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收了银两,带着几个大汉走了,那个胖老头扶着儿子上炕歇息。 店主引着小伙计前来打扫房间,胖老头趁机塞给小伙计一些银两。 待店主出来,杨露禅问:“那个郎中是谁?” 店主道:“他就是道光皇帝亲口封的‘神医’,是陈家拳第十四世孙陈鹏,是妙手回春的名医!” 杨露禅一听,撒腿就往外跑;跑到客店门口,四处一望,哪里还有陈鹏等人的影子。 他失望地返回客店,店主迎面而来,问道:“追上了吗?” 杨露禅摇摇头。 店主道:“陈家沟世世代代不但出名拳师,也出名医,在名医中要数陈鹏老先生最佳。他熟读《黄帝内经》、《本草纲目》、《金匮要方》等医书,深得家传太极拳之精髓,三十岁时已是遐迩闻名的郎中了。他生性怪僻,尚义好施,嫉恶如仇。穷人来看病,他分文不取;官宦人家或巨商豪富来看病,他是先收银两,常开怪方或无药方。这位陈老先生治病有邪办法,去年和温县相邻的孟县有个乡兵守备,让人抬着来找老先生治病。这个守备身材魁梧,脾气暴躁。他不知练什么功法走火入魔了,只觉得浑身酸痛,心里堵得慌,找了几位郎中诊治,没有效果,于是备了厚礼来求陈老先生诊治。陈老先生收下礼物,让守备和他手下人找个地方住下,一连几日不闻不问。手下人抬着守备一天来找陈老先生好几趟,陈老先生连脉也不号。守备心中窝火,又不好声张。第五天,守备又让手下人抬着来到陈老先生寓所。陈老先生还是置之不理,守备急了,顾不得浑身酸痛,忽地从担架上蹦了起来,上前大声质问:‘你姓陈的算什么郎中?收了礼不看病!’陈老先生笑眯眯看着守备说;‘你这不是能站起来了吗?我就是不给你看病’。守备大怒,一把揪住陈老先生的衣领,挥拳就打。没等他的拳头落在陈老先生身上,陈老先生一歪身,一拳打在守备的胸口上;没等守备立稳脚根,陈老先生拳拳相交,接连击在守备胸口和小腹上。守备奋力反击,陈老先生左闪右躲,守备拳拳落空。陈老先生跳到院里,守备也追到院里,只是摸不着陈老先生。一忽儿,守备便气喘吁吁,汗流满面。陈老先生见守备出汗了,突发怪招,把守备摔了个嘴啃泥,然后轻巧地跳到他的背上,有节奏地跳着。跳了一阵,陈老先生从守备背上跳下来,呵呵笑着说:‘守备大人,你的病好了,快起来吧。’守备从地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轻松舒服,胸口不闷了,四肢也不痛了,非常奇怪。原来陈老先生故意不给守备看病,是惹守备生气。守备的病是练功不当,内气横在胸腹之间的隔膜上,只有让他内气上提,自己活动出汗,才便于治疗,而治疗的最好办法是按摩舒通经络,使气血顺畅。陈老先生见守备身材魁梧,皮糙肉厚,用一般的按摩手法推、拿、拍、打、敲、揉,不易按到穴位,才用上了拳和脚,这是陈老先生的绝技。” 杨露禅听了,赞叹道:“陈老先生真是华陀再世。” 杨露禅回到屋里,只见那个瘦骨嶙峋的客人已经入睡,鼾声如雷。 杨露禅见客人睡得如死猪一般,自己也在旁边睡了。正睡间,忽觉有人摸他的背囊,杨露禅微微睁开眼睛,正见那客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在他身上摸索。他知那人是个窃贼,想看看究竟,没有声张。那人搜去了杨露禅身上的银两,便悄悄出了门。杨露禅见他出门,自己也尾随出来。 杨露禅随那人绕来绕去,来到一个坟地,那人倏而不见了。 杨露禅不敢轻举妄动,伏下身来,四下张望,忽闻一股臭气。低下头一瞧,只见那人正蹲在一个坟包后面解溲。杨露禅心想;“好晦气,原来在‘卸车’。” 那个人解完溲,穿好裤子,又朝南面走去。杨露禅眼睛瞪得像灯笼一般,轻轻地紧跟在后面。 走来走去,来到一个村庄。那个人来到一个高大的院门前,趴着门缝瞧了瞧,又到旁边的院墙前,将身一纵,上了墙头。他投了一颗问路石,然后跳了下去。 杨露禅也来到那院墙前,三爬两爬上了墙,往里一瞧,是个方形的院落,十余丈宽阔;院内栽着向日葵,正值冬日,只剩下空杆儿。院内有一棵古槐,光秃秃的。杨露禅见北房隐隐有烛光,四外漆黑一团,那个人已不见踪影。 杨露禅为探个究竟,悄悄滑下墙来,来到北屋窗前,只见屋内端坐一位老先生,身高五尺有余,须发苍白,面庞瘦长,肤色红润,两道剑眉,鼻如悬柱,两目威凛,穿着黄衫,白布高腰袜子,挖云字头的乌黑便履,坐如钟,绝无倦态,口中念念有辞。 杨露禅仔细谛听,方才听清他的言语,那老先生念道:“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沾。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虽变化万端,而理惟一贯。由着熟而渐语懂劲,由懂劲而阶及神明。然非用功之久,不能豁然贯通焉。虚灵顶劲,气沉丹田。不偏不倚,忽隐忽现。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杳。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近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人不知我,我独知人。英雄所向无敌,盖皆由此而及也。斯技旁门甚多,虽势有区别,概不外乎壮欺弱,慢让快耳。有力打无力,手慢让手快,是皆先天自然之能,非关学力而有所为也。察四两拨千斤之句,显然力胜。视髦耋能御众之形,快何能为?立如平淮,活似车轮。偏沉则随,双重则滞。每见数年纯功不能运化者,皆自为人制,卒不能制人,则双重之病未语耳。欲避此病,须知阴阳。粘即是走,走即是粘。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济,方为懂劲,懂劲后,愈练愈精,默识揣摩,渐至从心所欲。本是舍己从人,多误舍近求远。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学者不可不详辨焉。长拳者,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也……” 老先生念到此时,忽然咳嗽一声。杨露禅正等得入神,唬了一跳。 老先生又念下去:“十三势者:掤、扌履、挤、按、采、挒、肘、靠,此八卦也;进步、退步、左顾、右盼、中定、此五行也。合而言之:十三势。掤、扌履、挤、按即坎、离、震、兑,四方也;采、例、肘、靠即乾、艮、巽、坤、四斜角也;进、退、顾、盼、定即金、木、水、火、土也……” 老先生念到这时,猛然顿住。 杨露禅猛听南房有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在这漫漫冬夜,老先生的声音嘎然而止,那南房的动静就显得大了一点。 杨露禅赶到南房前,正见一个人从房内出来,与杨露禅撞了个满怀。杨露禅一看,正是客店内那个瘦瘦的家伙。杨露禅大叫一声:“老爷子,有贼来了!” 那个人一听,气急败坏地朝杨露禅一拳击来。恰在此时,北房内的老先生朝外一挥袖子,一股强大的气浪扑来,杨露禅不能自持,连翻了几个滚儿;那个人翻了一个跟头,一翻身上了墙。 杨露禅一看,生怕贼人溜走,也大步流星般冲到墙边,攀墙跃了出去。他见那人朝树林跑去,于是大步追去。 追进树林,那人转瞬不见了。杨露禅四外望望,只见黑黝黝的,哪里有那人的影子。杨露禅正在张望,忽听脑后风响,急忙闪身,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双肩被重重一击,扑倒在地。原来那人躲在树上,瞅准杨露禅,用双手一悠树干,双脚正蹬中杨露禅双肩。 那人见杨露禅扑倒在地,就势一扑,将杨露禅扑倒在地。杨露禅想翻身,无奈身子被那人重重压住,那人别看像小鸡子模样,气力非凡。 但听那人挥拳叫道:“我叫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说着乱拳雨点般朝杨露禅头上身上击来。 杨露禅叫道:“你有本事留个姓名!” 那人哈哈笑道:“谁不知我‘花拳’柳四爷,在赵堡镇也是跺脚乱颤的人。” 杨露禅道:“有本事五年后再在此处比个高低!” 柳四笑得更响了:“只怕你活不到那个时辰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牛耳尖刀,朝杨露禅刺来…… 就在这时,只听“叮口当”一声,一颗亮晶晶的石头击中了柳四持刀的手腕。柳四“唉哟”叫了一声,牛耳尖刀落于地面。
第6章 咳嗽声唬走花拳柳 太极书巧杀江湖盗
柳四撇下杨露禅,回头一看,有个少女从树上轻盈地跳下来。那少女穿着一件玉色红青驼绒三色缎子拼的小夹袄,束着一条翠绿汗巾,下身穿一件水红洒花裤,散着裤腿;头上齐额编着一圈小辫,结一根粗辫,拖在脑后;左耳上挂着一颗叶形大坠子,一脸秀气,妩媚动人。 柳四叫道:“原来是‘赛燕飞’冯婉贞,你如何到了这里?” 那个被称作冯婉贞的少女说道:“这陈家沟难道就许你来,不许我往?你偷陈老先生家《太极拳谱》的时候,我正在房上瞧着呢!” 杨露禅在一旁听了,心想:原来刚才我撞见这瘦家伙时,那少女正在房上。 柳四嘻嘻笑道:“冯姑娘,那就别怪我花拳柳四爷不讲情面了。”说着,一拳朝冯婉贞击来。 冯婉贞灵活地一闪身,柳四的拳头落了空。柳四双拳抡飞,如流星般,直扑冯婉贞。冯婉贞也不进招,左躲右闪,跳来跳去,如同轻捷飞燕。柳四步步紧逼,双拳指东掼西,舞动如同风车。冯婉贞笑声不断,神出鬼没,柳四的拳头挨不着她。 杨露禅在一旁看得呆了,不禁暗暗喝采。柳四见斗了三十多十回合,冯婉贞虽取守势,自己却占不到什么便宜,有点慌了,脸上渐渐渗出汗来。 冯婉贞一招“燕子凌空”,跃到一棵树上。柳四急忙摸镖,这时只听树林深处有人咳嗽一声,这声音显得有些苍老。 杨露禅朝发声方向看去,黑黝黝的,只有一片树林。 柳四听到这咳嗽声,有些慌了,双腿打颤儿,朝发声的方向深深一揖道:“原来是‘盖五岳’冯三保老先生到了!多有失礼,柳四不敢打搅!”说完,一纵身,消失在黑暗中。 杨露禅正在纳闷,那少女已灵活地跳了下来,稳稳立于地面。 几片树叶簌簌而落,树林中大步走来一位老者,他身材高大,举止沉着,气宇轩昂。在皎皎月下,他的腰板就像树干,古桐色的脸比树皮还粗糙。 “爹爹!”少女轻轻唤了一声。 “这小子溜了?”老者大踏步走到少女面前。 杨露禅连忙朝老者鞠了一躬,说道:“老人家好。” 少女见他必恭必敬的样子,咯咯地笑着。 杨露禅又朝少女鞠了一躬,红着脸道:“谢谢小姐救命之恩。” 老者呵呵大笑道:“称什么小姐?我们都是猎户人家,在村里睡土炕长大的。”他指着少女道:“这是我闺女,叫婉贞,我们是北京海淀谢庄人。” 经过交谈杨露禅才知道老者是大名鼎鼎的‘盖五岳’冯三保,他的女儿是‘赛燕飞’冯婉贞,二人是少林寺高僧云飞大师之徒,此次来陈家沟是想与陈家磋谈武艺。 杨露禅也道了来历和来意,冯三保叹道:“这陈家人真是怪僻得很,不但不教外姓人陈家拳,而且拒绝与外家拳切磋技艺。我们先到陈家沟镇找到陈氏十四世孙陈长兴,这个陈长兴半字不提拳术,只是跟我们打哈哈儿;他倒是知书达理之人,每天对我们好吃好喝好待成,可是尽跟我们转腰子。于是我们又去找陈氏十五世孙陈清平,他住在赵堡镇,近日为岳父保镖到广州去了。刚才我们见到的那个老先生是陈氏十四世孙陈有本,是陈家庄的庄主,他自称已逾九十,不再舞枪弄棒,生平学的太极拳早已抛到脑后,只是粗茶淡饭,活一天,赚一天,不愿再提那带有血腥气的刀枪棍棒拳头之事,这当然也是推托之辞。” 冯婉贞对杨露禅道:“你若去也会碰钉子,不如回去吧。” 杨露禅坚定地说:“有句古话:有志者,事竟成,我就不信他们不收我为徒。还有句话:烈女怕磨郎。我天天磨他,不愁他不收我。” 冯婉贞笑道:“我倒要瞧瞧你这个烈女有多大磨劲儿。” 杨露禅认真地说:“有句话道:名师出高徒,我不找陈有本老先生,也不找陈清平,我就找陈长兴,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冯三保赞道:“好后生,有志气。” 杨露禅呆头呆脑地说:“那你们就跟我一起去找陈长兴。” 冯婉贞一撇嘴:“哼,我可不愿再找那个老倔头,他那太极拳也不比我这少林拳强多少,我何必赶着鸭子上架!” 冯三保道:“好后生,你一个人去吧,我们还要赶路,去少林寺拜访云飞大师。” 杨露禅道:“云飞大师在江湖上享有盛誉,他今年不知高龄多少?怎么你们父女俩都是他的弟子?” 冯三保道:“云飞大师已逾百岁,我在年轻时曾拜他为师,我的女儿长大后也进少林寺拜他为师学习少林拳。” 少林寺与陈家沟镇在南面,三个人朝南面走来。 刚走了有三里多地,天已蒙蒙亮,上了一土岗,陈家沟镇已遥遥在望,一片青砖瓦房,几缕炊烟凫凫。 过了一个板桥,冯婉贞说到桥下解个溲,冯三保与杨露禅继续朝前走。 正走着,忽听冯婉贞尖叫一声,冯三保叫一声“糟糕”,没命地朝冯婉贞发声的方向跑去,杨露禅此时艺不高,但胆量不小,他尾随冯三保跑去。 冯婉贞面色苍白,从板桥下转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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