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既已决定重归丁府,便也想着与钱少从说明情况。自从认识以来,钱少从便与她以姐弟相称,既然姐姐下定决心要回去了,理所当然要与弟弟说个明白,日后各走各路,大不了再给这个弟弟一些银两,供他日后所需就是了。 可是,就在钱少从出现后,丁家派出的人团团围住了他,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又将其手脚捆绑,扔至了河里。而那位大惊失色的女子,也被丁家人绑了回去。 钱少从淹死在河里之后,顺流而下,尸体又飘回了城郊的河边,那是他与褚毅晗分别的地方。 褚毅晗花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银两,厚葬了钱少从。 埋了钱少从之后,天空突然降了大雨。褚毅晗没有打伞,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衣衫。寒风吹过,带来一阵阵凉意,可褚毅晗丝毫不在乎这些。他的眼神里早已无光,只是木然地盯着城里的某一个方向,那里是丁府的所在地。 当夜,丁府大乱。有人说丁老爷突感风邪,身不能动,有人说丁府里闯进来一个人,几十个家丁都拦不住,最后那人直闯丁老爷的卧房,上前就是一刀,丁老爷当即动弹不得。还有人说,那人离开之后,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惊天动地的哭声,只因那人提刀而至,女子吓破胆的同时被那人一刀又一刀剃光了头发。那人走后,女子也疯了。 前尘旧梦,一一掠过。 褚毅晗又回想起母亲亡故的那个夜晚,自己借遍了周遭所有人,也没借到几个钱,最后只好草草葬了母亲。自己自幼与母亲相依为命,从没有见过父亲。母亲替人缝纫、帮人倒泔水,做尽了一切苦事杂事,只为拼力养活自己的孩子。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未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母亲便生了重病。 得病之后的母亲日子更加艰难,褚毅晗便替代母亲,干起了杂活,得到钱之后第一件事便去买药。可日子愈发地捉襟见肘,褚毅晗便竭尽所能,一边卖苦力,一边乞讨,只为能给母亲买药,母子二人能够活下去。 母亲心疼儿子小小年纪便身担重任,每日辛苦不已,便更加省吃俭用,只为减轻儿子的负担,与此同时,母亲继续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补贴家用,也希望能为儿子攒些钱财。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母亲有次在河边洗衣服,别人看不惯她占据了有利的位置,便与其产生了纠纷。母亲力不能敌,最终被摔倒在河边的石头上,嘴角满是鲜血。 褚毅晗得知之后,先是安顿好了母亲,待母亲入睡之后,自己便去了那户人家。他一开始只要求那户人家向母亲道歉,可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歉意,反倒狠狠地奚落了褚毅晗母子一番,说褚毅晗母亲长得眉清目秀,眼睛极会勾人,总能从不同的男人那里获得好处,回去补贴给儿子。褚毅晗感到极大地愤怒与羞辱,当即与那家男子厮打了起来。褚毅晗虽然平时跟人练习武艺,但终究年纪尚小,身单力薄,虽然没有吃亏,但也没占到任何便宜,他与那位男子都受了伤。 自那之后,那户人家便开始大肆散播谣言,编造褚毅晗母亲的种种传闻,那些话越传越难听,最终又传到了母亲那里。母亲痛哭流涕,伤心不已。 褚毅晗见母亲悲伤欲绝的样子,心底暗下狠心,当天夜里,提着刀便又去了那户人家。 那位男子见个头弱小的褚毅晗拿着刀,一开始根本不放在眼里,继续恶言相向,没想到这次褚毅晗没有给他多说话的机会,提刀上去就砍,当即血溅四周,那户人家的女子当即高声尖叫起来。 褚毅晗抹了抹溅在自己脸上的鲜血,提着刀对那男子说道:“日后再敢胡说八道,欺辱我的母亲,我直接捅你的心口处。我不拔刀,你的血也流不出来,我就等你慢慢失血而死。不信你就试试看。” 那人当即吓得愣住,一时间没能说出话来。 “说话!你还敢不敢欺负我母亲?”褚毅晗怒喝道。 那人回过神来,连忙点头。他彻底被褚毅晗眼中的愤怒吓住了,后来没多久便举家搬离了那里,生怕褚毅晗再度发疯,闯进他们的家里。 自从那次动过刀之后,褚毅晗便什么都不怕了,他敢于保护自己的母亲,也敢于面对任何威胁。 只是,过了两年之后,母亲依旧病故了。没了最亲的亲人,褚毅晗觉得自己的心被掏空了,整日晃荡在街头,不知是为了生存,还是为了熬过漫漫长日。 母亲临终前叮嘱过褚毅晗,要他好好活下去,若是能看见他幸福生活的模样,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会感到欣慰。 褚毅晗不知道什么叫幸福,只知道一日挨过一日,直到见到了比自己更加弱小的钱少从,还有他真诚地喊他哥哥的模样,自己似乎又有了每日活着的动力,去庇佑另一个可怜的少年。可惜,上天却从不曾怜悯钱少从,剥夺了他的父母和家业,最后又夺走了他的性命。 褚毅晗从不觉得上天公平,只知道一切都要凭靠自己。 就在褚毅晗替钱少从报了仇之后,继续游荡在街头时,丁家老爷远在上京的亲戚来到了这里,听闻了丁老爷的事情后勃然大怒,当即要捉拿这个街头市井泼皮,要好好惩治他一番。可丁老爷却另有想法,要是抓起来教训一顿太容易了,可惜又不解恨,若是直接拿对付钱少从的方法对付那个褚毅晗,城东那个乞丐头目徐老定然不答应。事到如今,丁老爷想到了另一个解气的好方法,上京不是每隔几年便召人入宫为宦吗?那何不如趁着那个褚毅晗不备,将其秘密押送入上京,让他当一辈子太监,让他生不如死,让他悔不当初,让他再敢在太岁头上拔毛。 决心已下,丁老爷便和亲戚商量好,派人暗中在褚毅晗的食物中下了药。当褚毅晗再次醒来时,人已在上京,等候他的将是另一番命运。
第10章 聊天 梦醒之后,褚毅晗感觉有些疲乏,仿佛跋涉了许久的路。正在这时,福泉走了进来,送来了一碗热羊奶。 褚毅晗喝了一口,感觉身上略好了些。 随后,福泉又说道:“大人,卢炳恒的案子已经差不多结了,明日即将正法。” 褚毅晗冷冷一笑: “许久不见,我今日去会会他。” 临走时,褚毅晗拿起了枕旁的织锦香囊,仔细嗅了嗅,顿时感觉有些神清气爽。 待来到慎刑司大牢,褚毅晗见到了关押许久的卢炳恒,已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福泉递来一把藤木椅,褚毅晗便坐在椅子上,一边嗅着香囊,一边悠然自得地说道:“我来给你送碗上路酒,为你明日践行。” 牢里的卢炳恒抬起眼睛,看向外边褚毅晗轻松怡然的神情,便冷笑道:“今儿这是刮的哪阵风,把褚大人给吹来了。”‘ 褚毅晗目光盯向牢里的人,轻蔑地说道:“你我相识这么多年,如今你死到临头了,我怎么着也该来看看你。” “哼,褚大人不必得意太早。你坏事做绝,早晚也有这么一天。”卢炳恒冷嘲热讽道。 褚毅晗冷笑道:“我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绝不会像你那样,恩将仇报。你当初进宫,不过是个做苦役的差使,是我一手提拔了你,让你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富贵日子,让你尝到了权势的甜头。可你是怎么做的?背后屡进谗言,暗中图谋不轨,想要置我于死地。现如今,我就是来告诉你,跟我作对,想谋害我,你还是等下辈子吧。” “哼,你提拔我,无非是想利用我为你做事罢了。你做过的那些事,我比谁都清楚,我都一一记了下来,就等你认栽的那一天。” “小人就是小人,无论对你有过多少恩情,你转头便忘,翻脸比翻书还要快。升米恩斗米仇,我算认清了这句话的道理。”褚毅晗一想起这个卢炳恒出卖自己,便怒从心起。 卢炳恒打断道:“哼,多说无用。我就是倒霉而已,最后还是栽在了你手上。你有能耐现在就杀了我,我倒还念你的恩情。” 褚毅晗冷笑道:“你想得美。对于我憎恨的人,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他慢慢受折磨。” “褚毅晗!有朝一日,你也会不得好死!”卢炳恒破口大骂道。 褚毅晗起身站了起来,整了整衣领后说道:“你尽管骂,无论多难听的话,我都听过,我早就不在乎别人怎么骂我。咱们明日见。”随后,褚毅晗阔步离开。 来到牢房外面,褚毅晗又嗅了嗅香囊,随后又问起福泉北宫那里的情况。 “回褚大人,昨晚瑜太妃进食良好,今日早上又去赏了花。”福泉一一汇报道。 褚毅晗听后,心情似乎又好了些,随后踱步去往北宫。 江映雪今日摘取了不少花瓣,浸染过后,做成了染甲脂油。在大梁的皇宫里,江映雪便十分爱美,经常穿着美丽的衣裙,涂上精致的脂粉,有时还用花瓣脂油涂抹指甲。只是到了上京之后,突逢国丧,便一直没有机会装扮自己。待到守陵期满,肖后又斥责她奢侈无度,江映雪便不敢随意化妆了。只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再加上爱美的天性,使得江映雪仍会偷偷地打扮一下自己。 待褚毅晗走进来之后,江映雪有些惊讶。 “褚……褚大人……”江映雪像是被人撞见了自己的秘密一般,开始紧张起来。 褚毅晗倒是毫不客气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看向一旁的江映雪。 “褚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江映雪试探性地问道。 “臣无事,就是来找娘娘闲聊。”褚毅晗气定神闲地答道,随后目光落在了江映雪那涂了脂油的殷红指甲上。 江映雪见他注意到了自己的指甲,连忙将手背在了后面,而后令青云前来奉茶。 褚毅晗见她一脸紧张的神色,不由得笑了笑。 “娘娘既然喜欢,臣明日差内务府送些上好的贡脂来。”褚毅晗说道。 江映雪连忙摇头:“不劳褚大人费心了。”她能偷偷地偶尔打扮一下,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不想再落人口实,也不想再被肖后当众训责,尽管肖后本人却挥霍无度,极尽奢华,只是无人敢言语罢了。 褚毅晗望着江映雪明眸皓齿的样子,想起三年前在漫天飞雪的山林间,她从马车上走下来的情景。那时的她,一身大红的衣装,粉面桃腮,双眸仿若秋水般明丽幽深,双唇有如春日里的繁花一般樱红。初次相见,他就感觉眼前一亮,十分惊艳。但也仅仅是惊艳而已,宫里美人众多,他见过无数的妙龄佳丽。直到后来,自己不适应北部的严寒天气,在风雪交加的山洞中昏迷不醒,在她的精心照料和积极救治下,自己才得以苏醒过来。睁开眼睛,望见一张喜出望外的美丽脸庞,她在为自己的病愈而感到由衷的高兴。自己久久地看着那张脸,望出了神。 无论是混迹于街头的时光,还是漫长无比的宫闱岁月,褚毅晗都觉得自己生活在冰冷的世界里,感知不到一丝温暖。无论是快意恩仇,还是争权夺势,似乎都填不满自己心中的那道缝隙。他说不清楚,那道缝隙是如何产生的,又该如何来弥补。他只知道,自己待在江映雪身边,总能感觉到内心的平静和充实。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市井少年,在宫廷中的无数个日夜,早已把自己磨练得如同古旧铜剑,依旧锋利无比,但已不再轻易拔剑出鞘。 在江映雪于长化守陵的日子里,褚毅晗由于在先帝驾崩、新君上位的关键时刻夺得了先机,步步为营,最终占据了高位。当初所有的仇家都等着看他的笑话,等他入宫后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他们却想不到,是他们亲手把自己送到了权力的核心圈,自己不仅没有就此消沉下去,反倒利用了这难得的机会,积极谋划,努力经营。他在街市上混迹许久,三教九流之人统统都领教过,他深识人心,了解世事人情,这都是他日后在宫廷中平步青云的奠基石。现如今,他已是大权在握,无所不能。天长日久,他有些厌倦眼前的尔虞我诈了,尽管他一刻都不曾放松过权势的争夺,可现如今,他该寻找其他的乐趣了。 待回过神来,褚毅晗又嗅了嗅手上的香囊,而后说道:“娘娘送给臣的这个香囊,很是清香。” 江映雪连忙从他手中夺过香囊,说道:“这里面有安神的药材,适宜晚上睡眠时放在身旁,不宜白日带在身边。都怪我,当时没有跟福泉说清楚。” 方才夺过香囊时,江映雪的玉指不小心碰到了褚毅晗的手背,褚毅晗笑了笑:“难怪臣今日一进来,便觉得有些目眩神迷。” 江映雪听他语带双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随后,褚毅晗又说道:“那娘娘再送臣一个方便白日醒神的香囊吧。” “好。”江映雪干脆利落地答应下来之后,连忙将手中的香囊还给了褚毅晗,随后带着疑问望向他,那询问的眼神明确在表示,他何时离开?因为他在这里,自己总觉得房间里有些密不透风,尽管纱窗处微风习习。 褚毅晗在宫里宫外历练许久,善于捕捉人的神情,能从中探查到别人不易察觉的诸多微妙之处。尽管江映雪的眼神再是明显不过,褚毅晗也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得到,但他依旧稳坐如泰山。 过了片刻之后,江映雪败下阵来,她不得已开始下逐客令:“褚大人差务繁忙,本宫就不耽搁褚大人的行程了。” 没想到,褚毅晗不以为意地说道:“臣今日得闲,打算晌午时分与娘娘一同用午膳。”
第11章 用膳 这是江映雪有生以来吃的最别扭的一餐,就算在长化的景陵,用膳也没有如此压抑。 褚毅晗对餐食倒无过多讲究,无论是粗茶淡饭,还是珍馐佳肴,世上最难吃的东西和最精美的食物,他都品尝过。反倒是江映雪,在大梁时习惯了脍不厌细,对饮食颇为在意,不要求数量众多,但求精致调和。尽管在长化守陵三载,但如今江映雪在宫里依旧让人搭配好一日三餐,好在各宫均有各自的厨房,做起来很是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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