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心满意足的出了馨兰榭。 房内,陆璎喝过药就拉着余晚媱要玩皮影,余晚媱娴熟的支着皮影小人,在白色屏障后方操控它们,口中说着各个小人该有的词,陆璎听的咯咯笑,极开心的和陆恒道,“哥哥你瞧,嫂子有这手艺活,就是出去卖艺也不差的。” 这本是句再普通不过的玩笑,可余晚媱是个女人,这年头的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卖艺的能有几个好名声,那可是下九流的行当。 陆恒当即冷脸,“玩过一次就行了。” 余晚媱站在屏障后面呆滞,片晌香盒收了皮影,她依然保持着沉静,在小丫头的服侍下净了手。 陆璎和余晚媱两人坐在一处吃茶,女人间总有说不完的话,陆恒没坐一会就走了,屋里只剩这姑嫂。 陆璎才笑呵呵道,“嫂子是有事过来找我的吧?” 余晚媱点了点头,叫秀烟取出未绣好的万寿图,给她看,“二妹妹跟英国公夫人熟络,我是来问问二妹妹,这万寿图可有要改动添制的地方?” 陆璎盯着那副图看了会,说,“傅伯母最喜牡丹,若能在其中绣上牡丹,管教她看着喜欢。” 余晚媱把这话暗暗记下。 陆璎有些困顿的提不起精神,香盒忙近前跟余晚媱道,“夫人,姑娘夜里没睡几个时辰,这会子怕是累了……” “那我就不叨扰了,”余晚媱连忙告辞。 陆璎看着她们离开,无趣道,“我这嫂子着实没脾性,也就生的美貌,像个呆子。” 香盒讪笑,“她原是老夫人做主娶进门来给您治病用的,没脾性才是好的,要是个倔脾气,没得还留了后患。” 陆璎啧嘴,问她,“她这么漂亮,哥哥会不会真爱上她?” 香盒立时道,“夫人再美也比不过姑娘,姑娘千娇百宠长大,又是英国公夫人的掌上明珠,岂是她一个贱户可比的?” 陆璎被她夸了这几句,心情舒畅,这才由她搀扶回床睡去。 却说余晚媱和秀烟从馨兰榭出来,秀烟为她不值道,“夫人,那皮影可是百盛园的韩大家送的,这以后你们要是遇着了,这韩大家若问起,你可怎么说啊。” 百盛园是江都最负盛名的梨园,当中的伶人个顶个会唱戏,那韩大家韩云生更是台柱子,能请到他的人多是达官显贵,余家未败时,余晚媱是极爱去百盛园听戏的,一来二去,她就跟韩云生相熟了。 余晚媱顿然,“京里离江都远了几千里路,这辈子都不定能跟他见着,左右是个无用物,不如拿去给二妹妹解闷。” 秀烟直哼哼,“您是瞧不见他们明里暗里的贬低,世子爷也不护着您。” 余晚媱没作声,她怎么会瞧不见,瞧的太清楚了,所以才能这般淡然,在陆恒眼里,她这个夫人约莫是让他脸上无光的。 —— 腊月是个好月份,常有人家在这时做喜事,沈家三房老爷被流放后,沈家三房一直愁云惨淡,好容易到了腊月中,二房长子娶亲,沈家才终于有了喜气。 喜帖早早送到了陆府,余晚媱在出门时被陈氏好生叮嘱过,在外事事听陆恒的,万不可自作主张,抹了陆恒脸面。 夫妇入沈府正是黄昏,和沈家的几位长辈见过礼后,就要入席,男席和女席不在一处,用了八扇山水屏风阻隔开,夫人小姐们坐几桌,外头的爷们儿几桌。 这样盛大的喜宴余晚媱还是头次参加,席上坐着的多是亲戚妯娌,坐在余晚媱身边的是沈家大房嫡长女沈玉容,沈玉容跟余晚媱第一次见,只瞧她仅夹面前碟盘里的菜,小口小口吃着,容色白净姣美,秀颈纤长,安静柔和。 沈玉容不由生出好感,主动舀了一勺糟鲥鱼放她碗里,“表嫂尝尝这糟鲥鱼,是我们府里大厨拿手的菜肴。” 来燕京这么久,余晚媱已见过太多冷脸,没成想会在沈家这里遇上个热心肠的人,诚然先前沈明月告诉过她,沈玉容和陆恒是青梅竹马,真正见到了这位表姑娘,余晚媱才由衷觉得。 沈玉容这样的大家闺秀确实才是陆恒所中意的夫人,只是可惜错过了,沈玉容早早嫁给户部侍郎王选的儿子王承修。 她的眸光定在沈玉容鼓起的腹部,浅声问道,“几个月了?” “快七个月了,近来越发活泼,在我肚子里翻江倒海的,”沈玉容道,看她好奇,便握着她手覆上,“你摸摸,就是这会儿也不得安宁,不知道有多调皮。” 余晚媱感受着掌下小生命的动静,不免胡思乱想,以后她有孕了,是不是也会这样,怀着一个孩子,每日提心吊胆还很欢喜,这种滋味实在太难想象了。 可是她选了这条路,便只能走下去了。 余晚媱收回手,眼睛无意瞄到她手腕上,那皮肤上竟有一道红的发紫的伤痕,她一愣再想细看。 沈玉容匆匆用袖子遮好手腕,起身由丫鬟搀着,和她笑道,“我不能久坐,要去走走,表嫂多吃些菜。” 余晚媱颔首,心内思忖着应是自己看错了。 沈玉容一走,席上便有其他夫人跟余晚媱寒暄,多多少少要喝上几杯酒,余晚媱酒量浅,几杯酒下去,便脸红头晕,座上夫人们都笑她醉了。 沈明月凑到余晚媱这边,嘻嘻笑道,“表嫂酒量不行,我送表嫂去醒醒酒。” 余晚媱也不好坐在这里出丑,便随她一起离席。 隔着屏风另一端,一人瞅见她们转出宴席,绕后头院子去了,也悄悄摸黑跟到里面。 沈明月带余晚媱进了间客房,沈家喜宴,客房也布置的甚是温馨暖和,余晚媱被扶上榻后,沈明月看她半垂着眼,脸上一片红晕,真是醉的不轻。 “你们看着点啊,我们府上客人多,我还得去应付,”沈明月对秀烟和霜秋道。 她撂了人便走,出门时偷偷回望,余晚媱靠着引枕,半睡半醒,俨然要人事不省了,沈明月暗地哼笑,他陆恒不念姑表情谊,害她父亲流放,今儿个他们三房就要把这仇给报了,且叫陆恒往后都抬不起头。 余晚媱在榻上眯了会,迷糊间闻见一股熏香,直蹿入她鼻尖,闷热也逐渐席卷全身,她强迫自己睁开眼,入目便是桌上的那尊兽耳鎏金熏炉,青灰色的烟从熏炉里飘出,笼罩着她睡的这方小榻。 余晚媱顾不得思考,冲外叫人,秀烟先进门,见她软手软脚往地上爬,连忙扶住她道,“夫人再歇歇吧,奴婢们在门外没人过来。” “……回马车上,”余晚媱轻喃道。 屋里熏香味重,霜秋挥着袖子入内,心底嫌她事儿多,嘴上敬道,“是啊,前院酒席还没散,世子爷也没离席,夫人先离开恐有些失礼。” 余晚媱细长柳眉皱起,冷冷的瞪着她,“你去前院跟世子爷说一声,就说我在马车里等他。” 这还是她第一次拿出世子夫人的架势来威吓人,霜秋固然鄙夷她,但她到底是夫人,要是过后给她穿小鞋,也不是霜秋一个丫鬟受得了的。 霜秋立刻转身往前院跑去。 余晚媱此刻已被燥火燎身,强撑着最后一丝镇定跟秀烟道,“这熏香有问题,快带我走。” 秀烟也察觉出不对,匆忙挽着她往外走,临出门前,在余晚媱的示意下吹灭了蜡烛,带上门悄悄绕到角门处,沈府今夜设宴迎客,府里的下人都连轱辘转,哪还有人注意到角门这块,她们出去的悄无声息,丝毫没被人发现到。 这厢两人刚走,那头的客房就见一个矮壮小厮钻进窗户,眨眼功夫,又有一人鬼鬼祟祟摸到这边,把门一推,两人一把抱住,舔舌头抹嘴的直搂着亲,嘴里叫着肝儿宝儿的,什么脏话都往出说。 这时小丫头打着灯笼过来,一脚踹开门,屋外围着一群夫人小姐,个个看着那两个快扭成一团的男人,半晌几位夫人转向沈明月,咦着声,“这不是永定侯府的三公子刘章吗?” 沈明月差点气昏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跟小厮厮混的竟是她的未婚夫,陆恒的夫人早没了影,她想报复陆恒,结果这回她的脸面全丢尽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25 21:28:21~2022-05-26 22:1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锅烙炒虾仁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永康伯府这一晚属实热闹,二房喜气洋洋,三房灰头土脸,不知惹了多少谈资。 陆恒对这些闲散琐碎没甚兴趣,又听霜秋过来传话余晚媱不等他就早早登上马车,觉得自己的这位夫人属实不懂礼数,但在人前终归不能表露,遂和沈家的几位长辈说她身子不适,便离座出了沈府。 马车门拉开,冷气吹进来,余晚媱在潮热中清醒了点,眯起眼瞧来人,发觉是陆恒才放心,她很想自嘲,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因为有陆恒在身边而安心。 马车里光线黑暗,陆恒看不清余晚媱,只瞧她低着头,身体靠在车壁上,随着马车行驶而摇晃,他坐下便嗅到淡淡酒气,猜测她是喝醉了。 他不想跟一个醉鬼说话,等回头酒醒了,势必要训诫一番,再这么下去,当真要无法无天。 马车行至陆府外院停下,陆恒率先从车上下来,冲秀烟道,“去搀夫人下马车。” 话落便大步回了东厢房。 秀烟盯着那高挺背影撅起嘴,世子爷是真的不喜夫人,竟都不愿带夫人下来。 -- 秀烟扶着余晚媱回房,见她面上红晕飞起,慌忙放她进围子床,才一起身,余晚媱抓住她的手吁着气道,“把门栓上,任何人都不准进来,叫她们抬冷水进盥室……” “奴、奴婢还是去叫大夫吧,”秀烟害怕道。 余晚媱摇头,“这是丑事。” 若被陈氏和陆恒知晓,她很可能会被休弃,爹和哥哥还在狱中,她不能离开陆家。 秀烟擦掉眼泪,跑出厢房让那些小丫头去打冷水,随即就要关门,霜秋一手按着门道,“你做什么?” 秀烟砰的关住门,任她怎么推也推不开。 “个小贱蹄子,又和夫人在里边儿装神弄鬼,”霜秋小声嘀咕着,索性也懒得管。 冷水一盆一盆往盥室里抬,满院里都是丫头们的抬水声。 陆恒这边听见了动静,才褪下的大氅重新套身上,踱步到门外,问墨砚,“怎么回事?” “几个丫头在往盥室内抬水,”墨砚道,随即又奇怪,“大冬天的放冷水,也不知道要干嘛。” 陆恒沉思须臾,站到屋廊下看向西厢房,那边就一个丫头守着,屋门紧闭,总感觉诡异。 “你过去问问。” 墨砚忙跑去打听,回来告诉他,“世子爷,霜秋说夫人和秀烟在屋里,不清楚里面儿什么情形。” 陆恒下了台阶,走近后,霜秋弓着腰退到旁边,他往门上敲了敲,里头没人开门,他顿一下,沉声道,“开门。” 秀烟才为余晚媱脱去外穿的毛皮袄,卸了珠钗,正要送她去盥室,陡然听见陆恒这一声,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手忙脚乱的把余晚媱塞进锦衾里,放下帐幔,做出她已熟睡的假象,才去开了门,躬身对陆恒道,“世子爷,夫人睡下了。” 陆恒微觑起眼,“去外边儿候着。” 秀烟抖的像筛子,“夫人真的睡了,您……” 陆恒目色一阴,她当即缩着肩膀退出去。 陆恒跨进去,绕过那扇湘绣彩绘挂屏,慢慢走到床边,隔着帷幔看不见东西,也听不见声音,他停在床前片刻,寻思可能是真睡了,正要转头,一只粉白秀气的脚突然颤颤巍巍掉出来,五只玉白脚趾蜷起,左边脚踝处有一个桃花瓣形的胎记。 陆恒眼眸微定,这胎记长的很巧,陆璎的这个位置也有块胎记,不过她的胎记没这般艳气,更偏绛紫色,有几分狰狞。 那脚挣扎着想缩回床,极缓慢的挪着,看出来很无力。 陆恒冷眼等那只脚终于躲进帐幔里,伸手一把挑开帐幔,就看见了床上情形,霎时怔住。 她侧卧在被上,发如瀑般覆盖着那削薄后背,内着的那件暗红深衣衣襟大开,雪肩半露,宛若精魅化形,她似乎无所觉,只一味的将腿收紧,全身瑟瑟战兢。 陆恒直视她良久,确定此刻她神志不清意识迷蒙,光喝了几杯酒,不可能会变成这样,她这模样,更像是服食了什么迷药。 “你吃了什么?”他问道。 余晚媱闻声扭过脸,没劲的栽回被里,睁一双含雾水眸,面色难耐,抬起手指去拽他,细绵绵的,根本没力道,只要他一甩手就可以将其丢开,可是他没动。 热从她的手心传递到陆恒手里,然后开始蜿蜒,他倏然清楚了那迷药是什么。 她想用这种法子为自己父兄求情。 自轻自贱,商贾出身的女人终究难登大雅之堂,夫人之尊便是这么糟践的,她这般轻浮卑劣,往先的端持都是装出来给他看的。 陆恒捏起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脸,脖颈后仰,满头发悉数坠下,他冷冰冰注视着她,视线定在那微张的红唇上,她的眼愈黑、脸愈白、唇也愈红。 在无声的诱惑着他。 陆恒松手任她倒回去,深衣落了大半,她趴在枕头上,无助仰起头来,自上而下看,娇媚的难以言喻,陆恒阴沉着脸,未几扯掉大氅,托住她的下腮一口吻住唇,旋即摁着人滚进褥子中。 屋内传出短促泣声,又细又弱,缭缭绵密,断断续续停不下来。 廊檐下,秀烟红着脸不敢动,夫人跟世子爷同房自来安静,从不会发出这种麻人耳朵的嗓音,这回显然是遭罪了,世子爷本就不喜夫人,自然不会怜惜她,平日里两人甚少亲近,月初那几日过后便不会同处一室,这回夫人闻了熏香,世子爷能替她解药都算仁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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