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白缨的□□带着鸣音破空而来,自侧面将人脖颈射穿,血瞬间将白缨染作殷色。 凌觉止不住坠势,只得双手在将要歪倒的尸体头顶借一把力,径直翻了过去,落在尸体身后。他背微微佝偻,双臂垂落,手指还维持着兽爪张起时的僵硬。有低低的吠吼自他喉咙里发泄出来,牙齿将铁剑摩得铮铮作响,涎水顺着剑身往下滴落。这人当真不是凌觉,也不是孟然,而像凶兽,仇恨愤怒,亟待以血疗慰。 他瞪着失却理性的双瞳看向银枪来处。有一人正轻盈地跃下马,丢了缰绳,缓缓而来,说:“我不找你!” 兽状的人警告般又吠了起来,声音比适才提高了不少。 来人凤目含媚,抱臂莞尔:“你不出来,我可qin他了啊!” 当啷一声,重剑落地,凌觉扯袖拭涎,蹙眉不快:“荒唐!” 冯西园两手掐腰,摆着胯风情万种地走到凌觉跟前,秀指点在他眉间用力推了下,啐道:“装!” 凌觉失笑:“怎知是我?” 冯西园翻了个白眼:“孟然比你爱干净,他一定会掏帕子抹嘴。” 凌觉无奈地摇摇头:“我知他还不如你深。” 冯西园自然而然地伸手将他扶住,小心避开他背上的伤,言语间更是放柔:“我说过,你也好,孟然也罢,我交的是你们两个。如果崽子愿意,我同样可以与他结为知己。只是最终,我对你动了别样心思罢了!” 凌觉别扭地挺了挺背,忍着疼没吭气儿,缓一缓,蓦沉声:“你不该来!” 冯西园眨眨眼:“你没睡着呀?” 孟然垂眸,神情恢复了以往的冷清:“我不想你再涉险。” 冯西园颔首:“那时你说过,我不该心慈手软,放走邱淼后患无穷。我没有听你的。” “听了,便不是你了。”凌觉拒绝了冯西园的搀扶,往边上去了一步,“何况无论你的决定为何,都不能改变我利用你的事实。” “但你不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可是他会难过。就像我对芣儿,遗憾,愧疚,悲伤。而我不想他跟我一样,最后剩下的,只有怀念。” 冯西园歪着头,顽皮地笑笑:“我若不来,岂非也只能怀念了?” 凌觉默然。俄而,长吁一声:“你这样看低了孟然的身手,回头他又得玩儿命练武了。” 冯西园复欢欢喜喜搂了过去,挤挤眼道:“我在,他不爱出来扫兴的。” “那你打算赖几天?” “爱赖几天赖几天!反正二郎那里有乐平在,咱们江湖儿女急流勇退,风流快活去。” 凌觉扶额,哭笑不得。
李爵可笑不出来,边捶打高甪边急赤白脸地骂:“谁他妈让你回来的?人都在前头堵着你了,脱了身还不赶紧麻利儿滚回大营去?等着人参你呐?凌觉身上多背两只鬼,你比猫多九条命是不是?你他妈嫌我气不死是不是?” 高甪倒乖觉,低着头任打任骂。只等李爵累了打不动了,恍惚意识到自己已被对方小心地揽在臂弯里,继而轻柔地抱一抱。 “仲贤,我给你包伤口。” 李爵两眼一热,也不再骂了,松了精神头,径直在他怀中昏睡过去。
第14章 尾声、
清晨的市口渐渐有了人声。夏日天亮得早,也热得快,早市反更络绎。 马千里的第一锅馄饨水滚开了。 第一位客人拖着步子晃进摊档,随便拣张桌子慵懒无力地坐了下来,没有说话。 马千里也不问,数了十枚馄饨投进沸水里。 须臾,又来一高大汉子,径直坐到了首客右手边上。紧接着前后行来一老一少,老的坐左边,少女在对坐,四人正好围成了一桌。 马千里依旧不声不响,回头端起竹篾往锅中推下半盛,心里有数。 先入锅的一碗端上桌,依旧是一勺猪油一把小葱,香得令人起了食欲。 汉子却说:“大早上吃太油,又得吐。” 老者开腔:“由他去吧!” 首客搅着馄饨汤,却瓮声瓮气地问:“确实要走?” 三个人都提着行囊,不知他话里向谁。 老者先说:“就剩一只手了,有人巴巴要给我当孝子贤孙,求之不得。” 一说一笑,几人皆默然。 少顷,少女幽幽道:“你们可以选择暗,我也想继续试试明的手段。” 对面的人抬眸淡淡掠她一眼:“你做得再好也成不了官,你是女孩子。” “那也要走到尽头再说。何况,我并没有想要做官。”馄饨上来了,她停了话,待马千里回到炉旁,再补一句,“我只想看着,那些做官的、做贼的、做平民百姓的,看这世间的正义都能伸张。即便不能是全部,至少是我遇见的看到的,我要让它得以伸张。” “凭现在的狛牙卫?” “现在的狛牙卫,未必是以后的狛牙卫。” “以后也许不如现在。” “所以更要抓住机会进去。我纵不得改天换地,也不妨做人眼里一粒沙子,叫他越揉越疼。” 对面的人勾唇哼笑,不再言。 老者听完倒是呵呵直乐:“忻丫头跟小九准合得来。” 少女不无纳罕:“陈老识得九哥?” 老者点点头:“故人遗孤,是我亲自送到熊总跟前的。” 其言慨慨,内中渊源想必又是一番曲折,三人默契地没有追问。 “以后,我就不是辛星了。” “京城狛牙卫女捕忻然,日后江湖闻名,老朽也可吹一吹这番交情。” 忻然笑笑,开始吃自己的馄饨。 陈森转过脸来还劝李爵:“该交上去的东西早都交上去了,上头迟迟不动,是等一个由头。放着太爷四处招摇,也是为了这个由头。你是戴罪的,我是见不得光的,阿力是无根无系的生面孔,我们仨聚在一起,说好听是委以重任,说不好听就是丢出去送死也不可惜,还不怕咱反过来噬主。此番他们行刺君上功败垂成,便是由头,公然闯县衙是他们内讧了全只想自保,狗急跳墙昏招一个接一个地出。如今高将军携太爷回京面圣,功过相抵,咱的任务也了了,不必继续给人卖命。这一桩一件的前因后果,其实二郎你想得比我透。舍不得散,不是舍不得我们这些人,是你懒得动换,还想继续当坏人恶人罪人,不敢去过好日子。你心里头从来就没想过解脱!” 李爵埋头吃馄饨不搭理人。 田力笑容无奈:“陈老放心,横竖我一定把他拖回大营搁将军身边,再不给他乱跑。” 陈森呵呵笑,也只吃馄饨,不再多言。 吃完散伙,各奔前程。 陈森和忻然都向北去,能搭个伴儿,忻然自告奋勇送老人一程,便先别过了。 李爵吃完馄饨还赖在摊档上坐了会儿,借口吃撑了,田力也不催,陪他坐着。 直到食客聚拢起来,眼看着座位不够,等吃的队伍都列得老长,二人实在不好继续占着空座。正待启程,恰逢马家娘子来与夫君送凉茶,难得遇见李爵,殷切地与他寒暄。 素日刻薄脸的一个人此刻倒有些局促,人家说啥他都只是“唔、唔”地应,看得边上的田力憋笑憋到肚子抽筋儿。 终于告辞了,妇人还非不肯收馄饨钱,又经一番推来让去,直到马千里板着脸把铜板拿过来往钱箩里一丢,才算消停。 没走出去几步,妇人竟又赶上来,笑着说摘了新鲜的桑葚果叫他们带着路上吃。大约赶得急,步子收不住,抱着小竹篮一头撞进李爵怀里。他下意识伸手要扶一扶,蓦地僵住。 妇人缓缓抬起脸来,半哭半笑,声音发颤:“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不掉,我的儿啊!为啥我不能有个儿?为啥呀?” 竹篮翻落地上,妇人两手上沾满黑红色黏稠的汁液,步步跌退。 田力很快明白过来,那不是桑葚汁,而是血。李爵的血。 缠着红线的女红剪扎在李爵腹上,只剩把手露在外头。 尖叫声四起,马千里冲过来抱住摔坐在地的妻子,满目惊愕。田力也将李爵紧紧抱着,悲与怒交织,又无能为力。 “别睡,先生,千万别睡,我带你找大夫去。撑住!玄磷掌那么毒都没把你怎样,没事儿的啊!扎得不深,能治。肯定能治!将军等着你呢,撑一撑,再撑一撑……李爵,你别他妈装死啊!” 李爵半睁着眼仰望头顶的天,晴蓝晴蓝的,不见几朵云彩。唯有鸟儿忙忙碌碌地飞着,越飞越高,越远,越小了。 他痴痴地看呀看,突然笑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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