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想让他们在乱世里能保全性命。 杨佑恍惚地想着,已经多久没有见过瑞芳了。 千年万年,久到世上不再有皇帝,久到世上不再有宫女,久到两个灵魂都有了各自的归路,他们再也不能重逢。 他对瑞芳的最后印象,还是他投降刘恒的前一天晚上,瑞芳苦苦哀求不愿意离开,最后杨佑只能用帮他守墓这样拙劣的借口送人离开 。 那只是一个离开的借口,却没想到成了一个家族的命运。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在历史深处,依然有人坚守着承诺,哪怕诺言的双方都已经化作了黄土,这份信念也依旧传承了下来。 他忽然很想对这个女孩说一声谢谢。 随着齐贞帝墓穴的开挖,齐贞帝杨佑很快就成为了热点历史人物,影视界嗅到了风声,也动了拍摄的心思。 有个年轻导演找到了敖宸,想让他来演杨佑的角色。 他说敖宸是现在的演员中,少数几个年轻又有王霸之气的人,而且史书上也确实记载,齐贞帝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敖宸把这消息和杨佑说了,杨佑哭笑不得。 “那你接吗?”杨佑趴在敖宸的腿上问道。 敖宸摸了摸他的鼻子,拿过一边的剧本说道:“等我先看看,上次不就有人找我拍末代皇帝吗,剧本写得烂死了。” 敖宸一晚上都在看剧本,杨佑知道,看样子这个剧本应该写得不错,熬到半夜他先去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敖宸忐忑不安地过来,问杨佑能不能让他去演。 杨佑把剧本拿来看了看,发现这个编剧写得确实不错,虽然和史实有不少出入,但人物特点基本上是抓住了。 “那就去呗,我也想看看拍出来是什么效果。” 电视剧播出的那天,敖宸在跑宣传,天帝特意召集在凡神仙一起跑到杨佑家去看。 片头曲结束,出现的是阴沉的天空,一个穿着水红色冬衣的宫女扶着一个身材高大,却略显瘦弱的青年走在茫茫的雪海之间。 青年的肌肤比雪更白,他对着宫女说:“我同你讲个故事吧,一个皇帝的故事。” 霎那间,杨佑突然看见了一个女人的剪影,她带着最后的温情,推开了冷宫的房门,寒风吹来,她盈盈地笑着,拂去肩上的风雪。 齐贞帝的陵墓发掘工作进展很快,杨佑的墓里随葬的财物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精心挑选过的。 最引人注意的是大量的书籍、信件,还有许多杨佑生前颁布的圣旨,其次就他当时随身的物件,还有许多生活用具。 让人意外的是这些东西保存十分完好,可以说里面的一切文物,都成为了历史最真实的见证,由此也引发了一波用齐贞帝墓出土的文物来验证史书的浪潮。 齐贞帝的墓穴并没有其他皇陵那样规模广大,杨佑生前下令不要大兴土木,后来凌朝建立,更是不能让这位皇帝的墓葬用上大的规模。 考古学家都以为齐贞帝的墓只有那么多的东西,直到他们发现了随葬坑。 随葬坑里,以商洛为首,杨休、杨伦、杨玄、刘慧、陆善见、杨赤心、卓信鸿、徐开霁、蒋凌……史书上能找到的杨佑的旧臣,那怕如徐开霁、蒋凌这样在凌朝担任高官的臣子,基本都随葬了皇陵。 这些人中,有在齐一朝死去的商洛等人,都是死后立刻送进了皇陵,还有人在史书上没有记载结局,如他的两个弟弟杨休、杨伦,甚至连当时的罪犯,因为反对刘恒而被五马分尸的西南大将杨赤心都人收敛好尸体葬入了皇陵。 这其中更多的人都是在凌朝死去的,杨佑其实并未享有臣子随葬的资格,这些旧臣,基本都只有一副简单的棺椁和一些下葬必备的简单物品,除了刘慧以外都穿着齐国的朝服。 在齐贞帝墓穴发掘之前,考古界曾发掘过晋王刘慧的墓穴,发现里面是空棺,史学界还因此猜测,晋王可能是被弟弟刘恒残忍处死,所以没有尸体。 而现在,刘慧的棺椁好好地停放在齐贞帝的随葬坑中。 齐贞帝的主墓实在是过于寒酸,但他的随葬坑中,却密密麻麻地陈列着那些历史上轻易搅动风云的人物。 没有人知道,这些重臣为何要舍弃死后华丽的陵寝,情愿留下奢华的空棺,用一副朴素简陋的棺椁,也要把自己的身躯和一个失败的皇帝葬在一起。 或许,成王败寇,并不是历史唯一的准则。 前几年北海将军杨遇春的墓穴中,主墓室里放着杨遇春和他夫人齐国郡主杨筝的两副棺椁,男主人北海将军的棺椁里,同样空无一物,只有一个凌朝北海将军杨遇春的金印亮明身份。 学界把寻找北海将军的希望放到了齐贞帝的陵墓中,然而遗憾的是,随葬坑里并没有杨遇春。 但他们在主墓室里发现了两具棺椁,一具要高些,一具要低一些,在没开馆之前,史学家一直以为那是杨佑和他的爱妃。 可是史书上对杨佑的后宫完全没有记载,反而是很多野史对杨佑和杨遇春之间的关系津津乐道。 正史上的记载也是如此,齐贞帝在宫中病重,杨遇春见旧主凄惨,心有不忍,请旨于高祖,接杨佑出宫养病。 那具神秘的棺椁,会是北海将军吗? 带着疑问,研究人员打开了棺椁。 时间太久,尸体早已腐烂消失,只有一些不易损毁的物品保留了下来。 放在高处的那具棺椁里有胶东王、景王的金印,基本可以确定是齐贞帝,而那具放在低处的棺椁,只有一副铠甲,一枚写着齐国天策将军杨遇春的金印。 铠甲中有一枚护心镜,背面刻着一句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第199章 番外:小楼东风 番外:小楼东风 (暮云视角自述) “你说,陛下爱你吗?” 她穿了一身华丽的袍,手指轻轻地拂过我鬓边,洁白的手腕有着莹白的光芒,像是天上的皓月。 我们刚从皇后宫里请安出来,太子刚出生不久,谁都想去沾沾喜气。 就算是平时和皇后多有不对付的这位杨笙,笙贵妃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去道贺。 皇后的家族卓氏,在齐国时备受违命侯恩典,可是新朝一立,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成为了新贵,杨笙一直看信卓的人都没有好感,何况现在她自己本就有了身孕,更是不想在皇后宫里多待一刻,匆匆忙忙行了礼便走了。 我则是得到了陛下的口谕,过来请安之后便要出宫去照看违命侯。 太阳被阴云遮住了些许,杨笙继续问我:“如果陛下爱你,那我们这些人算什么?如果陛下不爱你,那你又算什么?” 我侧脸看了看她,因为怀孕的原因,杨笙胖了不少,却依然那么端庄美丽。 她和她的双胞胎姐姐杨筝五官十分相似,可却因为气质的不同,让两人看起来十分迥异。 我低眉回答:“娘娘,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拥有爱的。” 我的本意是说,如我这样卑微的奴婢,自然是得不到爱的。可是杨笙却另有所感,感慨地笑着说,“是啊,我们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拥有爱呢?” 她边走边笑,“三妻四妾是男人的正途,后宫里更是要雨露均沾,这算什么爱?爱?对女人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啊……” “你呢?”她问我,“你爱陛下吗?” 我本来应该在这里回答我爱陛下,可是我却犹豫了,我突然发现,我和陛下之间的关系纠葛,不是能用爱恨这样简单的词语就能说清楚的。 “或许爱吧。”我只能这样回答杨筝。 她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最后点点头,“也许吧,陛下也不一定爱你,但你肯定是他生命最最重要的人。” 我淡淡地摇头,“这话,娘娘应该反过来说。” 杨笙坚持着,“我说的是对的。” 我不欲和她在这个问题上争辩,走到她的宫门前,杨笙叫宫女拿来一套衣服交给我。 “这是我给侯爷做的,”杨笙道,“我没法出宫,想托姑姑带给他。” 衣服上还有一包银子,照例那是贿赂我的赏金。 我全都收下了,点头说道:“奴婢一定带到。” 杨笙点点头,又叮嘱了几句,“违命侯常年染病,还请姑姑多多照顾,请姑姑带一句话,就说杨笙在宫里,时刻都盼望着侯爷痊愈。” 我懂他们之间的亲情,全都微笑应下。 去宫外的路很长,来来去去的有许多认识的人,但更多的是那些只是擦肩而过的陌路人。交情有深有浅,感情有浓有淡。 杨笙的话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我也一直在想,陛下于我而言,究竟是什么,我和陛下之间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可是我想不出答案。 如果人可以将感情按照各种类型分门别类,然后依据深浅程度前后排列,那该有多好。 可是人却偏偏总也看不清自己,也无法分辨那混杂在一起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时辰尚早,杨遇春上朝去了,我和杨筝帮着违命侯把衣服穿上。 杨笙做的衣服不是齐国制式,有些像道袍,违命侯穿上后便如同那些传闻中的高功道人,加上他俊美的外表,让人有一种他随时要羽化登仙的错觉。 他很高兴地抚摸着杨筝亲手刺在衣袖上的仙鹤,笑着同我们说他要把这件衣服也放在随葬品里。 我和杨筝对视了一眼,笑着答应了他。 违命侯回身拿起一本书说道:“我听说笙儿有了孩子,我现在也送不了她什么,抽时间挑了一些好文章写了个集子,权当做是给她孩子的蒙学礼物。” 杨筝把书拿来放到一边,数落着违命侯,“陛下的孩子自有人教导,您在这劳心劳神地做什么,有写书的时间,还不如好好养养身体。” 违命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杨遇春下朝回来,把饭搬到杨佑屋里用了。用完饭,杨遇春一个人留在了违命侯房里,杨筝拉着我在将军府四处走动。 他们夫妻二人在这一点上极有默契,每当杨遇春想和违命侯单独相处的时候,杨筝就负责支开我。 其实我也未必想打听他们到底在谈论什么。 而我也不得不佩服杨筝,竟然心甘情愿地把丈夫让出去,让给自己的哥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拉着我在亭子里坐下,我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夫人,您不去和将军在一起吗?” 她的眼尾有非常撩人的弧度,眼睛亮而有神,杨筝看着我爽朗一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 是有些奇怪,我点点头。 杨筝坐在我旁边,倚着栏杆看向水底的游鱼,她的指甲染成了鲜红色,有意无意地刮着栏杆上的朱漆,“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我对此早就有感觉,这个答案并没有让我觉得多意外。 杨筝趴在栏杆上叹了口气,“其实我以前有婚约的,未婚夫就是商循。” 她自嘲地笑了笑,“可能你不知道,商循是商洛宰相的孙子,当年商相自知他后继无人,想借联姻稳固家族地位,陛下默许了,他亲自向我父王提亲。笙儿性格沉静,读书又多,商家和父王都中意把他们两人配在一起。我曾经偷偷见过商循一面,看他长得好看人又温柔,便求着父王把我许给他,父王不得已才把笙儿的名帖换成了我的。” 我听到这里露出微笑,看来这位将军夫人从小就特立独行。 杨筝继续说道:“一来二去,我们都长大了,可惜还没来得及成亲,齐国就没了,听说陛……违命侯要投降的那天晚上,父王决定自焚,我约好了商循,我们要在枫桥上落水殉情。 他是宰相之孙,我是皇室之女,于国于家都要尽忠尽孝。我听说从前在枫桥上有一对殉情的恋人,他们死后,魂魄将会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我以为这是一段注定要因为国家而毁灭的爱情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我穿着一身嫁衣在桥上等他,四处都是慌忙奔逃的人,可以听见城墙外传来的鼓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刘……陛下的军队在一步一步地逼近这座城池。 然后他来了,他按照约定同样穿着红衣,就好像我们不是殉情,而是成亲一样,我和他拜了天地,对着皇宫的地方拜了高堂,夫妻对拜的时候 ,他还因为紧张和我磕了一下头。 我们站在桥边看了很久的月亮,其实我都忘了那天到底有没有月亮,因为那段日子,在我看来全都是灰色的,有月亮和没月亮早就没什么区别了。 不管还有多少时间,我们注定要告别人世,我爬到桥边抓住他的手准备跳下去。商循却带着哭腔拉住我,说他害怕。” 杨筝说道这里笑着擦去眼角的泪水,“我居然还傻乎乎地和他说,你别怕,我先跳下去,在那边等你,黄泉路上,你我相伴一定不会孤单。 说完我就跳了下去。水很凉,从鼻子灌进嘴里,我很快就失去了知觉。后来一位过路的樵夫救了我,我还抱怨他为什么要救我,我要问他我的情郎还在水里,他为什么只让我活了下来。 我甚至还记得他说话时那种震惊奇怪的表情,‘姑娘,你可别昏头了,这只有你一个人在水里,哪有你的情郎?’ 我心里便明白了,我的情郎再也不是我的情郎。” 我听完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安慰一般地轻轻地拍着杨筝的手背,杨筝对着一旁的柱子狠狠地踢了一脚,“我瞧不起他,我呸!” 其实我好像还真认识商循,陛下曾经和我说过几次,陛下刚上位之际正需要有人为他的统治正名,商循连同许多人一起上书,把杨佑骂得一无是处,借此来凸显陛下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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