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轻轻地晃了晃,有道黑影落在船尾。 “公子,路上动手的那几个人抓来了。” 这道黑影来得无声无息,等船头的虞让察觉到的时候,梅令臣已经步出船舱。漆黑的水中,黑影推来几个人,各个嘴里塞着布团。 梅令臣蹲下身子,把一个人嘴里的布团取了,立刻听到他大骂,“梅令臣,你这个奸险小人,尽会使些卑劣手段。要杀要剐,给老子个痛快!” 梅令臣问道:“谁指使你们的?” 他离京这一路,光是杀手就遇到了几拨,都想取他性命。幸好身边有飞鱼卫相护,否则不知道死过几回了。 “老子……”那人还要再骂,梅令臣按着他的头顶,将他压入水中。起先那人还一动不动,后来时间久了,水面翻涌上来无数的气泡,他也在水下拼命地挣扎。等到挣扎渐小,梅令臣才将他重新提出水面。他呛了水,忙着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也顾不上骂了。 “谁指使你的。”梅令臣又问了一遍,声音愈冷,这片水域仿佛都因为他的声音而凝结成冰。 那人不肯开口,梅令臣再将他按入水中,每次都在他濒死的时候又拉起来。如此往复几次,梅令臣始终面不改色。旁边的几个同伙早已经吓得腿软,他们没想过任务失败还能活着回去。可落到梅令臣手里,死容易,生不如死才最可怕。 见那人骨头颇硬,梅令臣闲谈般说起:“我养过一种血蛭,只要在手上划一道口子,就会爬进你的身体,在里面繁衍,吸血,吃肉,等到七日之后,血干肉尽,再成群结队地从你的耳鼻口中爬出……” “我说!我说!是秦御史的家人!” 梅令臣眼睛微微眯起。御史秦望几次弹劾太子结党营私,独断专行,太子授意他罗织罪名将秦望入狱。大理寺的监牢虽然比不上锦衣卫的昭狱,但进去了,大刑也是少不了了。秦望上了年纪,受不住刑,最后死在狱中。 “真的!”那人怕他不信,急忙说,“你害的人太多了,他们家破人亡,自然想你死。我们就是收钱办事!”说完,他立刻咬住舌头。嫌命太长了吗?跟活阎王这么说话。 梅令臣起身,拿出手帕擦了擦手,淡淡地吩咐:“沉到江中。” 水里有个人不死心,叫道:“梅令臣,你坏事做尽,草菅人命,不怕那些冤魂来缠你,不怕死后下阿鼻地狱吗!” “死后下地狱有何惧?”梅令臣将手帕抛入水中,踏着皎洁的月光离去,“我活着的时候,谁敢阻我,我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水中几人皆胆寒。这个男人竟如此狂妄,敢逆天而行,神佛不惧!世人难以超脱的生死,对无上神明的敬畏,于他而言,仿佛就是轻轻的一缕尘烟。 船舱中的朱承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的目光落在酒壶和酒杯上,咽下一口口水,忽然不那么自信了。 这酒,该不会真的下毒了吧? 梅令臣面色如常地回来,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外面响起几下水声,夜晚复又归于平静。 “所以梅兄想投靠福王?”朱承佑赶紧起了个话头。 “福王之母郑贵妃受宠,太子的母亲身份不高,虽然养在皇后膝下,但没有牢固的血缘为系,母子关系脆弱。纵观这几位皇子,也就福王可以与太子一争。”梅令臣看向朱承佑,“还是王爷有别的打算?” 朱承佑在他的注视下,差点把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可以是福王,那为什么不可以是他?!但他知道,这是痴人说梦。他在西州的兵力,绝不足以颠覆如今的朝廷。就算揭竿而起,各地也会有勤王之兵。到时大昌再陷入动乱之中,刚好给土默特部可趁之机。 眼下,只要不惜一切代价让太子失去继位的可能。至于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本王听梅兄的便是。” * 苏云清从王府回来,接连几天,都在焦急地等待苏纶的消息。这期间,她还得小心应对邹氏和苏聪母子,争取不让他们看出任何破绽。 然而花出去的钱,传出去的消息,皆如石沉大海。 晚上,她抽空帮朱嘉宁的新书画画。 这本书叫玲珑记,讲的是落魄书生董生跟官家小姐徐三娘相爱,机缘巧合之下,董生被乔装到民间游玩的公主看上,欲招为驸马。董生为了前程,假意抛弃三娘,与公主在一起。经过重重困难,董生又跟徐三娘破镜重圆的故事。 苏云清不喜欢董生,偏偏朱嘉宁将董生描述得十分俊俏,俊眉修目,皮肤白皙。 她信手画了几笔,灵光一闪,人物便跃然纸上。 采绿怕她太晚睡觉,举着烛台进屋查看。见到桌上初现轮廓的画像,吓了一跳。这画上的人,怎么跟姑爷有几分神似? 苏云清也觉得自己画出的董生有几分熟悉。但她并不记得这个人。 “采绿,这个人我好像见过。”苏云清疑惑地说。 采绿有点心虚,“小姐信手画出来的人,并不是真的。” “也是,世间不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吧?凤昭楼的头牌夕风号称西州第一美男子,我就觉得一般。” 采绿抽了抽嘴角,那个夕风惺惺作态,她也不大喜欢。其实她想说,因为小姐你嫁过姑爷,所以其他男人根本入不了你的眼了。 苏云清放下笔,又问:“采绿,我们存下多少钱了?” “奴婢去看看。”采绿把烛台放下,走到箱笼那边翻了一阵,找出一个木盒子,拿到苏云清的面前。 苏云清满怀期待地打开,里面只有孤零零的几块碎银子,连张银票都没有。 “才这么一点啊?” “奴婢遵照小姐的吩咐,日常开销,基本都是自己出,不敢麻烦苏夫人。苏夫人身边的刘妈妈倒是三天两头来问月例够不够用,奴婢都挡回去了。这些日子,又是给王妃的婆子置办镯子,又是打听苏老爷的下落,就剩这么点了。” 苏云清握住采绿的手,“为了我们的将来,我得更努力赚钱才行。” “小姐,时候不早了,去睡吧?”采绿说,“明日还要去王府准备宴席呢。” 苏云清点头,净了手,扶着采绿走到拔步床边。 采绿放下帘子,帮她宽衣,说道:“寿阳县没什么达官显贵,也就县令夫人和潘府的家眷比较能上台面。王妃身份尊贵,又是从京城来的,不知道能不能融入她们。小姐别忘了,京城的规矩和西州大不相同,外男是绝对不能跟女眷同席的。” 苏云清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王妃想融入西州,用京城的那套规矩怎么行?倒是明日你去门口盯着,别出什么乱子就行。” “是。”采绿应到。 屋中的蜡烛熄灭,苏云清闭上眼睛。等她呼吸平稳之后,采绿才退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还是会有红包掉落哦~ 希望大佬踊跃留言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Lilmama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uheryija宜家 10瓶;ayaka、不吃鱼 1瓶;
第五章 苏云清夜里又做了怪梦。 她听见有个女孩一直哭,可四周黑漆漆的,她看不见那个女孩。然后一个宛如月光般清冷的声音说:“喝下去,你会好受些。” 她觉得窒息,像被人掐住脖子,刺骨的寒意蔓延至全身。醒来后,全身都是虚汗。梦境太真实,虽然只能听见声音,但她知道那些都是过去的记忆。 记得她刚醒来不久,听到大夫跟邹氏提起,她失忆有三种可能。一种是受过很大的刺激,导致忘记了特定的人和事。另一种可能是被劫持的过程中头部受伤,影响到部分记忆。最后一种可能是曾经服用过某种特别的药。 皇家和高门大户通常会有些民间不知道的秘方或者秘药,用来处置深宫或者内宅中需要“消失”的女人。 但无论是哪一种,她的记忆短时间内不太可能复原。 她并不在乎过去,只想活在当下,自己掌握未来。 寅时末,采绿来叫苏云清起身。见她顶着两个黑黑的眼圈,面色惨白,模样吓人。 “小姐,您怎么了?”采绿连忙上前坐在她的身边,“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苏云清幽幽地点了点头。 “要不您再躺下睡会儿?反正时辰还早。” 苏云清坚持起来。王府开宴,不可以出差错,她得亲自去盯着。 外面天刚蒙蒙亮,远处传来鸡鸣犬吠声,寿阳还笼罩在一片寒夜未散的静谧中。苏云清裹紧披风,坐上轿子。刚想吩咐起轿,有个人迅速钻了进来。 “小少爷!”采绿在外面叫道。随后,采蓝掀开帘子,要把苏聪抓出去。 苏聪窜到苏云清的身边说:“我要跟你一起去王府!” “你去做什么?快回去睡觉。”苏云清皱眉,“小孩子不好好睡觉,个子会长不高。” “切。真当我是小孩子。”苏聪不屑地看了她一眼,“我爹的事,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我是苏家唯一的男人,以后家里的事,都得算我一份。”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苏云清别过头,挥了挥手,示意采蓝退出去。 “门房那边已经好几天没有我爹的信了,而且采蓝最近老去找商队买消息,这些钱都没有从账房出。你们鬼鬼祟祟的,不就是想瞒着我跟我娘!” 苏云清头一次发现这臭小子还挺聪明的。她毕竟不会长久地留在苏家,苏纶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以后苏家还是要靠苏聪撑起来的。 “你爹只是没跟我们联络,不代表他出事了,所以不要胡思乱想。”苏云清说,“你跟我去可以,但得乖乖听话,不许捣乱,不许乱走。否则,我马上让采蓝把你送回来。” 苏聪紧挨着她坐下,闷闷地说:“知道了,烦不烦。” “走吧。”苏云清对外面吩咐了一声。 后日就是中秋佳节,县城的主街两边已经搭起了灯架,密密麻麻地挂着灯笼。即使清晨的道路上没什么行人,也能感受到一丝节日的氛围。苏聪从窗上探出头去,好奇地四处张望,又被苏云清拉了回来。 轿子停在王府的后门,负责厨房的马婆子已经在候着了。苏云清帮朱承佑张罗过几回宴席,所以与马婆子也算熟悉,互相寒暄之后,就直接去了厨房。 马婆子看到苏聪,还特意问了一句:“三小姐怎么把苏少爷也给带来了?” 苏聪在寿阳也算个捣蛋榜上有名的人物了。 苏聪刚要说话,苏云清把他按到身后,对马婆子笑了笑,“我婶婶身体不太好,我就把他带在身边。你放心,我会看着他的。” 马婆子还是不太放心,一遍遍叮嘱厨房里的东西都是归置好的,千万不要乱动。 苏云清满口应好,马婆子把厨娘都叫到外面训话。 苏聪四处走了走,说道:“我还以为晋安王府有多气派呢,没想到里面破破烂烂的。刚才我们路过那处院子,墙皮都掉落了,瓦片也缺了几块。” 采绿解释:“晋安王府建好已经二十年了,还没有大修过,所以难免有些老旧。” “那为什么不修啊?是没钱吗?我爹不是一直在给王府赚钱吗?” 采绿被问住,下意识地看向苏云清。这里面错综复杂的考量,一个小孩子是不会理解的。 苏云清对苏聪说:“不该你问的别问!” 苏聪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没多久,就吵着要去出恭。苏云清无奈,让采绿陪他一起去。 其实她只负责菜式和上菜的顺序,厨房里的事都是马婆子在管。她跟采蓝无事做,走到厨房外面,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打算歇一歇。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环绕王府的那一圈大树上传来啾啾的鸟鸣。树下的石凳上有几处干掉的鸟粪,采蓝想说换一个地方,苏云清却铺了手帕,直接坐上去了。 采蓝愣住。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以前在飞鱼卫训练的时候,以天为盖地为庐。 只是没想到,小姐会不介意。 从前连衣角沾了点泥都要难受半天,非换件新衣裳不可的人,如今竟如此坦然地坐在鸟粪上。不知道公子见了,会作何感想。 采蓝忍不住看了看苏云清。今日她穿着一身没有花纹的素长袍,外罩同样只有底纹的披风,与那日来王府时的光彩照人截然不同。 早上听到采绿要给她穿漂亮衣裳。可是她说,今日只在后厨,都是油烟,没必要糟蹋好的衣裳。 采蓝想起以前在梅府时,小姐的四时衣裳从不重样,褥子和被子隔年就要换新的,说是过了梅雨有味道。吃穿用度,怕是都能跟公主比肩。小到用的一个香囊,一双筷子,公子挑的都是全京城最好的。 公子素来节俭,自己一年做不了几身新衣裳,月例全给她用还不够。下人们不解,觉得公子太顺着她了,公子却说她从小长在锦绣堆里,没吃过苦,不要在这些身外之物上委屈她。 谁能想到江宁织造府苏家的大小姐,如今沦落成这样? 苏云清打了个哈欠,从腰上解下袋子,把采绿早就准备好的煎饼拿一块出来,掰了一半递给采蓝。 采蓝谢过她,低头吃饼。 昨天飞鱼卫传来线报,公子一行人这两日就会抵达西州。 不知公子再跟小姐遇上,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当初公子表面上做绝,到底是狠不下心肠,苏绍,小晋安王这些曾经跟江宁苏家有牵连的旧人,全都安排在小姐身边,为的就是少让她吃点苦。 “采蓝?”苏云清又叫了一声,采蓝才听见,忙回答:“是,小姐有什么吩咐?” “叔叔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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