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前就知道。」尹英川悠悠说:「今天我要对上的人会是你。」 他说着就倒转成正握,只用虎口挟着刀柄,四根指头在柄上如弹琴般来回弹动,显得技痒已久。 「就让我领教一下,武当派怎么个『天下无敌』法。」 桂丹雷沉下腰来,在巷里坐个马步,身体显得比先前更要横壮。那双比常人硕大的手掌架在胸口高度,掌心向前。 只见那双手掌的掌纹甚是紊乱,密密麻麻得连最基本那几条纹都几乎看不清楚了。 但假如近距仔细看真的话就会瞧出来:当中许多根本就不是掌纹,而是无数次练习赤手接拿兵刃遗下的创痕。 桂丹雷的「太极拳」开掌架式,不动如山。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当锡晓岩的右手再次举起时,董三桥的眼里出现从来未有的戒惧。 秘宗门能够在自古能人辈出的河北沧州立足,甚至脱颖而出列入天下「九大门派」,凭的自是刀剑拳头上的实力;年轻时就已在当地成名的董三桥,不论是友好比试还是恶意相斗,经验都绝对不浅。 但是一个这样怪异的对手,他实在前所未遇。 锡晓岩右手伸向头上方,握住斜挂背后那个缠藤的长长刀柄。 屋顶上众人见他这举臂握刀的动作,有一种说不出的奇特。仔细看他那突显在衣袖下的手臂形状,他们才恍然:他一条手臂上竟有两个肘关节! 原来锡晓岩这怪臂,并不是单纯臂骨长得比别人长,而是整个构造异于正常:在前臂和上臂之间,赫然还多出了一节无以名之的臂段,也就是说由手腕数算上肩头,共有四个关节,比常人多出了一个「手肘」! 锡晓岩和已逝的兄长锡昭屏,天生体形怪异,都是拜其父亲所赐:两人实乃同父异母的兄弟,父亲锡日勒,原是物移教的门徒,共娶了四个妻子,轮番为他生儿育女。每次妻子怀孕,锡日勒就喂她们服用教内特殊调制的奇药,以致生产出来的婴儿都成为生长不正常的畸胎,为的就是要替物移教制造天赋异禀的战士。 结果锡日勒的四个妻子共怀孕十四次,有五次胎死腹中,九个生出来的男女畸婴,七个都活不过两岁,最后就只有这两兄弟存活下来。而四个母亲因为药物摧残,也相继去世——物移邪教的秘术,残忍如此。 就在锡昭屏只有五岁,锡晓岩尚在襁褓之时,物移教被武当掌门公孙清剿灭,锡日勒是少数残存并投诚武当派的教徒,带着这两个儿子上了武当山;三年后锡日勒病死,这对孤儿就由武当派抚养长大,并各依他们的特殊体质被训练成精锐高手,练出别人不可能练到的武功路数。 此际众人见锡晓岩要拔刀,就像面对一个谜题:——这样的手臂,会斩出怎样的刀招? 没有时间给他们思考了。锡晓岩背后已闪现刃光。 秘宗门众人惶然举刀相应—— 锡晓岩貌如凶兽,发出不似人类的嘶叫。 他左足在瓦面上微踏一步,腰胯猛抖,四尺开外的狭长刀锋一气拔出横斩。 ——这是「太极」的发劲方式。锡晓岩已有修练「太极拳」的资格,但他天生性情太暴躁刚烈,在听劲柔功方面无甚进境,但发劲攻击的诀要却练得完全到家,正好跟尚四郎相反,因此他在武当山上,制服的胸口只有半边黑身白眼的「阳鱼」标志。 刀锋破空锐音,尖锐如鬼哭。 秘宗门众人都知难撄其锋,本能地退步缩身闪躲,但最左面一人却站得稍前了一点点,那长刀加长臂的夸张攻击范围仍是将他笼罩。 这秘宗门弟子在刀锋及身前的一刻,及时倒垂单刀挡在身侧。 ——这是他一生最后一个防守动作。 他压根儿就不像被刀砍中,而更像是受到极沉重的棒击。单刀折断。腰身被斩中处向内屈折。整个人升起离开瓦面,横向急飞越出了屋顶! 董三桥瞪眼,看着同门的尸身就如炮弹般飞出,全身都被一种恐怖感渗透。 ——简直不是人! 发劲之法,本来就是要尽量利用身体关节,一节接一节将劲力加乘上去,至最后一节发出;「太极」的发劲更是把此道练至顶峰,身躯从至柔刹那变至刚,劲力的传递过程无丝毫浪费,如水波积蓄成巨大的浪涛;而锡晓岩的「阳极刀」发劲,更多了一节常人所无的大关节,把本已强猛的劲力再加乘上去! ——他虽年轻,但纯论刚劲,在武当山最少排头三名。 尸体还未落到街上,锡晓岩又已顺势再上右步,腰身旋动,长刀又反手从同一轨迹横斩回来! ——最简单的招式,但当配上如此超人的力量时,无隙可破。 在董三桥心里,现在想的已经不是能不能够战胜的问题。 而是能不能够生还。 日光之下,刀锋灿然,却让人感受到一股黑暗的死亡力量。 就在这刹那,另一片更长的刀光扬起。 电光石火间,两刃相交,炸出比刀光更亮的星火,还有震荡鼓膜的鸣音。 两片刀刃反弹开去。锡晓岩惊奇地收住刀锋,瞧着那个挡下他反斩的人。 岛津虎玲兰则转身一圈,才将野太刀回弹之力消去,双手顺势将刀身举起过眉,刀锋向上,刀尖和视线皆直指锡晓岩,一双明澄的眼睛无畏无怖。 锡晓岩的怪手把刀横在胸前,迎对虎玲兰的举刀架式。 他还在回忆刚才交锋一刻的手感——自从他这「阳极刀」练成之后,未尝一次全力斩击,有人能正面硬抗。 ——竟然还要是个女人! 先前他满胸都是要发泄的怒火,上屋顶来就是清扫敌人,虽也留意到当中有个女子,却未多加细看,完全沉入战斗的狂热中。 锡晓岩野性的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比他要高出半个头的东瀛女剑士。 虎玲兰野太刀底下那刚强的脸容与表情,在他眼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美。 ——长居武当山二十五年、身心都倾注于武道之上的锡晓岩,从来未曾有过这样奇特的感觉。 虎玲兰盯着这个奇怪的刀手,心头也是一般震撼。 她的架式虽稳静如止水,但其实双臂经过刚才一记互砍,正在微微发麻。 虎玲兰自小与众多兄弟一同练武,他们每一个都身壮力雄,本来她以女子之身,应该专练轻灵的刀法来跟他们抗衡;但她就是不服输,硬是要跟兄弟一样走刚猛的路子,还要用上这么巨大的野太刀,结果练就了比岛津家众兄弟还要凌厉的刚刀。 可是眼前这个武当的男人,刀劲更要稍微凌驾于她——而且只用单手! 能够给她如此震撼的人,从前只有一个:荆裂。 她心里焦急地记挂着还在下面的童静和燕横。但是面对如此高手,绝难抽身。 ——荆裂,你在哪里?…… 仍然猛烈的阳光,无情地洒照这对远渡来此古都、身在屋顶高处对峙的武者。两柄长刀映射得仿佛着火燃烧中。 宿命的相遇。 后记 不经不觉《武道狂之诗》至今已经写了一年。 托出版社市场部同事的努力,这一年里接受过的媒体访问数量,超过了我过去写作十几年的总和。 做访问当然主要是为了宣传。但是我同时也得感谢这些访问者,要我回答很多从前自己没有怎么认真思考过的东西,迫使我总结自己的创作方法和方向。套用最近香港很红火的一句话,是让我「梳理一下自己的过去」。 (哈哈) 许多访问里最常被问到的,大概是这一句: 「为什么写武侠小说?」 这个看来简单的问题不是表面那么简单,通常意思都不单是想知道「我个人写武侠小说的原因」,它真正引申的是两个问题:这个时代,你还在写武侠小说? 面对人人奉为经典的「金庸小说」这座大山,你还写? 对于第一个问题,我的答案很简单:我深信一天还有中国人,一天也就还有人会看武侠小说。 几百年前的人就爱听《水浒》说书的快意恩仇(我个人一直认为《水浒传》是中国武侠小说的真正鼻祖);在二、三十年代民初中国世局最动荡的时代,《江湖奇侠传》、《蜀山剑侠传》、《鹤铁五部曲》这些武侠杰作还是能够疯魔全国;再回想八十年代港台武侠小说席卷大陆的速度,就更让人相信:热爱武侠的因子,本来就在中国人的血液里。 即使这十年八载真的有「武侠低潮」,放在武侠小说的长久历史里又算什么呢?更何况所谓「低潮」这形容,小说方面也许是有一些,但只要看看影视、漫画、游戏等其他媒体就知道,武侠文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 我的看法是,与其问「为何写武侠?」不如问:「为何不写?」 至于第二个问题,也常常被直接问到。老实说,很难答——难答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误会我不尊敬前辈。 写小说,尤其是写武侠,总该有些傲气。 如果一早就认定前辈写得「太好」,自己不可能比较,或者甘心当别人淡淡的影子,那我看不如不要写小说,找别的工作算了。 更何况文学不是运动竞技,本来就没有客观的分数。就算是同一类型的小说,甲写得出的东西,乙写不出来;相反乙写的,甲也许想都没有想过。 如果要说「超越」,唯一该想怎么去超越的,是过去的自己。 其他的,留给读者去决定好了。 乔靖夫 二零零九年十月十七日 --【白猎鹰】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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