顾星宇这才抬起头,随即胡乱用手背抹了一下右嘴角。 “不是这边。”牧野指了指顾星宇,“是另外一边。” 顾星宇又抹了抹左嘴角。 饭粒还留在他的嘴角。 牧野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他伸出手,捻掉了那粒饭。 软软的很细腻,牧野想。当然,他想的不是饭,而是顾星宇的脸颊。 他诧异为什么十九岁的顾星宇居然还能长着一张娃娃脸。 看到饭粒被牧野捻了下来,轻轻道了声谢,继续他的工作。牧野还想要和顾星宇说说话,可是门很不合时宜的被敲响。 牧野拖着不情不愿的身子去开门,门口站着唐泽。 “在干什么呢?这么久才开门。”唐泽往门里面望,牧野轻轻挪步挡在了唐泽面前。 “有什么事就快说。”牧野不想让唐泽往自己的房子里面看,尤其是不想让唐泽看到顾星宇。他老是觉得唐泽看顾星宇的眼神怪怪的。 唐泽啧了一声,举起手中的匕首,“今天是你和我去巡逻。” “是吗?”牧野皱起眉头。唐泽明明是监察官,不管巡逻的事情。 “今天那个护卫生病了,我帮他顶替一下。” 原来是被叫来帮忙的。牧野哦了一声,“最近怎么生病的人这么多,这都是第四个了吧。” 唐泽也疑惑,“可能是昼夜温差大,所以生病了吧。” 谁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每天的巡逻路线都固定不变,就是从神佑营地往南走到海角便算完。在路上,唐泽问牧野,觉得顾星宇怎么样。 牧野没想到唐泽会问这个问题。他说:“还行。” “还行就是很好的意思。”唐泽说,“我懂你。” 或许吧。牧野没有说话。 唐泽继续说,“我也觉得顾星宇挺好的,性格好,还会新技术。” 说着,唐泽神神秘秘的戳了一下牧野的腰,“我觉得你对顾星宇和对别人不一样。” 一直不太想说话的牧野转过头,看了唐泽一眼。 “因为你对别人都很冷漠,但是对他却很好。这很奇怪,他才刚来部落不久而已。” 是很奇怪。对于顾星宇,牧野总是想要保护他,关心他。只要一会儿看不见他,就会有些害怕。 想了好久,牧野得出结论:“我看着他就会想起小缘。我不想顾星宇也发展成小缘那样。” 在顾星宇没有乘着光来到部落里时,牧野的世界一直是暗的。他一次次能够梦见弟弟绝望的眼神,满眼都是那一片火海。但是再愧疚,生活也还要继续,就像是一场长跑,完全由身体带着意志去动,只是为了向前跑而向前跑,没有目标,也看不到终点。 而顾星宇的到来就像是在长跑道路上划了一条线。顾星宇站在线后,向牧野伸出手,让牧野知道光的方向。 “你还没走出去。”唐泽与牧野年龄相仿,当年那件事情他自然也知道,“顾星宇对你而言终究只是像牧缘,可他并不是牧缘,他只是个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罢了。别陷太深,也别付出太多。” 唐泽的建议很中肯。牧野不太乐意听到这种话,但是唐泽说的句句在理,不好反驳,只草草转换了话题,“现在才和我说这些,当时我说要救顾星宇的时候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我那时不知道顾星宇的身份,我以为是一个对你很重要的人。”唐泽耸了耸肩。 顾星宇确实是对自己很重要的人。牧野想,“不问清楚还敢帮我,你真够大胆的。” 唐泽笑笑,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他说:“有些事情问太清楚就没有意思了。” 牧野不知道他的意思,唐泽也不打算和他解释。 “走吧,再逛两圈回去了。” 天边云卷云舒,渐渐被夕阳染成橘红。一路上牧野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可能是因为突然想起了弟弟,可能是因为唐泽说的话,牧野自己也不知道。 可是从山脚远远看到在靠在门口的顾星宇,牧野的心情一下就好了起来。 夕阳洒在顾星宇的脸上,映出温暖且柔和的轮廓。顾星宇靠在门框上,一手拿着小木锤,一手拿着竹子,敲敲打打。他的手法很轻,全靠着一股巧劲。轻轻一捶,竹子就短下去一节。 “小灾星!”牧野喊他,“怎么在门口站着?” 顾星宇也看到了牧野。他挥舞两下手中的锤头,算是对牧野的回应。 “我在做东西呢。”顾星宇像是展示一件宝物一样把竹节拿到牧野眼前,“你猜猜这是什么。” 牧野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这竹子被削去了一半,端头还连接了一个用竹子做的莲蓬一样的东西。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 顾星宇成就感更盛。他拉起牧野的手,走到了浴室。 “你看!”顾星宇推开门。原本空空荡荡的浴室墙壁上被装上了一个看上去很奇怪的装置。一根竹子从天花板贴着墙垂下来。顾星宇把他刚刚手中拿的装置装到了最顶端。 把开关打开,水就从竹子做的莲蓬中流了出来。 “这是什么?”牧野眼睛都直了。以前洗澡如果不是去河里,就要从河里打水回到家中。这种家里就有水的装置他还是第一次见。 “花洒。”顾星宇的笑容洋溢在脸上。他说,“我之前托监察官派人在屋后面的山上装了水车组,通过一个个水车将水运到山上,再通过等高原理让水能够流到这里来。” 说着,顾星宇突然把牧野往屋外推。 “快走,我要洗澡了。”顾星宇说。 顾星宇真的和牧野这些天天在河里洗澡的人有些格格不入。不过牧野也不打算纠正顾星宇什么。毕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很正常。 牧野摇摇头,准备离开,一直湿漉漉的手却拽住了他。 “哥,等等。”顾星宇有些支支吾吾的,“我,我忘记带衣服进来了,能不能先帮我拿一件干净的来?我的旧衣服打湿了。” 牧野把干净的衣服拿来,递给顾星宇,顾星宇一把抓住,留下两个湿手印。 顾星宇赶紧收手,“你帮我放到里面的架子来吧。” 牧野点了点头,推开门,正好看到全身湿透的顾星宇正拽着衣角脱衣服。 有的人,一慌乱就连害羞都忘记了。 顾星宇的身体比脸上还白,而且也很瘦,背后的两块肩胛骨就和小翅膀一样。肩膀倒是宽厚,从背后已经看不见隆起的锁骨了,手臂却都还是细细的。这就是独属于少年的身体,肩膀刚刚长开,慢慢成为一个男人,可是身体还是年少的模样。
第9章 小小心绪 牧野怕顾星宇生气,赶紧别过头不去看他的背影。匆匆把衣服放到了架子上,随手扯掉顾星宇手上已经完全湿透了的衣服。 顾星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牧野还在浴室里面,停下了要脱掉裤子的手。 “你快走,我要洗澡了。”顾星宇把脱到一般的长裤重新提起来,一只手还一直在推攘牧野。可是不知道哪里踩空了一下,整个人都向牧野的方向倒去。 牧野张开双臂,顾星宇就趴在他的怀里。 两人的肌肤紧紧相贴着,牧野能够感受到顾星宇暖暖的体温。 “做什么事都别急,慢慢来。”牧野一把抓住顾星宇的手臂,把他扶稳,用长辈教训小辈的语气对顾星宇说道:“这样冒冒失失的多容易伤到自己。” “没事。”顾星宇脸颊泛起一阵绯红,“刚刚被裤子绊了一下,现在没事了。” 牧野克制住了自己的目光,“我出去了,有危险叫我。” 说完,他关好门,努力不去想浴室里的交集。 但是晚上在浴室洗澡的时候,牧野又回想起了早些时候的场景。当时,顾星宇就在自己的怀里,肌肤都贴合着,一黑一白,宛如午夜与清晨的天色一般相互交融,却又有一道分明的界限隔阂其中。 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很奇妙,内心有些抵制自己去想,可思绪总不受控制。 牧野揉揉自己的头发,强迫自己不再纠结于此。 用毛巾随手擦了擦自己的身子,顾星宇靠在浴室门外等他。 “你这都没有擦干就出来了。”顾星宇摸了摸牧野湿漉漉的发梢。牧野留着一头碎发,额前的发丝还在滴水。 “风吹一吹就干了。”牧野没法正视顾星宇,身子轻轻一斜就绕开了他。走过房间时,顺手拿上一个板凳,坐到阳台。 “风吹多了会头痛的。”顾星宇也抱着毛巾跟过来,在牧野头上乱揉一气,“你一定要擦干才能睡觉,不然老了会有偏头痛的。” “我离老还很久呢。”牧野微微扬起嘴角。 风从山口那边吹来,带着远处树枝间的花香,夹带着雨后的清新。顾星宇身上甜柔的味道一丝丝剥夺着风的存在,一点点拨动着牧野的心弦。 牧野有些恍惚。顾星宇的到来就像是一场梦,那么不真实,那么虚无。 擦干头发后,顾星宇没有急着走,而是搬来一个小板凳坐到牧野身边。 他本来就比牧野矮一截,现在坐着更矮的板凳,牧野要努力低下头才能看见他“怎么了?”牧野觉得顾星宇好像有话和自己说。 顾星宇挠挠头,“其实今天首领来找我了。” “我父亲?”牧野的手不由得攥紧裤子,“他和你说了什么?有没有为难你?” “别激动,别激动。”顾星宇连连摆手,“他没有找我,他是来找你的。” 牧野松了一口气,知道不是找顾星宇麻烦固然好,可是同时也有了疑问:“他找我有什么事。” “他要帮你介绍对象!”顾星宇的笑容很天真,“姓什么来着?吴?王?” “我父亲帮我介绍对象你这么高兴吗?”牧野脸色阴沉了下来。看样子,顾星宇好像很想摆脱自己。 顾星宇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不是,我是为你高兴。如果你有了新的家庭,你就可以……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其他人陪着你……” 他越描越黑,却又努力澄清的样子真的很好笑。但牧野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睡吧,你也早点睡。”牧野黑着脸把顾星宇推出房间。 站在门外的顾星宇不知所措,靠在门框小心翼翼思考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惹怒了牧野。 而牧野就坐在床上,认真思考顾星宇与自己说的话。 目光瞄向门缝,顾星宇还靠在门边,一言不发。 跟顾星宇待了差不多一个月,牧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顾星宇被抓走时,他着急;顾星宇冲进火海中时,他伤心;生活中,有高兴,有温暖。 这些点点滴滴的情感就像是浩瀚星空中的一条条星轨,彼此互不相连。可今晚,它们互相交融,所有的情感都糅杂成了一团。 像乱麻,像沙堆,像狂风中的茅草,风一吹,杂乱无章。 父亲要介绍的并不是别人,而是大祭司的女儿巫槐。 巫槐作为大祭司的独女,被大祭司视为掌上明珠,什么事情都由得她。就连巫槐说要放弃占星去当巫医,大祭司都一句反驳也没有说,改日便抱来了等身高的竹简,给巫槐学习去了。 将牧野与巫槐牵线,牧父的意图显而易见。牧家与巫家联姻,部落便能稳稳当当落在牧家手中。 况且,巫槐本人能力也很优秀。据部落中的人说,只要被巫槐治疗过的人,就没有不能痊愈的。传说去年有人得了怪病,身体奇痒难耐。只一天,巫槐就治好了他。 但就是这样的奇人,牧野一次都没有见过。 “这也不能怪我,我身体好,平常又不生病。”当牧野来到赴约地,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人后,他耸耸肩,苦笑道。 牧父将两人都约在了亚诺城,炎洲岛最大的聚居地里见面。可是亚诺很大,西面是悬崖,东面是山脉,南面通河湾,北面是神佑营地,东南距离万步有余,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面对茫茫人海,牧野很想就此打道回府,但是实在不敢怠慢大祭司的女儿,只好一路走,一路找。 所幸牧野今天穿了布甲,还带上了护民官徽章。人们一看到他,都自动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一路寻觅,终于在深渊桥上有了眉目。桥边有两个人在高谈阔论刚才的所见所闻。 “百闻不如一见。以前都知道巫医长得好看,却不知道居然这么漂亮。刚刚她看我,那双眼睛就好像会摄魂。” 牧野看向聊天的两人,明白巫槐方才就经过过这里。 牧野向桥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那女子留着一头长发,长发上还夹杂着金丝银线作为装饰。 确实和部落其他女人都不一样。想来这就是大祭司之女巫槐。 巫槐也一眼就看到了牧野。但是她没有动弹,而是等牧野走向自己。两人在深渊桥上相遇。 走到巫槐面前时,牧野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眼睛是漂亮,但是总感觉没有那些人说的这么夸张。 “不和我打个招呼吗?”巫槐看见牧野在打量自己,先开了口。牧野才收回目光,简短地介绍了一下自己。 “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吧。”巫槐看上去对牧野很满意,连眼角里都带着笑意,“你觉得怎么样。” 两人不熟,自然不必多说什么客套话。两人心里都明白,双方家长叫两人前来,就是为了联姻的事情。 牧野犹豫了一会儿。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他对她没有一点感觉。 可是身为部落首领独子的责任,他是知道的。对于大祭司的野心,他也是知道的。 能够与巫槐打好关系,就意味着能够给部落带来一定的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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