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太后便慢声道:“你好大的胆儿呀,先帝御赐哀家的宝物,你倒惦记上了,拽得哀家可紧。” 把下头跪着的卫府婆媳听得吓半死。葛青出身普通官员家,性情谦谨,这样的场合不知如何说话,婆母毕氏紧忙伸手劝道:“宝啊,翘宝宝,这是太后娘娘的宝物,可不兴随便抓握,快快放下!” 这妇人也好笑,着急得是忘了孩子尚小,听了也不懂吧。 太后心情好起,因着想起先帝,望向婴孩的目光里也弥漫开时光的温柔。倒也不拘她,只温声打断道:“侯夫人急甚,这么小的孩子何听懂人话。”说着反而抓起翘翘的另一只小手,握了一握。 樱粉色的襁褓里溢出浅淡的花香,一种极淡却又分明沁人心脾的味道,混和着奶香味儿,如若不注意,一般人便忽略过去。毕氏不提,傅太后自然不知此乃天生自带,只以为是褥子的熏香。 那边广阳公主带着齐国公府上的几个公子、小姐儿过来,老远瞧见傅太后笑容洋溢,不觉唤道:“母后今儿逢了什么喜事,笑得这样开怀?哟,哪个宫里的嫔妃生的公主,竟得您如此垂青。” 要知道,傅太后在宫中对人淡淡,鲜有插手各宫,主要由纪皇后在统管着事务。 广阳公主嫁的齐国公府李氏,乃盛京赫赫的一大军-功世家,广阳公主尚的是李氏二房,李氏大房在皇城担任一布防军职,三房在边塞任从四品中朗将,二房驸马是个闲职。听说属性风流,时有野花,每每气得广阳公主大闹,时有踅入宫中找傅太后哭诉。可奈何广阳公主就非吃定他不可,看谁也不中意,偏中意了李二那副皮相与性情。 这不,还跟着李二生下了一男一女。李氏大房则生了两个儿子,三房是一个儿子,大房的儿子最大,七八岁年纪,三房的最小,四岁即满。 傅太后抬头看见女儿,应道:“顺安侯卫衍正的孙女,我瞅着讨喜,不如赏个名字。”说着把婴孩从竖抱换到了横抱。 李家的孩子们围拢过来,瞅着褥子里的翘翘,你一言,他一语:“她真香。”“也太漂亮了些。”“别动她。”“与你何干?”最后的两句是三房小公子李琰与二房公子李瑞的斗嘴,李瑞因着外祖母是太后,素日骄慢。 却说着,底下江渠上忽而吹角鸣笛,锣鼓声大作。赛龙舟开始了,芙蓉苑内苑外人们的欢呼声四起,各条舟上的男儿头系额巾,开始奋力搏击。 大晋王朝的男儿各有风采,气度不凡。最勇猛英俊的应是兵部的男儿,皇城内外的将士们还有区别,皇城内的禁军额系红带,戍防京都的卫军则系青带,但见个个鼻梁英挺,赤膊健朗,叫宫女、姑娘们看得目不暇接。当然,文雅一点的翰林院男子亦有其英姿,清风俊朗,果敢决断,同样不输武将。三省六部有些衙门派出的选手年纪老些的,便可与其他衙门商议,并入其他龙舟一起比赛。 七彩云楼上,汉白玉栏杆旁站着太子殿下,但见父皇治理下的繁华盛景,不由朗声道:“棹影斡波飞万剑,鼓声劈浪鸣千雷。⑴” 太子萧钦乃纪皇后所生之龙长子,虽年七岁,却已有几分皇帝萧宥的影子。他长得也像皇帝,眉清目朗,翩翩少年,雅人深致。那明俊的笔挺站姿,得万般尊崇,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内容,因此颇得帝后的喜爱,亦能使皇弟妹们服众。 原本正在手舞足蹈的翘翘,不由得顿住动作,目光清清地凝住太子的背影,看得毫不错神。 最紧张之处过去,李家的公子们又跑了回来。三房公子李琰睇了眼娇若珍珠的翘翘,脚步一顿,踌躇问道:“她是谁,叫甚么名字?” 齐国公府三爷李陵的儿子,李氏军功世家,李陵十多岁起就跟随父亲广征边塞,成亲后也只得每年回京一二月,留着四岁的儿子和妻子在京城。 儿子李琰却倒是凤眸薄唇,小小年纪几分英气几分俊气。 毕氏还蛮喜欢这少儿的,回话道:“是顺安侯我府上的小大姐,小名翘翘,大名正盼望太后娘娘赏赐呢。” 作者有话要说: ⑴诗引自唐代诗人张建封。 ---- 谢谢大家的支持,看到文下小伙伴们冒泡,好亲切! 豆豆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21-04-13 08:11:48 读者“只只木”,灌溉营养液+22021-04-13 11:38:41 读者“小帅”,灌溉营养液+12021-04-13 06:26:59 读者“Yax”,灌溉营养液+202021-04-13 01:05:57
第四章 相当美妙 (四) 顺安侯府,翘翘。 李琰原本准备移开的视线,不由得抬起脑袋再看一眼。 翘翘一手紧着太后的衣襟,正懵然地凝看汉白玉栏杆那边。她的小脸蛋粉嘟嘟,抿着珠珠的小樱唇,戴碎花边儿的小薄棉帽。 李琰没见过这副模样儿,软和乖呆,皓姣如花蕊。他顿足站立,少儿好看的面容上忽而一丝微淡的哂意。 大人们都在看江渠上的龙舟赛况,热闹轰轰的。李琰圈起拇指和食指,想去量量她的手腕有多粗。翘翘察觉有人碰到,不适地晃荡开,反手在他手面上拍了一拍。 婴孩无力,因为不疼,李琰未有所感,量好了手腕又去量她露出来的一节儿小脚踝。侯府嬷嬷给她做的千草色小袜子,袜口系银珠线,她的裤腿子下勒出一节肉墩。 李琰说:“真肥。”他语气有着兴味盎然,仿佛在说件很无谓的事。 其实却也真好看。 呼~又被翘翘晃了一脚丫,这次翘翘的脚丫可蹬得有力了,从李琰俊俏的鼻子前掠过,晃得他眨了眨眼睛。还带起一缕仙草异花般的淡香味道。 一旁葛青笑着解释道:“小公子约莫挡住她视线了,这才晃你呢。” 知子莫若母,葛青知道自己闺女脾气,小囡宝娇矜,生下来尚不知让人。大抵在家被宠着了,却也不想太早束着她性情自然。 李琰抬头看到个妇人,她梳着高髻,上插几枚精美朱钗,面容雅秀素丽,裙裳纤长。言语且温柔舒适,从眉目中透露出的喜爱。 甚是陌生。委实不像。 他狐疑问:“你是生她的母亲?” 这为何话,不是生母莫非养母? “是极,小公子机灵。”葛青半鞠腰,对他回笑。虽听着奇怪,到底不过小儿稚语。 齐国公府长房大公子李瑀说道:“她在望太子殿下,方才看得还咧嘴了。你一圈她,她就打你,可见你不讨喜。” 三弟像有无边的学识,一点及化,出入学堂,恁般刁钻刻薄的恶夫子,竟没能挑出错处打过他手掌。 能打击到三弟确然爽快,二房公子李瑞惬声附和:“可不是?定是三叔在军中打仗,你院中杀气太重,你身上的杀气搅扰到她!” 李琰的父亲李陵新近正在京城休假,他父亲戍卫边关,百战不殆,每年只在战事和缓时回来。他可并不觉得父亲有什么杀气,父亲回来后母亲都变好看了,整个三房院子也好像热融融的,富有生活气。 李琰崇拜地答道:“她看谁就看,我何在意?父亲戍边作战,保卫边关子民,他的不是杀气,是势气!” 并不想因着这个肥宝而与堂兄争执,又扫了眼栏杆旁的太子萧钦,垂下目光。 父亲亦在舟中比赛,母亲跑去站在他路过的江边递湿巾,他本想随广阳公主站得更高,看得更清,奈何父亲的船只一晃而过,来不及看就划远了。一个人晃荡,喧嚣尔尔,虚实恍惚。 戍边军-中郎将李陵,年轻英勇,出师必捷,只因着李府三房兄弟,长房承袭爵位,二房是驸马,所以他的品阶暂时不能再提拔。 太后展眉笑笑,调侃道:“你儿小小,好懂得说话。大晋江山需要你父亲那样的朗将守护,你若长大后有李陵一般才干,打了胜仗再说势气。” 说着抓起翘翘的小手,五个指关节五个小肉涡,赞叹:“倒是喂养得极好。瞧瞧,这么小就会追随我们太子了。” 这是在暗示他们顺安侯府吃得勤吧。毕氏听得很慌张,她也怕人说她家伙食丰,可奈何人各有所好,有的世家重排场、重门面奢华,她就爱好口腹之欲。 葛青晓得婆母心态,忙谦声接过话答:“回太后,西市外刚好找了个奶娘,喂养得十分周到。” 那边皇帝萧宥与纪皇后听见太后这边少见的融洽氛围,不禁转头看过来。皇帝清雅面庞上含笑,但听太后提及太子,心情顿也不错,呵呵朗笑几句。 平素因为到底不是亲生,母子间有种讲究的客气,这会儿舒缓起来,皇帝亦瞅着小婴孩,作调侃状:“太子尚幼,你若追逐,还且须等长上几年。” “啊呜~”翘翘自然听不懂了,但是自己也张着樱桃小口,浑不知地附和着对话。 傅太后便问广阳公主道:“这个丫头生得讨巧,给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不若就叫姮,‘姮’意比嫦娥,广阳看是如何?” 广阳公主听得有些嫉妒,母后鲜少给别家女儿赐名,就自己女儿的名字都还是李二起的。虽然那次也是自己作死,哭哭啼啼跑宫中来找母后哭诉他的不是,听得母后额头筋起,哭完再提求她赐名,母后恼得不可,哪里还愿意。 偌大盛京城中,也就自己儿子李瑞、英国公府小姐等几个显赫人家,才得母后赐名。竟给起如此佼佼的名字,这区区侯府一个。 然转念一想,反正是卫太医,算了。 广阳公主便笑盈盈附和道:“‘姮’字相当美妙,母后说好便是极好的了。” 这厢傅太后便把襁褓递给张太监,抬头说:“此女娇楚,当以美名配之,便赐名为‘姮’,叫卫姮吧!” 毕氏先前原想找到先生起名的,只寻不见先生去向。怎知面见太后一番,竟得了个如此赏赐,是比之前更要好的了。婆媳二人连忙跪下叩谢恩典。 消息传出去,阖京皆知,太后亲自给顺安侯府才出生不久的小千金赐名,姮也,古以嫦娥释之,那可是比喻月中女神的啊。 乖乖,还是个刚出生的孩子。那既然太后都这么说,太后眼光总不会看差的,听说还惹得皇帝笑了,更提及长大后追逐太子。就不管他见没见过的,管她是真还是假了,都一致默认了卫姮的美貌姣楚。是以,盛名即刻传扬开来。 家家都开始关注起顺安侯千金的成长,毕竟京城士族姻亲联络千丝万缕,都是这样儿的。 等到卫姮百日宴的时候,很多家都送了贺礼来。广阳公主在宫中陪傅太后喝茶,便说一句:“今日顺安侯孙女百日宴,因得了母后先头的那句话,京中多少士族前去巴结送礼。我瞅着母后威仪仍在,始终一如当年呢。” 傅太后楞了下,才想起端午节的那一出。她却是乐于听见这种话——因为自己的某些举动,而带动了盛京的一些风潮,证明人们还是关注她的。 这京中官爵显赫者居多,有些公爷府仗着祖上是开山功臣,蹬鼻子上脸的,不把人放眼里。反而是次一等的侯、伯爵,给一颗甜豆就能有回音。太后乐见其成,就捧一个侯府也不错。 而后就偏谴张太监,特特送了盘漂亮饰品给卫家,其中一挂珍珠坠子乃东海暹罗之品,是为贵重。 被立-政-殿皇帝晓得,皇帝寻思着母后素日寡淡与命妇们结交,原因多有刻意避嫌之意,以免被诽谤搬弄朝政。现下既然有喜欢的侯府人家,又是卫太医这样无甚干系的,那自己这边便也迎合一下母后的心思。 皇帝遂又赐了一副镯子与布匹,予顺安侯府千金百日之嘉礼。没有明言讨好傅太后,只说卫太医在自家儿媳分娩当夜入宫尽职,此为圣眷宽抚。 这一下子,翘翘作为侯府大小姐的风头就更胜一筹了。 九月,侯府二房夫人傅氏生第四胎,也生下了一个千金。翘翘一来啊,妹妹也跟着要来了,整个府上都喜出望外,觉得翘翘是真有大福气。 二房小姐取名卫怡,生得亦精巧,侯夫人高兴得整天眉开眼笑的。十一月是毕氏的生日,葛青思度这半年来婆母为了孩子辛苦,是要给母亲好好过个生辰的。然后便去信给娘家,让娘家从苏州挑选几匹时兴的料子,预备给婆婆裁衣裳。 葛青嫁入卫家已十年了,当年出嫁之时,父亲还是个从五品官员,现已升至从三品苏州刺史。书信九月寄去,等到月底的时候,家里的派船就到了。 随同来的还有葛青的一个远房表妹,名唤孟芳欣。十年前,孟家跟葛家还没有太多联系,所以葛青不算相熟。这些年孟家生意越做越大,已经俨然苏州富甲一方的商贾,家底厚起来,人的底气便也能支棱,因而跟葛家走得便也近了。 孟芳欣是苏家的二女儿,据说这也是个果决坚韧的,因着与夫家不和,遂主动与夫家和离了。年纪不过二十五余。 这天正好和孟母在刺史大人府上,跟葛夫人吃茶聊天,听葛夫人说起女儿葛青让挑些好看的绸缎寄去京城,又聊起葛青生了个女儿,极是可爱,只家中繁忙,一直未得机会去看看。 孟家正好是一等一的绸缎商,孟母当下便说从自家挑选好了。又言及表姐妹俩数年未谋面,不若让芳欣跟船同去,一来代为侯夫人祝寿,二来替葛夫人看看女儿与外孙女,三则当做散散心。 葛夫人当下一听极好,因此从孟家库房里采买了不少新鲜上好的绸缎,又摞合了两箱小儿礼物一道捎去。 起先只挑了二十余匹,但等孟芳欣出发,旁边又多出了一只小货船。原道是孟家因着前去打扰,自己亦准备了贺寿之礼,派货船一路随行。葛夫人推却不过,便遂了心意。 月底到盛京,梧桐树叶金黄凋落,马上十月的天气已有了初冬冷意。葛青在家被孩子缠着出门不便,派了身边的林雁和管家去码头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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