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厅里迎来送往的人一波接着一波,身份贵重的客人则安置在东面的暖厅里。 里头分别坐着大周朝的三位皇子—— 张贵妃的独子宁霄、清河王宁致远,以及这些年驻守西北,前日才抵达京城的宸王。 张贵妃和先皇后同出自陈家,按说宁霄应和太子爷关系密切些,可他对于这个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兄长始终敬畏居多,反而跟二皇兄宁致远关系亲近。 延庆是中原的腹地,皇帝愿将其赐给自己最小的儿子做封地,足见其对张贵妃的宠爱。 宁宸澜十三岁便离京去了西北,与兄弟之间感情都很淡漠,此刻坐在内厅上首,听宁霄兴致勃勃讲述在延庆的见闻,面色沉定如水。 区别于宁霄身上那种专属于天家子弟的傲气,生母身份低微的宁致远性情淡泊,大部分时候都在仔细聆听别人说话,偶尔插上几句,表现出恰到好处的体贴。 宁霄对太子是敬畏之情,对宁宸澜则是明显的惧怕。 母妃一直告诫他,不许跟宸王结交,否则会惹太子哥哥不喜,以后就没办法长留京都了。 而且三皇兄比自己高大健壮那么多,看起来又严肃又凶,宁霄偷偷瞧了几眼,不禁又有些羡慕。 算起来,宸王只比自己大了三岁,却显得有气场多了,单单坐在那儿,就有种不容人忽视的威仪。 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度,除了父皇,宁霄就只在太子身上看到过。 难怪听母妃说,因为有些老臣们开始偏向宸王,太子最近很是不满。 想想也是,像他这般本身有能力和手腕,又有兵权在手的嫡皇子,如何不令人忌惮。 “三弟,快开席了,我们一道过去吧。”宁致远面带微笑,走过来邀请宁尘澜。 “二哥请。”宁宸澜站起身,侧身让宁致远走在前面。 三人走过一条抄手游廊,穿过小花厅时,宁宸澜听见窗户外面传来女眷的说话声,脚步生生顿住。 窗纱外朦朦胧胧透出个窈窕的身影,他只肖看一眼,便认出来是在普济寺的那个女子。 “没想到糕点里会有花生,现在脸上已经起了小疹子……”裴妍正常说话时,声音就很绵软,此刻带有微微的抱怨情绪,如花汁飘溢,掐着人心肺上最脆弱的一点。 封萧恒定定望着眼前蒙着面纱的女子,对方前额上确实有几点红印子微微冒出,显得可怜又可爱,正目光懊丧的看着自己,仿佛为吃错东西后悔不迭。 “回去后擦点药。”封萧恒有些生硬的叮嘱了句,转过身:“下次注意些,别再出丑。” “哦。”裴妍心里一轻,只要能不继续留在这儿听那些贵妇催她生子,管对方怎么想。 “那我先回家啦。”她朝琴心使了个眼色,语气里透出微微的放松。 封萧恒急着回宴会厅,因此没看见女子离去的脚步轻快,透出些急不可耐的意思。 见宁宸澜未跟上来,宁霄和宁致远亦停住脚步,循着他的目光看去。 “走吧,太子该等急了。”他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往前走。 宁霄想起刚才那抹倩影,神情有些玩味:“是封大人的娇妻吧,裴家那个有名的江南美人。” “四弟,不可妄议人家的家眷。”宁致远朝他投去不赞同的目光,余光暗暗留意宸王面色。 宁宸澜容色冷俊,与之前似没什么不同。 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何感觉,好像这件事在情理之中,却又让他心里感到空落落的。 连续三日在厢房里弹琴的人是她,在暗道中小心翼翼扯着自己衣角下山的是她,之后急于撇清关系,毫不犹豫离去的人也是她。 原来她是裴妍,裴沉生前曾经提到过多次的宝贝妹妹。 作者有话说: 别急着重生啦,这一世的故事还没完呢,谢谢支持,鞠躬!
第6章 、心中有愧 若她单只是谁的夫人,宁宸澜也能将其当作个普通妇人,不会生出多余的心思。 可她是裴妍,宁宸澜面对裴家人,总会不由自主感觉到愧疚。 曾经在军中,听裴沉说过些关于他妹妹的事。 说她外表看上去柔弱乖巧,实则是个爱折腾的小机灵鬼,性子既顽皮又娇气,还特别爱哭。 裴沉还说,他妹妹不习惯北方的气候,将来打算在江南挑个富庶人家,让她再嫁回去算了。 宁宸澜想起那几日在普济寺厢房里,她就算弹琴弹得指尖都发麻了,也不会主动喊停。 后来撞到脚也只是忍着,还跟他走那么远的路。 或许她娇气的那面,只会在特定之人面前表现出来。 就像她刚才跟封萧恒说话,和在自己面前就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也难怪那日太子带人前来,她会那般惊慌失措。 宁宸澜没在宴席上逗留多久,跟太子敬了杯酒之后,就先行离开了。 他这次已有五年没有回京,玄武大街上的风貌发生了很大变化,比以前热闹了很多,晚上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之前偶然发现佩剑手柄上镶嵌的宝石有些松动,白天送到玉石铺子里重新加固,这时正好可以去取回。 老板将他带至贵宾区休息,便派人去取剑来。 此时店铺里并不止他一个客人,贵宾区由屏风隔开,对面传来两名女子的说话声。 宁宸澜分辨出其中一人嗓音,不禁皱起眉头。 竟然是她—— 不是说吃花生过敏了吗,怎么还不回府,反而在外面乱晃。 “夫人,以后还是别用这种花汁了,真的特别难擦,明天早上起来都还会有红印呢。”琴心看着裴妍额上的红点,忧心忡忡道。 裴妍打量着眼前一堆最新款的首饰,并不十分满意,意兴阑珊道:“擦不掉就不擦吧,反正明天不出门。” “不过那位也真是过分,明知道您不能吃花生,还把那盘酥酪往您面前推,幸好您没吃,不然该真的过敏了。” 琴心口中的‘那位’是平伯侯家的嫡次女,眼高于顶,经常在公开场合跟裴妍争锋相对。 “活像欠了她似的。”琴心不满的嘟囔。 “算了,咱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裴妍不甚在意的笑了笑,闲闲的品了口花茶。 这么被人看成眼中钉,确实挺麻烦的,她也不是真的傻子,自然知道对方这样做的缘由。 去年有次宴饮,她亲眼看见向来不苟言笑的封萧恒,与何清苑相谈甚欢。 头一次看见封萧恒对女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当时确实挺诧异的。 京中有许多人背地里说,自己只是一介孤女,身后什么靠山也没有,根本配不上封萧恒。 裴妍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但因为之前那些事,对封萧恒的心思,早已一点点冷却下来,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这桩赐婚就像是枷锁,不光限制了他,也套住了自己。 感觉屏风那头来了人,她对琴心作出个噤声的手势,不许她再乱说话。 掌柜的端着放首饰的托盘过来,俯身恭敬道:“这枚璎珞项圈是按您的图纸设计打造,夫人看看是否满意。” “中间这颗宝石看着不太相称。”裴妍佩戴的全套头面,都是自己画图纸了让珠宝行照着订制的,整个京都都没有第二件。 倒是有很多贵妇专门找上门来,要仿照她的款式做,但各人气质不同,只能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掌柜的眼珠一转,奉承说:“夫人拿来的这颗蓝宝石,已经是宝石中的极品,只是和旁边的小粉晶颜色不太搭配,小人觉得,还是换成红宝石为好。” 裴妍随口说道:“朱雀卵倒是合适。” “若是能换成朱雀卵,自然就完美了。”掌柜的突然想起,先前倒是有位客人拿朱雀卵镶在剑柄上,那颗的成色堪称顶级,世间罕有。 “罢了,先搁这儿吧,等我找到合适的宝石再说。”裴妍喜欢折腾这些东西,但也没有太多执念。 眼看时间不早,她便带着琴心回府了。 宁宸澜听着她们主仆远去的脚步声,情绪不禁有些复杂。 裴沉说的没错,她的乖顺只是做给外人看。 比起她假装过敏骗人,此时他更关心的是,那个故意给她吃含有花生酥酪之人是谁,动机又是什么。 最后,他目光落在伙计给他取来的龙吟上,伸手缓缓抚摸着剑柄。 在正中心的位置,一颗温润水泽的红宝石静静蚕卧。 好不容易嵌好的宝石,此刻又被客人要求取下,掌柜的不由一头雾水。 在听完宁宸澜的要求后,面色复杂道:“客官若是想用这个讨好美人,怕是要失望了,小人斗胆说一句,那位姑娘其实是——” “璎珞做好之后,给她送去,其余的不必多说。”他只庆幸自己剑上这颗宝石还算大,能留给匠人足够的空间打磨。 取了宝石,他刚从店铺里走出,就碰上祈玉旒和钟珏二人。 祈玉旒心细如发,一眼看见他光秃了的剑炳,蹙了蹙眉,却忍住什么也没说。 后来去祈玉旒的私房茶楼里小坐,宁宸澜将佩剑往桌上一放,钟珏便诧异道:“殿下,您剑上那颗能闪瞎人眼的朱雀卵呢,可别告诉我是丢了。” “太过浮夸,取了。”宁宸澜脸色略不自在,喝了口茶,转移话题道:“方才在太子府,你们可有遇见封萧恒。” 祈玉旒答道:“太子为人狡猾,安排的包间都有所讲究,下官并未同他一桌。” 钟珏突然想起来什么,满脸不忿道:“说到包间我就来气,那太子妃也不知安的什么心,竟把平伯侯家嫡次女跟裴……跟封夫人安排到一桌。” 祈玉旒从不关心这些八卦事,将两只衣袖卷起,一套泡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宁宸澜面上若无其事看了他一眼,语气散漫道:“怎么说。” 祈玉旒闻言手抖了下,有些惊讶的看向宸王。 钟珏此时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问道:“殿下,您该不会都知道了——” 宁宸澜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这次却主动问起,只可能是知道了裴妍就是替他弹琴治疗之人。 “莫非你还想过瞒着本王。”宁宸澜脸色沉下,心中忽然有些憋闷。 钟珏无奈道:“殿下一直没问,我也不敢说。” 被这么一打岔,他有些不敢继续之前的话题了。 宁宸澜往后靠在椅背上,目色晦暗不明,整个气场都变得冷峻逼人。 钟珏不懂宸王殿下为何会突然生气,感受到对方身上沉沉的压迫感,一直不停的拿手绢擦汗。 祈玉旒轻咳了声,给他们一人倒了杯茶,淡淡说道:“你刚才说太子妃不安好心,是怎么回事。” 钟珏有些犹豫的看了宸王一眼,见他面色如常,才接着道:“祈兄你这些年都在京都,又娶了顺德公主这位风云人物,怎么连这些最基本的八卦都不知道。” 他冷笑一声:“平伯侯那个老家伙就是太子跟封萧恒座下一条老狗,何清苑这些年一直未嫁,就是因为封萧恒,她嫉妒裴妍,不管走到哪儿都要跟她过不去,这次竟夸张到在裴妍吃的糕点里做手脚,害得她全身过敏,真是可恶!” “平伯侯,何厚。”宁宸澜想起京中确有这一号人,袭爵已经过了两代,嫡子还是个纨绔。 “是啊,何清苑一有机会就往封萧恒跟前贴,那狗官也是不要脸,听说前段日子,还有人撞见他们二人在茶楼里喝茶。”钟珏虽才回京,消息却非同一般的灵通,又道:“几年前就听我姐姐说,封萧恒为了取信太子,待裴家妹妹十分不好。” 宁宸澜捏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用力,骨瓷杯身已出现一道裂痕。 他一直在照料裴家军遗部,以为能让逝去的人心安,却忘了照顾最应该照顾的人。 想起最后那场战役中,裴沉似有感应,说万一他战死,让自己多多照拂幼妹。 可是这些年,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求母后将她接进宫中照顾之后,自己便离开了京都,对她再不闻不问。 这一刻,心中悔愧之意几乎灭顶。 “所以这十年,封萧恒待她不好?”宁宸澜好不容易才稳住,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再陷入疯魔。 倘若自己再出事,今后她岂不是更加没了倚仗。 钟珏叹息道:“都怪我,当初若不是我私底下拒绝了陛下的赐婚,她此时便是我的正妻,我定会好好待她,绝不让她难过。” 钟珏说着说着,又是长吁短叹,又是感念岁月匆匆,许多事再也回不去了,竟没发现身边的宸王跟祈玉旒面色皆越来越凝重。 喝茶终究不解意,最后三人又叫了几坛花雕酒,豪饮到天明,方抒出胸中一口闷气。 接下来的日子,平伯候发现生活中处处透着诡异,许多巧合让他不停的倒霉,他怀疑是背后有人在整他,却又抓不住任何证据。 首先是他本人在京中的各项生意都受到滞阻,赔了不少钱,再就是一双儿女双双出事。 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竟然在皇后娘娘举办的宴会上跟人打了起来,出了丑名声有损不说,最后还被罚禁足抄书三个月。 嫡子则因为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债主拿着欠条上门来要钱时,平伯侯当场气得差点晕过去。
第7章 、针锋 “你既然自称擅长江南菜系,就先露一手给我们瞧瞧,若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好,我再去回禀夫人看能不能留你。”檀院的小厨房里,琴心坐在灶台边的小椅子上,旁边站着厨娘阿春,两人俱是一脸好奇之色。 当中站的是一名身穿粗布青衣的妇人,大约四十岁左右,面容清瘦,身材匀称,整体看起来干净清爽。 这女子是由裴妍隔房的表姑姑引荐来檀院的,名唤秦娘,家里亲人都已经不在了,自称做得一手好江南菜,尤其擅长煲汤,听说夫人宅心仁厚,便想来寻求一个安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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