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用过饭,剑音带圆果到厨房吃饭也归来,径直就走到叶慎身后低声说:“爷,今天不能耽搁太久,你昨日和陛下约了时间到御前的。” 他今儿到诏狱,就是为皇帝办这件事。 叶慎放下茶,萧幼宁看出来他要走,一见他那神色就猜到有要事,跟着站起来跟他告别。 “你……有事只管来找我,派人到清风观传个口信。” 要抬脚走的青年动作顿了顿,收回脚,回头跟站在阳光下微笑的少女说道。 萧幼宁点头,朝他工整一礼,目送他匆忙离开。 待叶慎身影不见了,她这才慢吞吞伸手去捋腰间的流苏,圆果问她现在她们干嘛去。 “回去啊。”她把流苏整理工整,弯眼笑,“回去准备给道长的谢礼。” 圆果不懂她的哑谜,跟着她下山一路再回京城。 她这头刚刚走进垂花门,早被吩咐等着她的婆子忙奔过来,恭敬得不行,弯着笑道:“三姑娘回来了,府尹小半时辰过来了,老爷正在前厅陪着,让姑娘您回来就过去。” 府尹? 萧幼宁想起李家把她嫁妆给封存起来的事,点点头,赶多了几步往前厅去。 后宅此时正讨论府尹来找她的事。 二房有三个姑娘,一个男孩,其中一个姑娘是莫氏陪嫁所出,可惜难产,生下孩子就去了。眼下三个姑娘跟莫氏都在萧老夫人跟前,说着她嫁妆的事。 一个丹凤眼的姑娘脸不是脸,气鼓鼓道:“她真是事儿精,屁大的事还劳动府尹。谁还贪她那点儿嫁妆不成,小气吧啦的,被休弃败坏我们萧家门风就算,还一副不饶人的模样。这样传出去,谁还敢跟我们走得近。” 莫氏听到贪嫁妆几字手一抖,心里是被猝不及防戳中的难堪,又不得明说,呵斥一声:“胡说什么。” 萧安宁气不过昨晚被萧幼宁呛得回不了嘴,哼一声,根本就不想收敛,继续道:“难道我说错了么。还好大姐姐定亲了,我们和四妹都是要说亲的人,被她连累名声都不好了,谁还来我们家说亲!” 她嘴里的大姐姐名叫萧乐宁,早一年定的亲事,今年八月份成亲。 萧乐宁被妹妹带那么一下,脸上微微发烫,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你简直不知羞,一个姑娘家把说亲的事挂嘴边!”莫氏先骂了起来,倒是把大女儿的尴尬给遮过去了。 萧安宁被骂得眼眶发红,倔强地还是冷哼:“大姐姐嫁妆也不少,也没有她那么高调!” 萧家二房有多少银子,她是嫡嫡亲的女儿,大概是知道的。相反她听不少人说过长房还把自己的银子掏出来补贴军饷,所以在她心里长房多半是个空架子了。 萧幼宁就是占着有个权臣的爹,即便嫁妆不多,嫁到李家对方也不敢难为她。 可惜转眼被人休了! 萧安宁嘴里痛快了,莫氏一张脸铁青。 是萧老夫人打断母女俩吵嘴:“都别说了,你们都回屋去。整日银子不银子的,实在是没见过世面,都走都走。” 莫氏被婆母指桑骂槐再刺了一下,真是没脸待了,灰溜溜离开。 萧幼宁那头已经见到府尹。 她一路小跑过去,见人时鼻尖都是汗,微微地喘。 府尹见她这样反倒心里高兴。 起码这小姑娘很尊重他,不想让他久等一路跑来。 府尹笑吟吟免了她的礼,告诉她今日为何而来。 “因为李家找了本官,本官接了这官司,就得按程序走。明日你到衙门一趟,我们不上堂,只在后衙让师爷等人见证,好把你的嫁妆给捋清,归还到你手里。” 萧幼宁知道肯定是嫁妆的事,恭顺地应是,谢过府尹:“实在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府尹笑着抬手示意她不用太过客气:“本官以前跟萧将军可是一块喝过酒的,而且本官管的事哪个不是求个公道的,你不用谢我。” 府尹这就离开,萧幼宁一路送他到影壁。 等人走了,萧二老爷回头跟她说:“明儿我告假陪你去,别叫你一个小姑娘被那地方吓着了。” 萧幼宁不置可否,微微一笑。 她又没有做虚心的事,可没有什么好吓着的。 她这边确定了明日到衙门,叶慎早在皇帝跟前汇报差事,从皇帝那里出来,太阳西斜,在宫外打听一趟的剑音回来,两人就在宫道上遇见了。 “五爷,萧家那小姑娘早间是到霍明武家里去了。” 剑音说完后一双眼直勾勾看自家主子。 他越来越看不懂主子行事了,或者说有关于萧家那小丫头的事就看不懂。 “霍明武?”叶慎轻声,不知是琢磨什么。 一队禁卫正好从他身边过,领头的人脚步一顿,犹豫片刻还是出列朝背对自己的叶慎拱手道:“公子找我?” 霍明武本来是要歇一班的,但萧幼宁难得一回来拜托自己事情,他就找人换了班,准备今日就帮她把事情办妥当。 不想听到那个向来不理人的叶五爷喊自己。 叶慎听到声音,莫名转身,看清对方年轻的面容后,眉头微不可见皱了皱。 作者有话要说: 叶慎:这个家伙能有我在宫里吃得开?
第21章 霍明武。 叶慎看清来人后,视线淡淡扫过对方年轻的面容,很快就把目光收回,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霍明武被喊了一声,随后就见出了名不好相处的叶五爷掀着眼皮看自己,可又什么都没说,一收视线,连个眼角余光都再没有就走了。 霍明武被喊得莫名其妙,被打量得更莫名其妙,站在原地好大会,认真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有得罪这个冷血公子的地方。 “……不该啊。”他喃喃一句。 背后的禁卫兵有人喊他,他只能满肚子疑惑带队走了。 反正这紫禁城就没有几个人摸得清叶五爷的心思。 剑音被突然出现的霍明武吓了一跳,跟着自家主子离开时还小声嘀咕:“怎么刚才没见到他。果然不能白天说人,冷不丁的出现,叫人心虚不心虚。” 叶慎没理会身边的嘀嘀咕咕,目视前方快步往走。 宫里的宫道时常会跑出一股风,不知是从哪个地方穿出来的,聚集到一块,就打着旋从人身边过。 叶慎宽大的道袍袖子被冒出来的风刮得挂在边上石灯罩上,拽了他一下,耽搁他步子。 “妖风!”他猛地一扯袖子。 渐渐散去的风里发出锦帛撕裂的声音。 他袖子被扯得裂了线,里头藏的银色暗线翘起头,毛毛躁躁仿佛嘲笑他忽略的恼怒。 叶慎看都没看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见到霍明武那瞬间是烦躁的。 一个小小禁卫千户,能有他好使? 应该是他骨子里带着的男人尊严受到挑衅了,有种输给人的错觉。 总之就是让人相当不爽。 叶慎好端端的发起脾气,还骂了一句,把在后头碎碎念的剑音给惊回神,感觉身上的汗毛都炸开了。 五爷干嘛生气,是他太过聒噪吵着了? 剑音立刻站得笔直,把嘴巴闭紧,回到奉清宫,各种殷勤泡茶收拾屋子。 奉清宫是被斋宫和奉先殿夹在中间的一处殿宇。 地方不算大,胜在离乾清宫近,又不靠近年幼皇子们住的宫殿,十分清净。 叶慎自小就住这里,光秃秃的庭院被他栽树栽花,又命人寻了几块湖石,把这个冷清的地方布置得有点人气。 前阵子太子还跑来说羡慕他这儿,毕竟宫里各宫殿内都不种太多的植被,特别是高大遮挡视线的,是怕给有歹心的人有藏身处。唯独他这儿折腾,皇帝没说不许。 而叶慎种这些,就是想要有个跟这皇宫不一样的地方。 他不属于这里,却又困在这里,只能从自己亲手种下的一草一木中找些许的归属感。一出了这个宫殿,外头不一样的肃穆冷漠能时刻提醒他身在何处。 那么一个宫殿也没有外人,剑音除了不干擦地拖地洗衣的粗话,其它都是他包了。为此每天不出宫办事,就在宫里卷起袖子干家务。 叶慎习惯了他在跟前窜来窜去,坐下来一会倒是觉得心静了许多,一手支着脸看忙个不停的剑音,忽然问他:“有人拜托你打探一些消息,但是你又不能出面,还得让那人能够得到消息,你会怎么做?” “爬屋顶?听墙角?” 扬着佛尘扫花瓶的剑音回头。 “嗯,果然问你是白问。”案后的叶慎淡淡埋汰他。 剑音表情一僵,不过很快就无所谓继续当个快乐的劳动者。 反正他被五爷嫌弃惯了。 叶慎则还在思索霍明武的行事可能。霍明武肯定不会蠢到到处打听,那么就得借他人之手,就看他怎么借了。 次日,叶慎一早到乾清宫候着皇帝起身。 今日有早朝,昨日皇帝交代让他跟着,为的还是诏狱里那些事。 皇帝年近五十,精神十分好,作息再规律不过。 屋里的自鸣钟一响,叶慎就听到寝殿内的动静,不过两刻钟便见到皇帝精神饱满走出来,招手示意他跟上。 伺候皇帝的大太监福德朝他点头笑着打招呼,他跟福德就走到一块。 福德小声便跟他说起话来:“昨夜陛下走困了,正好大同那边送战报来,不知怎么生气了,快半个时辰没睡着。” 大同。 叶慎余光看向皇帝明黄的背影,轻声回应:“可是吃了败仗?陛下才生的气?” “似乎也不是,但陛下就是生气了,还一脚踹了跟前伺候的小崽子。” 福德说着扭头在身后扫了眼,叶慎跟着看过去,就见一个小太监白着脸,走路都在抖。 也不知是踹得伤到了,还是别的。 不过叶慎明白福德说这些话的意思,这小太监他知道,是福德新收的干儿子,让在御前练胆的。 叶慎正要说什么,就听到皇帝的声音从前头飘来:“你们两个在朕背后嘀嘀咕咕什么。” “没有,就是跟公子说陛下你昨夜走困了。”福德当即回道。 叶慎没有官职在身,在宫里是个特殊的存在,大家一般情况都喊他公子。 皇帝道:“你这当着朕告朕状呢?” 叶慎闻言便上前两步,离得皇帝近了些,从容淡然地说:“陛下注意身体,走困了就喝些牛乳,医术里说牛乳能助眠。有个新来的小内侍会调的,比御膳房做出来的味道好。” 那个新来的小内侍,就是福德新认的被踹一脚的小内侍。 他在前头说着,福德就露出笑脸,把他说情这个事记下了。 “朕不爱喝那东西。不过你既然都说了,倒也可以试试。”皇帝难得愿意听一回劝,接着就把失眠的事情道来,“大同让朕心烦。你小子也是,大同出事了从来不多嘴问一声,怎么……还避嫌不成。你大姐家不是和萧家都割席了吗?你不用避嫌。” “陛下是有什么吩咐。” 皇帝说一大串,他就短短那一句,叫皇帝都偏过脸来看他,还笑了声:“你小子,我不吩咐,你就不懂分忧?要你来御前做什么,小心朕一脚踹开你!” 叶慎低垂着眉眼,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偏偏骨子里都带着股冷清的气息,这么个模样也冷淡的。 皇帝又看了他几眼,心里就觉得刚才的话没意思。 也许人叶慎就等他给放出宫去呢。 但不能。 “好了,等散朝了,你跟我到书房,帮我理大同那些折子。兵部越来越不成事了,一群废物,连个损耗都算不清。现在是酷暑,可大同入冬早,粮草好打算好,粮草一点也不能减。” 叶慎应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对被委以这种极保密的重任丝毫没显出激动。 皇帝说的那些话就没避开人,本也没有透露什么机密。 但对于叶慎来说,已经透露了不少东西。 起码粮草不能减这一项就很有问题。 萧家父子出事,折兵不少,应当是要减去折兵那部分的,但是皇帝说不减。 叶慎把事情记在心里,在快到金銮殿时又退后几步与福德公公同行,小声吩咐一句:“刚才陛下说的那些话,让他们别传出去了。” 福德道都知晓的,还是回头用严厉的眼神示意跟着的宫人,把众人看得直垂头。 叶慎视线却在宫人面上都转了圈。心里想的是,霍明武应该是用这个办法能不让自己牵进去,能得到皇帝跟前消息的就只有宫人,那这些宫人应该能把今天关键信息带出去。 金銮殿上皇帝借故发了一通脾气,让锦衣卫当场抓了几名官员,安上贪墨结党罪名,把在场的几个成年皇子看得心惊肉跳。 太子一应几人都知道叶慎近几日频频到诏狱,散朝后想找他打听打听起因,但愣是没找到机会。 叶慎懒得管皇子们的心思,是一块长大不假,但该避嫌避嫌,这些皇子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从来不透露口风。 往往这样,这些人还越扒拉得紧,让他烦不胜烦。 于是,今日占时躲过去被骚扰的叶慎就在皇帝跟前,皇帝不赶,他就不走。闲下来时福德跟他说家常,就提起早上皇帝说的萧幼宁。 “外头那些人都嚼舌根呢,五爷您这是被连累了。” 叶慎抿茶,过了会余光扫到一应宫人,淡淡道:“萧家那小丫头自小就和李家走得近,连带我也有点印象,那天是正好遇到,被误会正常。或者改日我给那小丫头送份礼,让她好消消气。叶家可对萧家从来没有别的。” 他难得说出这种温和的话,福德愣了愣,下刻就笑:“那是萧姑娘的福气了,奴婢还是首回听到五爷要送谁礼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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