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马上,冷冷勒着缰绳亦策马离开。 他必须想个办法让萧幼宁少和叶慎接触,对方常年都在皇宫不假,可万一真让他对萧幼宁做出什么花前月下的事……他必然要悔死! 然而霍明武怎么都想不到,在他的马刚奔出巷子,叶慎的马车就从胡同另一头慢慢再回到挂着萧字的灯笼下。 叶慎从马车上下来,剑音一脸无语看着他,但他们家爷连通报都不用,就那么再从容不迫地进了门。 萧幼宁回到上房,刚要坐下,想理清今日叶五爷送东西的目的,就听闻说叶慎来了。 圆果奇怪道:“道长是不是落下什么东西。” 说着先往外走,才来到门口就见到叶慎脚下带风,宽袖翩然进了院子。 “道长。”圆果朝他福礼,还想朝里头通报一声,却被面无表情的剑音直接掐了后脖子往边上一带。 圆果嘴里嗷嗷叫,引得萧幼宁探头,眼前的光却被前来的青年挡住,而更多的光都因叶慎关上门被悉数挡在后头。 她一愣,扶着圆桌站起来疑惑地喊他:“道长?” 叶慎方端直立,心里是坦白前的宁静。 他说:“我姓叶,在家中排第五。” 萧幼宁的世界就变成了无声一样,四周安静得没有一点动静,连在圆果在门外和剑音吵架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她偏了偏头,在他无比认真的神色中,缓缓道:“你……说的什么?” 她心在咚咚跳,分明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可偏生问出没有任何意义的话。究竟出于什么心情问出这话,她脑子里又乱哄哄的,成了浆糊一样,根本无法思考。 如今就只有他自报身份的那句话盘恒在她脑子里久久散不去。 叶慎知道她一时必然接受不了,定定回望她,仍旧坚定地一字一字清晰道:“我姓叶,单名慎,在叶家排第五。” 随着他再一次告知,所有的情绪终于在萧幼宁脑子嗡地一声炸开,让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可身后哪里还有往后退的余地,她撞到圆桌,腰后一疼,狼狈地要歪到。 素色的宽袖及时出现在她眼前,覆盖在她胳膊上,而素净布匹下是他紧紧攥住她胳膊的有力手掌。 他身上熟悉的冷香味窜入她呼吸中,两人离得极近,她仓惶间看到的是他冷峻眉峰,浓眉下一双黑眸幽深不可窥探。 清冷至极的面容让她猛然抽开胳膊,往侧边再退一步。 叶慎没有强行去拉她,而是收回手,再度站定,去看她略苍白的脸。她这个样子,像极了受惊后的小动物,连看人的眸子都带着水汽,湿漉漉,让人十分有罪恶感。 “幼宁,我无意隐瞒身份,见你误会本该解释,可想到后续的麻烦便再三缄口。这是我的错,可一切并无算计,包括与你来往。” 他折回就是要把话说全,哪怕可能磨灭她对自己才起的一丝好感。 内心坚定的男子,错了就是错了,他带着诚恳的态度来,絮絮地继续说:“我做错了,你恼是应该的,我亦活该被恼。可你不能因为恼我欺瞒,再多生猜疑,无端在我头上安其他罪名,我唯有这一样错处。” 萧幼宁实在是被他说得回不过神。 传言中的叶五爷冷血残酷,进出诏狱,是皇帝挥动的利刃。那样一个人,今儿却在她跟前说不能多给他定罪,他唯独欺瞒了身份。 怎么听着是在跟她讨饶似的。 她猛然又打了激灵,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她无依无靠一孤女,哪里能有给别人定罪的能耐,何况那是叶五爷,如此一对比叶慎的态度让她更无从所适,甚至心慌。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很奇怪,当他是悟谒的时候,他再冷淡她都觉得他是温和的。可知道他是叶五爷,他再温和都让人心生莫名的惧怕。 萧幼宁一手死死抓着圆桌,只凝视着他,迟迟都没有一句话。 她这个样子落在叶慎眼里,是真像极了防备猎人的小动物,他要是再有点什么话和动静出来,她就要逃之夭夭吧。 叶慎暗暗叹一口气,看来他的名声是真差。以前冷脸赶都赶不走的小姑娘,在他表露身份后反倒害怕了,他又不能吃了她! 可还能怎么办,她的抗拒是他早猜到的。 让她缓缓吧,给她几天时间线理清楚,他再表明心迹可能会更好一些。 叶慎在心里无奈地劝自己,朝防备自己的小姑娘道:“我该回宫了,今日是推了差务出来的。” 他放在身侧的手动了动,是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发做告别,可她没血色的脸让他放弃了,把那只蠢蠢欲动的手背到身后,然后打开门。 开门那刻,光涌了进来,略刺眼。 萧幼宁却莫名松口气,不想他又忽然回头。 沐浴在光晕下的青年朝她微微地笑,眼眸在光影下显得特别明亮。他说:“我在京城里是真的无家可归,你答应收留我的,不能因此作罢。” 她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纯粹笑,像个大男孩,迎着光,没有任何阴暗,有的是和阳光一样的暖。 圆果和剑音吵架的声音在此时也停了,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很快,折回的主仆俩脚步声远去。 萧幼宁还站在原来的位置,望着被打开的门扇出神。 圆果担忧问了她好几句道长关门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都没回答,良久她才脱力似地跌坐在椅子里,喃喃道:“什么无家可归,说得那么可怜,其实是仗着救命之恩吧。” 外头那么大个叶府呢,不比她这小宅院舒服? “什么?”圆果不明所以,歪着脑袋一脸疑问。 萧幼宁依旧没有回答,而是慢慢站起来,回到室内,倒在床上用胳膊遮住眼睛。 她在回忆遇到叶慎的点滴。 从她被李家休弃那次碰面开始,客栈相遇,村庄求助,她病重命悬一线,他为她寻医赶赶路。还有,把她带到清风观,帮她寻了一个容身之所,又暗中帮着她逼供算计她的人。 一切一切,都全是为她好的一面。 到了清风观之后,他分明还要撇开自己,是她强行约定了日期,期待和他见面。 不过片刻,萧幼宁就理清楚了。 从相遇来看就是巧合,他相助是出于好意,确实没有任何算计的痕迹,而她也没有值得算计的地方。 她从来没有问过他身份,就连悟谒这个道号也是圆果喊起的,他根本也没有过刻意欺骗。 但是今日的坦白来得突然。 在她还奇怪叶五爷为何会送自己贺礼时,他居然坦白了身份。 是因为什么?因为今儿见到霍明武,他知道不可能瞒下去了? 所以清风观里的老夫人,就是传言一直在道观为儿祈福清修的叶老夫人? 他不是出家人,反倒是大名鼎鼎的叶慎。 想到这里萧幼宁不知自己是欢喜还是该难过。 “他怎么就是叶慎呢?”她翻了个身,改趴在床上,把脸埋进被子里,声音发闷。 和李家是姻亲,差点成了她‘小舅舅’。 叶慎究竟又是出于什么心情出手相助。 因为他是长辈?她是个可怜虫晚辈?纯粹动了恻隐之心? 他爱摸她的头,可不就是一副长辈给到关切的样子,离开前那样可怜兮兮求收留的话,也是属于长辈那一类的安抚吧。 萧幼宁越想越失落,哀嚎一声,嚯地爬起来,结果一头撞床柱子上,捂着头又一声哀嚎。 圆果进来就见到自家姑娘两眼泪汪汪,吓得忙给看伤口,摸到鼓起的大包。 于是,萧幼宁乔迁当日,头顶大包,失眠到天亮。 而天一大亮,她家门就被敲开,是要上衙门去路过的萧二老爷。 萧幼宁打着哈欠,一脸恹恹没有精神。 萧二老爷带着贺礼,面上堆着笑意道:“昨日就该送来的,可不知你究竟搬哪儿了,好几番打听才打听到。即便搬了出来,往后有什么难处,还是该来找二叔。” “可不敢劳烦二叔。”萧幼宁懒得跟他再演什么叔侄‘情深’,不咸不淡给了句场面话。 萧二老爷今日倒识趣,不再说什么,直接就离开了。 他在坐上轿子后,却还撩起帘子看了眼挂着萧字灯笼的宅邸,嘴里念念有词:“那丫头到底怎么买的这样好位置宅子,有钱都买不到的地方啊。” 边上不远住的可是内阁大臣,能有这个地方宅子的人,不止富一个字,还得是显贵! 萧二老爷打听到她住的地方后,思来想去还是走了一趟,已经断定萧幼宁背后还有贵人。 可是一个小丫头,能让什么贵人相助。 思及这个问题,萧二老爷面上就露出不屑的笑,被休的女子,无依无靠,除了美色还能有什么能动人心。 萧二老爷带着心思就此离去,紧接着京城今日就传出李家找媒人到长公主府提亲的消息了。 这几日都只是传可能要结亲,今日却是有人看到李夫人托了一位勋贵夫人带着礼到长公主府,是确确实实的。 李家刚休了个萧幼宁,转头就攀上郡主当儿媳妇,即便那头是长公主,还是叫人暗中看低。 在家里的萧幼宁被人狠狠同情一把,昔日跟萧幼宁不对付的小姑娘倒都躲在一边看热闹,当然还少不了在背后讥笑她几句。 等萧幼宁听到这些消息,已经是两日后。 这两日因为叶慎的事,她都没什么精神,不过好歹是想清楚了。 她对悟谒有任何好感也罢,但对叶慎是不可能的,倒不是她恼他欺瞒,其实她没有什么好恼的。毕竟人家帮助她的事是实实在在,历历在目,她恼了人才叫不知好歹。 说不可能,是因为他是叶慎,是李青志嫡亲的小舅舅,是长她一辈的人。 于情于理也好,于私也罢,两人都只是不会相交的两条线。 虽然误打误撞的送了个院子,但也抵一部分他对自己的救命之恩,余下的该怎么还,她再思量。 何况自那日之后,叶慎就再没有来过只言片语,让她更笃定对方相救就是一时心善。 远在皇宫的叶慎还不知道自己直接被划到长辈那一挂了,他从回宫后就还在帝王的事忙碌,头焦额烂,烦不胜烦。 好不容易刚坐下,就又听到李家真的和长公主府结亲的事,心间就气了无名火。 “不知好歹!”他冷声骂了一句,剑音眨巴眨巴眼看过去,“五爷,是有什么吩咐吗?” 能让他们五爷骂人,那肯定得有人倒霉。 叶慎没有说话,站起身就往外走,连走路带起的风都冷飕飕的。 剑音忙跟上,发现他居然是往乾清宫去,而叶慎见到皇帝,施了一礼后也不用皇帝问何事,直接说道:“小子有事相求。” 他向来冷淡,总是无欲无求的样子,皇帝头一回听到他说有事请求,惊奇地把折子都推开,神色郑重问道:“什么事居然让你用到个求字?”还用上小子二字,可见事情不简单。 难道是哪个大臣惹恼他,不想忍了,要他下令拉出去砍了? 不过他也是看一些老家伙不爽,在朝堂上倚老卖老,找个由头震慑很有必要。 叶慎却面不改色道:“我看上了一个姑娘,只是暂时还不能让她点头答应嫁给我,所以先来求陛下一个恩旨,待她愿意,陛下给我添一喜吧。” 皇帝险些要愣在那里。 冷清惯了的人,居然跟他求赐婚?! 这是要抬举那个姑娘。 “哪家姑娘要你这样耗心思?”皇帝是真的诧异了。 也没听说他看上哪家姑娘了,整日都在皇宫里的人,上哪儿见到姑娘? “是萧将军的女儿,萧幼宁。”叶慎说得坦坦荡荡,皇帝老儿被自己口水呛到了,“她不是你外甥媳妇吗?!” 话出口才发现自己过于失态,忙补了一句:“不是差点成了你外甥媳妇?” 叶慎一撩袍子跪了下来:“李家负她,她与李家没有关系,但也因为先前的那层关系,我才来恳求陛下赐个恩典。臣……拢共就对那么一个姑娘动心了。” 看着跪下去的青年,还有叶慎从来不愿意说出口的一个臣字,皇帝知道他是动了真格。 这个字意味什么,皇帝明白得很,那么多年,他都不愿意松口,今儿倒是松口了。 “快起来罢,何必行如此大礼,到那一日,朕势必给你添喜。不过……宁远侯那里……” 皇帝最后犹豫提起现在还不知踪影的萧父,但话到这就打住了,叶慎起身后并没有追问意思,和平常无异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又告退了。 皇帝望着青年离开的背影,有些忧愁地叹一声,嘴里喃喃道:“宁远侯啊宁远侯啊,要怎么个交待。” 他身边的内侍就瞥了眼还堆在御案上,要求定罪宁远侯的折子,好像是有点不好交待。 不过皇帝没有在此事上过多耗神,反倒想起别的事和身边的宫人说:“过几日乞巧节,皇后说要请宴让宫里热闹热闹?让皇后给萧家那个姑娘也送一份帖子。” 皇帝吩咐的话刚落,又有人求见,都跟约好了似的,全凑一块了。 “怎么她有空跑进宫来。” 皇帝嘴里有空的人正是想要给女儿请旨赐婚的长公主,只见雍容的妇人已经走到门口,没有抬脚迈大殿,而是站在外头笑吟吟道:“皇兄这是不待见我么?” “哪里敢不待见?”皇帝跟着笑了笑,示意她过来,说道,“看你满面红光,有喜事?” “可不是。”长公主施礼,“皇兄,您外甥女要成亲了,臣妹来想皇兄讨个赐婚的旨意,想给惠静那丫头添个喜。” “赐婚?”皇帝可真是奇怪了,今儿一个两个都来向他讨赐婚的旨意,好好的,君王都要改行当媒人了。“你且说,是哪家儿郎入了惠静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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