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嫣一楞,没有料到幼清会是这样的反应,她还想说什么,颇有几分不依不挠的势头,庄秋桐却向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陆嫣不要再开口。 庄秋桐歉然道:“舍妹顽皮,还望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幼清兴致缺缺的“哦”了一下,接着百无聊赖地玩自己手里的柚子叶,两名轿夫喝了几口清泉山水,休整完毕,再度抬轿启程。 “果真是商贾人家出身,无礼又粗鲁。”陆嫣轻蔑一笑,“表姐,他无一处比得过你。” 庄秋桐扶了扶发髻上的金步摇,轻描淡写道:“莫要妄言。” “依我来看,从嘉王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陆嫣怜悯道:“他除了那张脸好看点,说不定能让从嘉王对他稍有怜惜以外,能给他撑腰的只有宫里的幼贵妃而已。只可惜现在连幼贵妃都自顾不暇……前几日宫里才传来消息说庄妃已经有了身孕。” 庄秋桐若有所思道:“我却是不知此事。” “我也是偷偷听来的。”提及庄絮照,陆嫣有着满腹牢骚:“我爹爹现在整日对她嘘寒问暖不说,简直是有求必应。” 庄秋桐安抚道:“她是以庄家义女的身份入的宫,此后她与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姑丈当然得多照看一二。 “不止呢,我还偷听到爹爹和姑丈说想让她当上皇后。”陆嫣小声地说:“反正我是不想跪她。” 庄秋桐闻言只是一笑。 京中谁不知晓庄妃原本是伺候从嘉王妃的侍女? 庄秋桐敛去多余的神色,轻声催促道:“该上路了。” 陆嫣点了点头,随即又不放心地交待道:“表姐,你可要小心一点。” 庄秋桐应下来 抵达归元寺,幼清蔫蔫地坐到石阶上等人。上山时他是为了偷懒装作不舒服,这会儿是真的难受起来了,幼清从赵氏给他备下的荷包里胡乱翻出来几片金叶子,他自小不知人间疾苦,想都没想就一股脑儿塞给轿夫,“给你们。” 两个轿夫相视一望,连忙回绝道:“要不了这么多。” 幼清脆生生地说:“不多,我还有更大更漂亮的金叶子。” “王妃,这……” 幼清一脸认真地说道:“你们不要的话,我也不想要了。” 轿夫便千恩万谢地收下这几片金叶子。 他们又见幼清恹恹地坐在石阶上,不是太舒服的模样,干脆守在幼清的身旁,没有立即离去,甚至还向扫地僧讨来了些茶水给幼清。不多时,赵氏与幼老爷终于爬上山来,幼清隔得大老远就委屈巴巴地唤道:“娘亲。” “啪”的一声,一颗白子从修长的指间跌落。 归元寺的侧殿内香火缭绕,木鱼声不绝于耳,发须皆白的住持说:”王爷,你的心不静。” 端坐着的薛白捡起落至棋盘的白子,不置可否。骨节分明的手掩入雪色的衣袖,他侧过眸,身姿挺拔如鹤,神色却是冷淡而疏离的,一如九重仙宫的谪仙,清越脱俗、遗世独立。 而外面那身着水绿色夏衫的少年正鼓着脸,一把扑进赵氏的怀里,抱着她蹭来蹭去。 薛白看了幼清许久,终于淡声道:“棋,改日再下。” “贫僧有一首诗想赠予王爷。” 薛白起身,“洗耳恭听。” 住持望向侧殿外的少年,眉眼里是洞悉一切的平静。他含笑道:“尽日寻春春不归,踏破芒鞋陇头云。归来笑捻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薛白的脚步一顿。 住持又道:“王爷,莫要让王妃久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幼清清,超有钱!
第4章 “阿嚏。” 幼清坐在石阶上,捂住嘴巴打了一个喷嚏,又接着来闹赵氏。赵氏望着他那身轻薄的夏衫,稍微把人推开,顺势摸了摸幼清白生生的手,而后蹙着眉心问道:“手怎么这么冷?是不是受凉了?” 幼老爷立即如临大敌地问:“要不要让人请个郎中上山来?” 幼清瞄了他一眼,狐疑地说:“爹爹,真的不是你在悄悄说我坏话?” 幼老爷一巴掌拍到他的脑门儿上,幼清皱着脸向赵氏告状:“娘亲,你看,爹爹不仅悄悄说我坏话,还当着你的面打我。” 他还嫌这不够,又添油加醋地补充了一句:“好疼!” 幼老爷没好气地说:“你疼什么疼,我都没用力。” 幼清不搭理他,只顾捂着自己白净的额头,一门心思装可怜,“娘亲。” “你非得招惹他几下才肯善罢甘休?”赵氏剜了幼老爷一眼,回头又见到弯着眼睛幸灾乐祸的幼清,轻轻地捏住他的脸,“还有你。一天到晚不照顾你爹挨几顿骂,是不是就浑身不舒服?” 幼清咕哝道:“这得怪爹爹太烦人。” 赵氏失笑,给他揉了几下额头,“就属你最会倒打一耙。” 幼老爷倒是大人有大量,不跟幼清一般计较。赵氏那边轻声慢语地哄着幼清,他便找来归元寺里管事的和尚,表明自己有意出资修缮庙宇,想要为幼枝与幼清积善求福。 那管事的和尚犹豫道:“修缮归元寺恐怕需要耗费不少银两。” 幼老爷搓了搓手指,嘿嘿一笑,“我们家穷得只剩下钱了。” 出手这般阔绰,幼老爷从“施主”摇身一变,成为和尚口中的“幼大善人”。他又提及幼清的身体不适,管事的和尚提议道:“寺中尚有几间闲置的客房,幼大善人若不嫌弃,可以带令郎过去稍作休息。” 幼老爷一口应下。他兴高采烈地往回走,打算带幼清和夫人去客房里睡一觉,结果冷不丁地就听见有人开口道:“岳丈。” 语气很淡很淡,又没有什么起伏。 幼老爷硬生生地挤出一个笑,“贤婿。” 饶是幼老爷暗地里添油加醋地给幼清说了不少薛白的不是,他回回见到薛白,都不由得感慨当真是天人之姿。只可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位王爷既无心朝政,生性又淡漠到了极致,好似生来就六根清净,无欲无求。 他们的幼清是要人宠着的,这薛白看起来就不是会疼人的样子,无论是幼老爷还是赵氏,都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得和离! 幼老爷状若无事地问道:“贤婿怎么在这里?” 薛白平静地说:“山中清净,便来此处暂住几日。” “这山上也不热,适合避暑。”幼老爷随口附和道。过了一会儿,他又含蓄地说:“贤婿不用管我,我只是来这山上逛一逛而已,既然你图清净,那么我也就不打扰你了。” 薛白却说:“无妨。” “方才看见清清与岳母在正殿,本王与岳丈一同前去。” “……” 幼老爷不好拒绝,只能言不由衷道:“夫人和清清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幼清会不会开心,他不知道,幼老爷只知道自己的夫人见到薛白是决计高兴不起来,至于这火会发到谁身上,幼老爷光是想一想就心里犯嘀咕。 这倒霉催的。 果不其然,赵氏见到返回的幼老爷先是询问他:“大师怎么说?”而后又看见长身鹤立的薛白,稍作停顿,轻飘飘的眼神从幼老爷的身上一扫而过,赵氏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巧了,原来王爷也在归元寺。” 薛白微微颔首,垂眸望向捧着脸的幼清。 王爷? 幼清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你就是……” 赵氏拍了幼清一下,笑道:“王爷都来了,你还坐这里像什么话?” 幼老爷连忙接口道:“我说清清不舒服,庙里的和尚让他先到厢房里休息。” 薛白问幼清:“怎么了?” 幼清刚要张口,赵氏又拍了他一下,幼清奇怪地回过头去看,赵氏面不改色地说:“山上风大,他穿得又单薄,应当是着了凉。” 幼清说:“我只是上山的路太……” 幼老爷也帮腔道:“从小就喜欢磨人。三天两头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不肯给人个清静,比谁都烦人。” 幼清瞄一下赵氏,再看一眼幼老爷,闷闷不乐地鼓起脸。 他们就是不许自己说话! “臣女见过王爷。” 幼清正不太开心地戳着幼老爷的肚子,庄秋桐与陆嫣也来到归元寺。庄秋桐瞥见薛白,松开挽着陆嫣的手,连忙低头行了一个礼,她的肤色偏白,此刻又抚心轻喘,眉头蹙起,自然生出几分娇软无依的柔弱感。 庄秋桐对着幼清轻轻地说:“……还有王妃。” “表姐,你的脸色这么差,你没事?”陆嫣担忧地说:“本来你的身体就不好,还非得逞强要自己上山,不肯坐轿,说什么来归元寺祈福要诚心。” 说着,她意味不明地瞟了幼清一眼,“但是连王妃都是坐轿上山的。” 庄秋桐一笑,“王妃是贵人,自然与我们不同。” 赵氏轻微地皱起眉。 幼清小声地嘀咕:“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哪里不一样了呀?” 薛白的眉头一抬,深黑的眼瞳望向幼清,幼清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假装自己没有出过声。薛白盯着他看了几眼,忽而抬起手放至幼清的额头,不咸不淡地说:“只是受了点凉,还没有发热。” “我才没有受凉。”幼清终于逮到开口的机会,他纠正道:“只是山路太难走,轿子晃得我难受。” 薛白神色自然地摸了摸他的头。 幼老爷见状,“咳咳咳。” 陆嫣状似疑惑地问道:“王妃,既然山路如此难走,为何是你难受,而不是那抬轿的轿夫?他们抬着你上山,应当更为辛苦才是。” 她对着幼清笑得无害,“这些轿夫为生活所累,当真是不容易。” 薛白一个淡淡的眼神地瞥过来。 陆嫣又暗含讽刺地说:“王妃可真是个贵人。” 四肢不勤,无病呻吟。 冷眼旁观的赵氏再待不住,她冷笑一声,“我儿贵为王妃,自然是贵人。” 说罢,赵氏招来那两个尚未离去的轿夫,问道:“山路崎岖,你们可嫌抬轿辛苦劳累?” 那两个轿夫凑过来,闻言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平日上山下山的都习惯了,更何况王妃大方又心善,不仅路上让小人们多次歇脚,还赏了这个。”其中的一个轿夫咧嘴直笑,他小心翼翼地从腰间拿出几片精致的金叶子,“以后王妃和夫人再来归元寺,就让小人们再把你们送上山,这几片金叶子实在太贵重,小人无以为报,恨不得做牛做马,又怕污了贵人的眼。” 赵氏满意地点头,随手取下手腕上的玉镯,赏给这说话的轿夫,慢悠悠地说:“不必,你们也只是讨个生活而已。” 甫一上山,赵氏便认出那轿夫揣在腰间的金叶子是幼清的。幼老爷当面倒是喜欢把人惹得跳脚,私底下对他的溺爱并不比赵氏少,除却让人铸来不少金叶子以供幼清玩乐以外,金珠子、琉璃珠这类小玩意儿都是拿来让他打发时间的。 时至今日,幼清都只知晓这些小玩意儿可以换钱,却并不知道它们究竟值多少钱、有多值钱,是以经常从荷包里翻出几颗小金珠与街边的小贩交换冰糖葫芦和让他眼馋的零嘴儿,幼老爷与赵氏倒也不曾为此数落过他,毕竟那些人家着实贫困,而他们幼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只当是家里养了尊散财童子。 但是赵氏并未就此善罢甘休,她又偏过头盯着陆嫣,似笑非笑道:“这位小姐可曾听明白了?轿夫辛苦归辛苦,但是我儿并未苛待他们,更何况……就连他们自己都不太认同小姐的打抱不平。” 陆嫣被这般下了面子,几乎是恼羞成怒地唤道:“表姐!” 庄秋桐却并未出言安慰她,而是略带歉意地说:“嫣儿的性子向来莽撞,无意之间冲撞了王妃与夫人,还望夫人千万不要同她计较。” 赵氏别有深意道:“我自然不会同她计较,毕竟真正被冲撞到的,并不是我。” 庄秋桐便对陆嫣说:“嫣儿,你该向王妃赔罪。” 陆嫣跺了跺脚,“表姐,你怎么能向着外人?” 庄秋桐拧起眉心,“陆嫣,不要任性。” 陆嫣见状,只得咬住唇。她与庄秋桐对望许久,终于不情不愿地向幼清告罪道:“王妃,臣女先前多有得罪,还望王妃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幼清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大场面,有点纠结,他悄悄地问幼老爷:“爹爹,她都这样夸我了,我还要不要再接着记仇?” 幼老爷还没有回答,薛白已经出声问幼清:“讨厌她?” 幼清忙不迭地点点头。 薛白侧眸望着他,“那便接着记。” 赵氏看不惯这两人太亲近,见状再没有什么心思来收拾陆嫣,哪怕她明显并未服气。赵氏语气淡淡地开口道:“去客房。” 幼清美滋滋地说:“娘亲太厉害了。” 赵氏捏住他的脸,“往后再有人欺负你,你得自己学会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 幼清垮下脸犯抱怨:“好难。” 随即他又软声撒娇道:“有娘亲和阿秭在,没人可以欺负得了我!” 赵氏笑道:“你呀,天生就是富贵命,凡事用不着自己来操心。”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们来到管事和尚口中的客房里。庭院深深,井口边正站着一位青年和尚,眉心有一点朱砂,色艳欲滴,不知道已经等待了多久。和尚给薛白行了礼,而后温声问道:“可是幼大善人?” 他逐一看向来人,最终目光落在幼清的身上,“贫僧略懂歧黄之术,师叔道有人受了风寒,特意叮嘱贫僧前来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 幼清清→不仅难养,而且会吃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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