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我涩然开口。 她闻声侧首看向我,面色惨白:你怎么来了,当心被人发现。 我摇头,转问事情原委。 她说:阿沐,你信我吗? 我点头,自然是信的。 她似乎觉得有些荒谬,轻笑出声:想不到,就与你从前同我说的话本子一般,林昭仪非要屏退众人与我一叙,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纠缠间,她自己摔下了台阶。 我惊得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所以,皎洁说是你推的? 长姐苦笑:我百口莫辩。 解铃还须系铃人。 凝霜阁果然热闹得很。 宫女拦着不让出入,我叫她进去通报,就说来人是周沐。 没过多久,那宫人将我迎进了门,里头一股腥味。 圣上也在,我不敢太放肆,恭敬立在一旁。 他也没管我,只对着皎洁道:阿沁一定不是故意的,你或许是伤心过度记糊涂了。 皎洁冷笑:臣妾知圣上与皇后感情深厚,却没想到能颠倒黑白,歪曲事实。孩子何其无辜,如今连想要个公道都不能够吗? 李焕大约语塞,一时未接话,半晌,指着我道:熙王妃来了啊,你们好好说说话,朕还有事,晚些再来。 皎洁歪在枕垫上,看着我怔怔流泪。 你怎么样? 她捂着自己小腹,悲痛欲绝:阿沐,我孩子没了…… 我小步上前,屈膝半跪在榻前,仰头安慰:还会有的,我们朝前看,皎洁。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止住颤抖:阿沐,你信我吗? 我…… 她放开我的手,幽幽道:你这么急着来见我,是关心我,还是为了你长姐。 我深深叹了气:皎洁,我来,是关心你,也是关心长姐,你们一个与我情同姐妹,一个是我至亲,我谁都放不下,你同我说实话好不好? 她说:好。 自我进宫,沁姐姐就未理睬过我,后来我怀孕了,她更是伤心郁结,自小的情分我不愿失去,便想着哪一日能说开,是以我将人撂开在亭子里单独说话,她或许是一时激动,才错手推了我吧。 你们说了什么? 向她解释进宫的缘由。 我皱眉:既然当初说无意争宠,为何又怀孕了? 她面露哀伤:圣上醉酒……我如何能拒绝? 我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道:皎洁,你知道,长姐她不是这样的人。 人是会变的。她歇斯底里。 我斩钉截铁:她不会的。 她不会?皎洁咯咯发笑,那我呢?我在你心里呢? 我心下惶然: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场纠葛,我被扯成两半,然后,落荒而逃。
第23章 没有第三人在场,这事就如一团谜,搅得人心乏力。 长姐奉太后旨意,每日从午时跪到亥时,为期一月。 无人能再说情,毕竟,明面上受伤害的确是皎洁。 我越想越气,忍不住瞪向李烨:这就是你们男子三妻四妾的坏处,德行。 李烨不乐意了:哎,这是皇兄家事,你可别扯上我。 我自是不管,看他也甚不顺眼,连着好几日房门不让进。 他整日委屈巴巴的,倒也未跟我生气,还说要带我去个地方散心。 我想想,答应了,与他同乘马车出了门。 只是,这个方向怎么这么眼熟? 好家伙,我反手就是一掌,说:这个时候你还带我逛窑子,有没有人性? 难怪非要我换上男装,敢情是为着好处来的。 李烨捂着臂膀,疼得龇牙咧嘴:你别急,带你来自然有我的用意,还有,把备的帷帽带上。 潇湘馆白天不似晚上那般热闹,但品茶听曲的也不少。 李烨定了雅间,没有叫姑娘作陪,只让管事的带人过来。 屋里三三两两站了好几号人,男女皆有。 李烨拿出一锭大金子和一些碎银子放置桌上,指着我莞尔道:我这兄弟呢,爱慕咏絮姑娘十几年了,如今姑娘突然走了,芳踪难寻,也未留只言片语,他是茶不思饭不想,愁得本公子只好带他来解解相思苦。 我尴尬地扯扯嘴角,行吧,倾慕皎洁的人常有,这话也不算奇怪。 李烨看了我一眼,继续道:你们都说说,咏絮姑娘走之前,每日都在做些什么?事无巨细才好,谁说得让人高兴,这金子就是谁的,自然,见者有份,好处少不了,只是你们得守口如瓶,我这兄弟面皮薄得很,若是传出去,可保不准会出什么事。 众人自然点头称是。 真是说什么的都有,看的什么书,吃的什么茶,穿的什么衣,弹的什么琴,用的什么膳…… 直到李烨开口:咏絮姑娘平日都喜欢见什么人?照你们看,她喜不喜欢我这小兄弟这样的? 喜欢喜欢,一定是喜欢的。众人目光坚定。 他们便开始拣着人来说,连谈话内容都一一告知。 也不乏一些污言秽语被李烨打断。 打头的嬷嬷见我二人没什么反应,赔笑道:问小梅,小梅一直跟着姑娘,她一定知道得多。 我将目光移向她口中的小梅,是了,是一直跟着皎洁的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被推上前,站在跟前儿怯怯道:我、我不知道。 李烨声音温柔:无碍,你就说说,你们姑娘有没有对什么人不太一样,那便是她喜欢的。 不一样的…… 小梅犹豫道:有一日我在屋外等候,无意间听见姑娘请求去一位贵人府上弹奏琵琶,她低着头嗫嚅,估计、估计是喜欢那样的吧,从来都是别人求姑娘,姑娘从未主动…… 李烨又问,长得什么模样你可记得? 小梅摇摇头,有些时日了,记不清了。 记不清又如何,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第24章 从潇湘馆出来,心情并没有好转。 但李烨没给伤怀的机会,将我带到了西郊马场。 他挑了两匹棕马牵至跟前,将其中一根缰绳放置我手中,然后翻身骑上另一匹。 茫然间,只见他回过身粲然一笑,说:来呀,来追我呀。 我在风中凌乱:烨狗子你是不是有病? 他没理我,猛地一夹马腹,跑了。 这明目张胆的挑衅自然不能忍,来不及思索,我立刻追了上去。 我逐渐忘却所有事,感觉到的只有风,闻到的只有青草香,听到的只有马蹄声,看到的也只有前面那个湛蓝身影。 不知跑了多久,李烨逐渐放缓速度,我亦然,与他并排悠悠而行。 我得意地瞧他 :怎么样,追上你了吧。 他煞有其事地点头:不错,王妃娘娘可真是厉害。 我问:赛马算我赢了,可有什么奖励。 他歪着头对我笑:我呀,追到了我,我自然是你的。 我故作伤心:唉,这有什么好追的,早知道这样,就不费这心思了。 李烨没有立刻接话,久到我以为他生气了,正打算哄哄,却忽然听到他认真道:嗯,我不用你追,就在你身边。 心中的郁闷就因这一句话去了大半。 望着熟悉的侧颜,我忍不住想,是不是不论周围的人如何改变,你都会像现在一般。 又是一年中秋,阖宫同庆。 虽不至完全物是人非,但多少也让人生出一丝怅然。 长姐依旧端庄大方,坐在上首笑语盈盈。 圣上时不时地给她夹菜,长姐也都笑着接受,但我总觉着,再没有初时那样的亲昵了。 我真的不太明白,为什么李焕好像很爱长姐,爱到九五之尊也陪着她一起跪佛堂,又好像没那么爱,宠爱随意就能给另一个女人? 李烨说:你求我呀,求我就告诉你。 求你。 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没骨气,又或是没有想好该怎么解释,他说:迟些告诉你。 我夹走他碗里的肉,骂骂咧咧:你知道什么你,整天就知道吃。 李烨哭笑不得,忍不住跟我讲道理:这一晚上你不吃的也就鸭肉了,我吃一口怎么了? 哦,我默默放了回去:那你吃吧。 许是为了补偿林昭仪,今日又恰逢她生辰,太后圣上颇为照顾,上的吃食、看的戏文都先紧着她来。 在座的女眷有心的也纷纷上前送礼祝贺,一时风光无两。 散席后,我特意去找长姐嘱咐了几句才离开。 可还未走几步,便被人拦下。 皎洁站在我面前,满头的珠翠在烛光下晃得有些刺眼。 她拉着我笑道:阿沐,你忘祝我生辰快乐了。 我扯扯嘴角:今日有这么多人给你贺生辰,不缺我一个的。 她说:不一样的,这么多人,我最想要的是你的祝福,谁都比不上。 我不知道为何湿了眼眶,直直望着她:皎洁,你骗了我对吗? 她否认,问我哪里听来的,问我为什么说这样的话,问我为什么不信她…… 见我不语,也逐渐沉默。 我拉开她的手,说:皎洁,就这样吧,你从前是我最好的朋友,往后可能不行了。不管你目的是什么,还望你高抬贵手,不要伤害长姐,幼时她也哄过你睡觉的。 她泪眼婆娑,张了张口,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我抹了一把眼泪:也希望你能保重。
第25章 长姐怀孕了,御医诊出来时已有三月。 这是一件大喜事儿,可我嘴巴还没咧完整,就被迫收了回去。 贵太妃的眼神仿佛在说,都是一个日子里成的亲,你们看看人家,再看看自己,不羞愧吗?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也还成。 我问李烨,要羞愧吗? 他理直气壮:这不是应该的嘛?你看看他们俩的年纪,可比我们大得多。 我心里舒坦了,趁机向太妃讨价还价,等小侄儿出生,您也有孩子可哄了,届时我若还未有身孕,可就先离京了。 贵太妃和太后忙着照看长姐,敷衍得很:随你随你。 圣上大约高兴,给爹爹升了官,加封太傅。 听说整个京城都在议论,世风日下,生子不如生女,周葆岜父凭女贵,靠着裙带关系一跃成三公。 我安慰爹爹,千万莫生气,不要跟外边的人一般见识,日后有的是机会给他们瞧实力。 他痛心疾首:我就是后悔啊,后悔没能有机会多生几个像你长姐这样的。 行吧,是我狭隘了。 顶头上司升官了,我们的熙王殿下倒好,换了个更清闲的去处,兵部。 我打趣:这太平盛世的,圣上让你去养老吗? 他笑:反正要离京,这确实更好,到时候能快些撂开手。 说得也有道理,我问那为何不索性全辞个干净。 他教育我,还是要找点儿事做,不然人就废了。 烨狗子一贯有气人的本事,这激起了我的斗志。 说来骄傲,这么一大把年纪,我又要开始学习了,不过也不至于识文断字那么浅显。 师兄临走前搜罗了好些书给我,说看了之后,对日后行走江湖大有裨益。 我挑了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将那箱子搬了出来,《一招教你治跌打损伤》《武林那些事儿》《山野求生指南》《打不过就拍马屁话术》《趣说山河志》《必须要知道的奇门遁甲知识》《白绫遥说周易八卦》……还真是应有尽有。 还有一个叫什么十八式,字儿我都认不全,李烨刚好在旁边,我便随手拿与他问是否认识。 半天都听不到回复,我忍不住嘲笑:哈,半斤八两,一样地不学无术,你果然也不识得。 他翻阅得仔细,好一会儿才问:你看过里边吗? 我忙着看武林秘闻:未曾,但看这个名字应该是种武功招式,师兄大概想让我学起来自保吧。 李烨将书合上,笑容逐渐变态:嗯,是一种武功,我会,晚上教你。 我觉得这人真是莫名其妙,大晚上学什么武。 夜里,这武功我算是明白了。 只是难以置信,绫遥师兄怎么变这样了!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第26章 师兄留下的这些书,其他都跟看话本子似的,甚是有趣,唯独这个医书,晦涩难懂。 大半年里我几乎都蹲在了街口那家回春堂,跟着年迈的老大夫学一些皮毛,直到我的小侄子出世。 小皇子取名李宸,又是中宫嫡子,储君之位似乎不言而明。 听说圣上很高兴,一度高兴至晕厥。 这传闻我自然是不大信的。 李烨回来说,太医诊断后才知道,圣上一直在服用丹药,如今开始反噬,身子每况愈下。 太后震怒,将掺和在里头给圣上供药的几个太监和医官全都下了狱。 他们并不招认,甚至还有说,为了圣体安康,已经听了皇后的话,偷偷将丹药换成了补药。 于是太后便下令在各宫搜药,一旦发现,严惩不贷。 可惜,无果。 长姐出月子后,气色挺好,身旁躺着胖乎乎肉嘟嘟的小宸子。 我拿手指戳戳小脸蛋,哄着眼睛都还未睁开的他喊人:来,跟我叫,姨…… 小宸子嘴巴一咧,哭了。 长姐嗔了我一眼,将宝儿抱至怀里,轻轻摇哄。 我高兴,她终于不似之前那般淡漠。 我提起圣上之事,她愣怔片刻,不自觉留下两行清泪,嘴角却带着笑:我也不明白,他为何不听我的话,为何要这般作践自己。 吓得我立刻住了嘴,后悔自己多事,好好的招她哭干什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多事他不再与我说,我也越来越摸不透他的心思,有时候明明都想好好说话,可结果是无休止的争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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