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怕本大少得罪?”开封大少前飘五尺。 “你想怎么个得罪法?” 开封大少抬剑前指。 流云刀客急叫一声:“当心飞剑!”就在他出声示警的同时,一点寒芒已射向醉书生。 “啊!”他一声惊叫,醉书生坐了下去。 流云刀客目瞪如铃,暴喝一声:“卑鄙无耻!”不顾伤痛,刀与鞘左右手互换,一步一步前欺,每一步都相当沉稳踏实,东瀛刀法的特色是桩马稳固,出刀快速狠准,而他的刀法又揉和了中原剑法,是以别具一格。 开封大少又自身边取出一截剑尖接上剑身。 这本来是开封大少的秘密,非到万不得已时不用,故而江湖上知者极少,今天为了要进春之乡,他不惜自暴其秘。 流云刀客心头一凛,但脚步不停。 开封大少剑回指,面露狞笑。剑尖飞脱制敌相当阴狠,也可以说是一种卑鄙手段,如果是暗器,必在其发放的联兆迹象与动作,而飞刃则是剑指必中,尤其是在对手不知情的状况下,更是万无一失。 “这不可以!”醉书生大叫一声,突然站起身来,扬起手,食中二指夹着刚刚射向他的那一段剑尖。 开封大少陡然剧震,车转身,剑滑醉书生,很自然的一个动作,但剑尖却已飞射而出。 “叮!”地一声,两截剑尖问时落地。 开封大少亡魂尽冒,醉书生竟然以剑头击落剑尖,这等目力腕力已到了惊世骇俗之境,放眼江湖还没几个人能办得到。 “打架要讲公平,现在你们凭本事打吧!”醉书生醉态可掬,行所无事,仿佛在逗着两个小孩子玩。 流云刀客已到了开封大少身前出手的距离,止步、扬刀,双腿微蹲。他用刀的右手上臂被剑尖洞穿,伤得不轻,现在改用左手,还能力捕剑术本就精深的开封大少么?虽然开封大少用的是没头剑。 开封大少不得已举剑面对流云刀客,但却回顾醉书生道:“你阁下……不会插手吧?” “不会,读书人最讨厌打架。” “不管谁胜谁负阁下都不伸手?” “当然,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打架便是‘力’,夫子连语都不语,作为孔门弟子的岂能不遵圣训。” 开封大少用话扣住醉书生之后他安心了,流云刀客的刀法虽然厉害,但他受了重创,而且又改用左手,功力自然大打折扣,自己的剑虽然没有刃尖,但对施展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流云刀客沉稳如山,左手扬刀右手却持鞘下垂,姿势看起来无比地怪,但架式仍然无懈可击。 开封大少凝神一志,浮狂之态尽敛。 对峙。 足足一盏热茶的时间。 “呀!”栗叫乍传。 寒芒乍闪倏灭,分不清是剑光还是刀光。 半声闷嗥,怪象呈现,开封大少只剩下半边头,接着,剑掉地,人栽倒。 流云刀客徐徐收回下劈的刀,入鞘,左手横提,右上臂又渗出血水,是用力过猛而使创口迸裂。 醉书生点点头道:“好刀法!” 流云刀客上前两步,躬下身去,显得很诚挚地道:“敬谢兄台援手,无任感激!” “援手?我可没出手。”醉书生晃晃头。 “如果不是兄台挡了他两次飞剑,小弟已无幸免!” “小事而已,不足挂齿!” “小弟出道未久,但秉持恩怨分明的原则,兄台这份人情小弟会谨铭在心。” “大可不必!” “小弟……不知是否有幸高攀?” “你的意思是交个朋友?” “正是!” “你会喝酒么?” “这……勉强有五斗之量。”流云刀客讪讪回答。 “差远、差远……”醉书生连连摆手。“本书生一向不喜交友,要交必是酒友,至少得有十斗之量,否则免谈。” “好!”流云刀客立即露出豪雄之态。“十斗,小弟拚着醉倒也要奉陪兄台十斗,能得兄白青睐下交,实乃三生有幸,你我现在就……” “别急,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场已三人伏尸,你且说说这怎么回事!” “这……” “说话别吞吞吐吐,有失武士风度。” “是!”流云刀客面上一红,挺挺脸,剑屑一轩道:“春之乡主人乃是江湖绝色,如果想一睹她的风采,必须先展示武功,她认为满意使会开门迎宾,故而……有不少同道或相约,或碰巧,在此地一显身手,冀望能作园中之宾,这种场面常常出现。” “唔!真不好,血腥游戏,残而且酷,即是天赋丽质,就应心地善良,岂能以欣赏搏杀为乐,正道之士所不取也,你就是为此而来?” “这……小弟不敢否认。”流云刀客的脸又是一红。 “如果你刚才亡魂‘开封大少’剑下又将如何?” “流云刀客”愣住无言以对。 “都是年轻人。”醉书生指了指草地上三具尸体。“如初升之日,前程未可限量,却来此糟蹋生命。可叹!”摇了摇头又道:“奉劝你一句话,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未必能作桃花园主人的座上宾,‘开封大少’的故事可能会重演。” “这……”流云刀客似乎不愿回头,但“醉书生”对他有援手之德,而他又刻意要和对方交朋友,脸上现出了十分为难之色。 “哈哈哈哈……”狂笑声中,一条人影飞飘入场,停住,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灰衫客。 流云刀客眉毛一挑道:“段兄,你也……” 灰衫中年道:“看热闹而已,余老弟,以愚兄我的看法,你还是抽身为上,你该承认一个事实,今天的胜利者应属这位醉书生,即使此间主人开门延宾,也必然不会是你,你老弟认为如何?” 流云刀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阁下是……”醉书生斜睨着灰衫中年。 “区区‘没羽鹤’范宇,跟余老弟有数面之雅。” “哦!没羽鹤,没毛的灰鹤,也有意寻芳?” “区区说过是看热闹的!”没羽鹤并不因醉书生调侃的话而动气,脸色自然而平和,还带点笑意。“醉书生最尊号,可否请教上姓台甫?” “生平无大志,只喜醉乡游,这名姓早付杯中了,不提也罢。”他这叫不狂而狂。 没羽鹤耸肩笑笑。 “以区区所知,先后入园作客的半年不下十人之多,全都是年轻好手,但却没见半个出来,你老弟既然已经符合了作客的条件,必被邀请无疑,只奉劝一句,莫把春乡作醉乡!” 说完,转向流云刀客道:“余老弟,走吧,还犹豫什么?” 流云刀客的脸色不断地在变。 就在此刻,红门“呀”然大开,现身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标致少女,粉红短装,美,美得像一朵花。 流云刀客的眼瞪大,光看这现身的少女,她的主人美到什么程度便可想而知了,受邀的会是谁? 少女妙目流波,梨涡浅浅,露出迷人的微笑。 从门内望望,小径上落英缤纷,桃花朵朵含笑。 醉书生醉眼斜睨,摇头晃脑地吟哦道:“今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桃花自有褪红时,人面依旧迎春风!”胡诌的,但颇也有点贴切。 少女的微笑绽开成春花,素手一抢道:“恭请醉书生入园!”声音像出谷的乳莺,足以动人心旌。 流云刀客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原先对醉书中的那份感激之情顿时化为乌有,他想: “醉书生本是有为而来,却诡称是路过,此地又不是通衙大道怎会路过?他故作援手,实际上是最高明的表现手段,自己错在起初对开封大少时一念之差没下杀手,否则开封大少根本没有飞剑的机会,却让醉书生拣了便宜……” 愈想愈不是味道,恨意已经萌动。 醉书生望着那美得迷人的少女点头又摇头。 “醉……书生……大侠……不,……”掩口笑了笑,意态更引人遐思。“公子,快请进呀!” “我得想想。” “还有什么好想的,能入园作上宾别人求之不得。” “这春之乡的主人是谁?” “进去不就知道了!” “我现在想先知道。” “这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桃花公主!” “桃花公主,好,好,很好!” “请吧?”少女再次抬手。 “还有,你叫什么?” “小桃红!” “小桃红……唔!更好,而且绝妙!”头晃了一个圆。“里面有酒么?” “咕!”小桃红又掩了下口。“当然有,市上难买的佳酿,公子就算海量,喝上三年八个月也喝不完。” “啊!那实在是太好了,带路吧!”脚步一挪。 “慢着!”流云刀客横跨一步,俊面寒如冰雪。 “老弟,怎么啦?”醉书生皱眉。 “既然有缘遇会,岂能入宝山而空回,阁下背负长剑,谅来是此中高手,在下不才要讨教一招。”他不再兄台小弟,称呼全改了。” 没羽鹤急插手道:“老弟不可!” 流云刀客恍若未闻,仍盯视着醉书生。 小桃红微笑着不再开口,她似乎有意要看好戏。 “老弟!”醉书生大摇其头。“看样子本书生得改称你大刀客了。我说过最讨厌打架,我身上背的剑只果配相,从来就没用过,你要讨教只好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并无意作桃园之宾,既然你定意寻芳,我礼让就是!” “不必假惺惺,你明知这里的规矩,胜者为尊。” “可是我并没胜!” “哼!你的手段很高明,以第三者的姿态插手,抓住机会拔了胜筹,如你无意,为何应允入园!” 醉书生叹了口气,再次摇头。 “大刀客,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 “我是小人,你是君子,现在小人向君子挑战!”武士刀出鞘,眼里竟然泛出了杀机,与半刻前判若两人。 没羽鹤又道:“余老弟,不可任性、就算是事实如此,你无法作桃花公主座上之宾,又安知非福?” 小桃红披了披嘴,斜瞟了没羽鹤一眼。 流云刀客心里只想着传言中美容天仙的桃花公主,又自命人材武功高人一等,什么忠告也听不进去。 “醉书生,拔剑!”刀已扬起。 “本书生不能因你破例!” “恐怕非破例不可!” “就让你砍一刀怎样?” “你如果不拔剑,一刀足可使你丧命。” “你的刀胜过开封大少的脱刃飞剑?”这句话是提醒流云刀客,如果不是他插上一手,他早已丧命。 流云刀客脸皮手抽动了数下,他明知自己的作法违情悖理,但理性敌不过私欲,兼之为了维护流云刀客的名头,他只有横心到底。 “阁下一试便知道!” “本书生认输如何?” “不行,非较量不可?” “可是本书生一向籍酒壮气,现在酒意已消,功力也告乏了。”醉书生偏头想了想,吐口气道:“这样吧,等哪天在我酒意正浓之时碰头,我们再见个真章,你爱怎么打都可以,一准奉陪,如何?” “别装佯卖傻,要见真章就是此时此地。” “那我走,算是怕你,这总成了?” “不成!”流云刀客扬刀上步。 醉书生一偏身飞闪而走,疾如划空的流星,只一眨眼工夫使消失得无影无踪,身法之直奇令人咋舌。 流云刀客气得一顿脚。 小桃红轻声一笑,掩上了红门。 流云刀客的俊面泛了紫。 醉书生疾奔了一程之后缓了身形,摇头叹息了一声,唱起歌来—— 醉里念南无, 壶中现弥陀。 君不见太白放荡长安市, 佯狂高歌! 人生朝露, 一条娇俏的身影划落身前。 醉书生一看,不由呆了。 这不期而现的,赫然是春之乡的小桃红。 她何以会赶来拦截? 读面相对,看得更真切。她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嫩蕊娇香,美得很含蓄,妩媚得仿佛清晨含露的小名花,肌肤的粉柔细致不是丹青妙手所能调配的,肢体曲线五官的匀称就像是刻意的描绘,尤其那一份清新自然的神韵更具有无比的吸引力,令人神往,令人无法移目。 她只是一个下人,不知桃花公主是如何拣选到的。 她轻轻一笑,仿佛带动了骀荡的春风。 “公子,你为什么要走,害得我好赶!”柔嫩的话声带有磁性,悦耳熨心,使人有喝下第一口香醇之感。 醉书生也笑笑。 “小桃红,我不想因为作客而跟人打架。” “可是……流云刀客太没道理,也欠风度。公主要我请的是公子而不是他,没听说过自已强要作客的,对不对?” “很对,但也不对。”醉书生一本正经。 “怎么说?”小桃红眨了眨灵秀的凤眼。 “说很对是没有被邀,说不对是我跟他没正式功手,强弱未分,如论年貌,他比我强出甚多,谁也无法否认他是个英俊潇洒的武士,所以他更有被邀的资格。” “公子怎么反而替他说话?” “这是就事论事!” “公子可能错了,我家公主迎宾并作只看外貌,武功跟风度显重点,要是没有公子援手,流云刀客恐怕已毁在开封大少的剑下。公子虽然没正式跟他较技,但所表现的已经证明功力在他之上……” “这点要加以修正,流云刀客的刀法不说无故也是上乘,他之失手是因为不知道开封大少的兵刃有那种不光明的装置,可以说是遭了暗算,只看他后来负伤出击的那一刀对方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这不够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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