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世严面色阴沉,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圈。确定再无退路时,他一声不响地跟上了那带路人。林世严被带上山,来到毒门中。他们将他带到堂上,然而门主向南并不在里面。 林世严:“带我去见向南。”侧首时,余光瞥见有人在动武器。电闪雷鸣一瞬间,他猛然闪身,躲过了一根飞针。说时迟那时快,随他而来的那三四十个人见他反抗,突然发作,飞针齐发,一时间银光闪烁,如瀑布般朝林世严窜去。林世严大喝一声,纵身跃起闪身避开突袭,长臂一挥将数人击倒。然而密匝匝的飞针不见少只见多,一路追着林世严灵活的身影扫射。林世严矫健如豹,越来越多的人被击倒,堂中被惨叫声充满。只是眨眼功夫,那三四十人全数倒下,飞针彻底偃旗息鼓,只剩下林世严杀气腾腾立在那处。 一抹血迹从他手背上渗出。林世严低头看看那细微的擦伤,浓眉一皱,知道中招。下一刻,他便感到浑身无力,两脚发软。他料到要不好,立刻点住自己的穴,然而已是太晚,他好似被人抽走了骨头,身体越来越使不上力,直往下沉。他踉踉跄跄地撞到门口,支着门费力地将它推开,却见门外早已站着许多人,正候着他。林世严无法站直,倚着门看了一圈,在那群人中间站着一人,那人男生女相,眼梢微翘,肤白貌美,正是毒门门主向南。 向南见了那一屋子倒下的手下,又看到林世严那模样,反倒笑起来,击掌道:“好,好漂亮的功夫,本座果然没有看错你。” 林世严吃力道:“解药……给我。” 向南走上前,以扇子抬起林世严的下巴:“解药?本座看你活得好好的,要甚么解药?” 林世严怒瞪着他:“断肠催魂丹的解药。” 向南冷笑一声,忽然一掌打在林世严胸口。那一掌用上了五分内力,林世严闷哼一声,被打入屋中,重重撞到墙上,又摔到地上,呕出一口血来。林世严中了蒙汗药,根本无法动弹。向南走进屋中,慢条斯理道:“你还有脸来要解药?你以为本座开的是慈善堂?你要知道,你之所以活到现在,是因为采苓不让本座杀你。”他俯身,单手便将林世严提起来,抬起膝盖往他肚子上狠狠地顶,一下又一下,直到林世严又呕出一口血来。仍不解恨,便把他扔到地上,对着脸狠揍了几拳,将林世严打得满口鲜血,一只眼肿得睁不开了。 向南冷笑道:“本座要你明白,背叛本座的代价。”抬手示意手下,“把寄生蛊拿来。” “住手!”一声清亮女声。 向南听到那声音便叹了口气,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来了:“采苓,本座不是叫你莫要出屋?” 向采苓推开门口阻挡的手下,气急败坏道:“爹爹,你竟敢把他打成这样!要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她扑到林世严身上,哭得花容失色,“李念,李念,你没事吧?李念,你千万不要死啊……” 向南见采苓如此痴情,只怕被下人看了笑话,便将门口众人都遣散。 林世严被采苓逮着摇晃,喉间被血呛到,咳了几声,哑着嗓子道:“给我断肠催魂丹的解药……” 向采苓一怔,听到他要解药,难以置信道:“你是为了解药才回来……你身上的毒不是已经被那贱人吸走了吗?”大声,“你是为了那贱人才回来!你……!”连抽了他好几个巴掌,“你只想着那贱人!” 林世严只重复一句:“给我解药……” 向采苓的脸气得扭曲,恶狠狠道:“好……解药解药,你只有这句话要说。你要解药,我给!但你别想我这么容易给你!李念,你听着,我要你娶我为妻。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向采苓的人。我要你吞下这食言蛊,答应这一辈子你再也不去见他。你一旦食言,它就会钻入你的脑髓,置你于死地。从此你心里只能有我,再也不能有那贱人,你敢不敢答应我!” 林世严沉默许久,向采苓道:“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叫人把解药给他送去。你答应是不答应!” 林世严咬牙道:“我答应。” 很快,一只小坛子被送到了林世严面前。向采苓执意将手下和向南赶出屋去,只留下林世严在屋中。屋内只剩二人后,向采苓睁着圆圆的杏眼,欲言又止地盯着林世严,似乎心中有无限的委屈。然而她硬是将委屈咽下,反而抬起下巴,高傲道:“你可想清楚了。你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他!” 林世严问:“解药呢?” 向采苓听到他只知道解药,眉间浮起怒意。她将坛子推到林世严面前,嗔道:“在我数到十之前把蛊虫吞下,否则我就把解药丢进粪坑里,谁也别想得到!别想拖时间,拖到你身体能动了,再来把解药抢走!小李哥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甚么?我要数了,一,二,三……” 林世严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他瞪着那只坛子,咬肌一鼓一鼓,将手伸了过去。 “六,七,八……” 林世严一闭眼,将蛊虫吞了下去。 “发誓!”采苓命令道。 林世严将手无力地举起:“我发誓,此生不再与李四相见。” 采苓脸上化开了释然的笑来,打开门,对手下道:“快带上他,跟我过来。” 手下依言将林世严沉重的身体扶起来,将他的独臂架在脖子上,助他站了起来。采苓将人带到藏毒阁前,将手下支走,问林世严:“小李哥哥,你能走吗?” 林世严扶着墙勉强站着,采苓推门而入,待林世严进屋,便将门仔细拴上。她在墙上摸索着,推开一道暗门,露出一只木箱来。采苓从身上摸出一把小钥匙,将木箱打开,木箱里盛着一颗药丸。采苓注视着这颗药丸,脸上已不见了适才的刁蛮任性。她眉间浮起忧虑,轻声道:“小李哥哥……我知道你不叫小李哥哥,但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的小李哥哥。你明白吗,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我知道我若不送解药去,你就会恨我一辈子。但我不能让你走。呆在我身边,你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知道我的好……”她将药丸取出,合上暗门。忽然,脖子被一只铁钳一般的手掐住。 采苓吓得一窒,眼睛瞪大,一动不敢动。 林世严压低声音道,“我答应过他会回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回去见他。” “为甚么……”采苓带着哭音颤声道,“为甚么……你明知道我那么喜欢你……” 林世严浓眉一蹙,手下迟疑了一下,便松开了她的脖子。一手刀劈在她脖子上,采苓身子一软晕了过去,林世严单臂将她托住,轻轻放在了一边。他的力气还没有完全恢复,然而他一刻也不能多等。从采苓手中取走那枚解药,便跌跌撞撞地离开了藏药阁。 林世严离开十日后,高昆回到了南京城里。 高昆腰间挂着酒葫芦,身上带着女人香。他心情大好,又是醉醺醺的,走路一颠儿一颠儿,胡子一翘一翘,好似个春风得意的驸马爷。他走到长寿药铺门口,要走进去时撞上了门板。眯眼看看,门上贴着封条。高昆倒退几步,摇摇头清醒清醒,定睛一看,整个药铺被封了。高昆啊地喊了一声,顿时酒醒了一半,赶紧扯住路过的人问:“这长寿药铺呢?长寿药铺出甚么事儿了?” 那人嫌他酒气重,嫌弃地往后躲避,道:“这不是高大夫吗??秦老板被抄家了,店铺早就封嘞!” 高昆一听,心里明白了——阿念大仇已报。 但是阿念在哪里呢? 高昆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唏嘘地摇摇头。他无处可去,便老老实实地回家。待得走到家门口,诧异地发觉藏了好多年的金陵药铺的牌子又被挂了出来,来看病的百姓还络绎不绝,把个门槛都快踏平了。 这谁干的好事儿?! 高昆一看不好,快步走进屋里头。却见阿念那小子没经过他的同意,居然就在家门口坐诊了。阿念对谁都挂着浅浅的笑,温声安慰病人,耐心至极,好似春风拂面。 阿念抬眼,见高昆回来了,立起来道:“师叔?您可算回来了!” 高昆胡子翘翘,上前就削了一记他的脑袋:“胡闹!老夫何时允许你将这药铺开起来?翅膀硬了自己会飞了啊?” 阿念赶紧赔罪,周围看病的百姓见了纷纷围过来,为阿念说好话。有劝高昆消消气儿的,也有将阿念夸了个遍的。高昆见众人帮他,摇摇头,道:“收摊以后,来屋里找我。老夫先去睡会儿。”说罢便往里屋走。将要进屋时,又脚步一顿,回头对阿念道,“你也早点收摊儿,脸色这么差。” 夜里。 阿念坐在高昆屋里,脸上笑容不再。他怔怔坐着,高昆坐他对面,问:“世严呢?没来找你吗?” 阿念摇头。高昆又问:“你感觉怎么样?” 阿念又是摇头。高昆将馒头塞进他的手里:“这是师叔的命令,吃下去。一点东西也不吃,难怪脸色这么差。” 阿念低眼看着馒头,目光变得迷离。 “曾经我最痛苦的时候,严哥在我身边。他也像这样往我手里塞一个馒头,对我说,低头看是地,抬头看就是天。” 高昆又倒了杯热茶,推到他面前:“呐,别噎着。” 阿念盯着馒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将馒头放回去:“师叔,我先回屋了。您早些歇着罢。” 高昆怒:“呆着!不吃完别走!” 阿念还是摇头,那神色,好像再说他一句便要哭出来。高昆盯着他看了半晌,叹了口气:“得得得,你回屋去罢。” 阿念走出屋去,抬头望月。他久久地伫立在月光下,银色月光落在他的脸盘上,稀释了他脸上仅剩的那点生气。 第十一日,第十二日,阿念白日在师叔的药铺里坐诊,夜间与高昆一道研究这断肠催魂丹的解药。阿念看病细致入微,笑容春风化雨,若是碰到拮据的病人,便是药钱也倒贴。街坊邻居提起他,没人不喜欢他。直至这一日下午,阿念坐在那处开药,感到鼻下微热,几滴鲜红的血落在药方上。阿念一惊,捂着鼻子盯着那几滴血看。高昆恰巧看见,惊呼一声不好,将阿念拉进屋里,替他止血。阿念苦笑道:“该来的总算是来了。” 高昆不语,将毛巾绞干。阿念见他神情,反而安慰道:“师叔,这几日辛苦您了。我走了以后,您倘若想歇歇,我这儿还有些积蓄,也够您安享晚年了。倘若不甘闲着,虎子的泰安药铺您也可以去,他已说了,您上门,他随时恭候。” 高昆:“还有几日毒才会发作,这几日你莫要再坐诊,和师叔一道研制解药,师叔就不信他苗寨一个小破药丸就那么难解?” 阿念温声道:“弟子不孝,没能传您衣钵。” 高昆怒:“说甚么混账话!师叔都没放弃,你怎能放弃!你身为一名医者,怎能坐以待毙?” 阿念心知师叔不过是寻个慰藉,这毒门最刁钻的毒药,岂是你研究了几日便能得到解药的。见高昆是要动真怒,仍只能道:“弟子知错。” 却不想那只是一个开始。那日日中阿念便感到隐隐腹痛,且在接下来的二日中愈演愈烈。两日后,阿念卧在床上,紧锁眉头,将手按在腹部,两眼直直瞪着床顶。他面色惨白,冷汗直流,痛得不住发抖。 “师叔,”他已无法从容说话,声音在发抖,“让我睡过去罢……弟子受不住了……” 高昆一横心便出了屋,回来时手中端着碗药。勉强给阿念灌下,不一刻,阿念昏昏睡去。高昆看着阿念苍白的额头上粘着被汗浸湿的碎发,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怜,真的可怜。” 这一日过得无比煎熬。阿念若是醒来,便痛得浑身是汗,不住打颤。高昆研制了各种解药,并没有一样奏效。到后来喝了药也无法睡去,整夜瞪大眼睛忍受这肝肠寸断的痛楚。直至第二天天明,高昆走到阿念门口,发觉不对劲。门敞开着,隐隐看到风将床帘吹得飘动。他走进去,果然阿念并不在床上,房里空空如也。高昆大惊,跑去前头一看,阿念也不在药铺,更不在对门武馆。 高昆哼哧哼哧跑到了对面武馆,已是满头大汗。他来不及抹汗,拉着陆家兄弟慌慌忙忙道:“老夫拜托你们帮老夫把阿念找回来。老夫怕他一时想不开,已去自寻死路了!” 陆家兄弟出门后,高昆一人坐在了自家后院里。他整夜没有睡好,已是非常疲惫。低头看看研制了一半的解药,捏起一撮甘草,又颓丧地放了下来。摇摇头,突然站起来,将桌上的草药全数扫到地上,恨恨地一脚将研钵踢得老远,又抱住脚趾叫痛:“哎哟老夫的脚!” 他没有听到研钵砸碎的声音,抬头一看,一人单手接住了朝他飞去的研钵,正朝他走来。是林世严。 高昆胡子翘翘:“世严?你还知道要回来??” 林世严将研钵轻放在桌上,问:“小念怎么样了?” 高昆刚想故意说:“死了!”又想起当年林世严以为李念死了的时候,那以头抢地不要命的架势,只好将话收回,气咻咻道:“不知道。今天一早就找不见了。” 林世严眉头微皱:“不见了?” 高昆:“只怕是怕老夫见他伤心,寻了个地方自我了断罢……唉?人呢?” 话未说完,眨眼间面前的林世严也不见了。 林世严飞檐走壁,不一刻竟沿着曾经和阿念走的老路来到了山里。他迷茫地看了一圈周遭,企图捕捉这种熟悉感。然而毕竟多年未曾再来,他并未能立刻想明白。他到处走了走,低眼看到一条似曾相识的山路,便毫不犹豫地走上去,锐利的双目不断扫视四周,想找到阿念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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