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魏峙瞧了瞧天色,嘱咐着:“你且歇息罢,有什么就吩咐丫鬟来报我。” “嗯。” “……” 魏峙点点头,垂首转身离去了。 也不知魏峙去哪里安歇的,是夜并没有回来自己寝间,唯有两个小丫鬟来伺候夏竹悦用膳洗漱安歇。 都是些生面孔,夏竹悦也同她们说不上话儿,只得顺从地用完膳,由她们伺候着洗漱了,在榻上安置了。 仍是那镶金嵌宝的天青色帐子,仍是那枕畔被间的淡淡沉水香。 她有些恍惚。 一切似乎都一如从前。 但是她的心境却大不相同了。 她也不知自己如今应该怎么办,又应该如何去对待魏峙。 按说既然无法改变成为金丝雀的事实。 那么逢迎他无疑是最佳的选择。 起码会让彼此都好过很多。 但是,她似乎再也做不到像从前那样去取悦他了。 夜凉如水,清宵孤寂,她郁郁阖眸,辗转睡去。 似总能猜到她的心思似的,次日晌午间魏峙派人送来了好些金纸,供夏竹悦给母亲亲手折一些纸莲花。 她心下有些安慰,早年间总想能够亲自为母亲折些莲花去祭奠,却总因着夏夫人觉得不吉利不能成行。 如今得了机会,她便坐在廊下细细折了许多。 两个小丫鬟搬来小几矮凳,亲热地围坐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折莲花。 几人手中忙活着,嘴里也不闲着,渐渐地打开了话匣子,闲聊了起来。 夏竹悦说了好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儿,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才闲聊似地问着: “原先我吃过膳房一个厨娘的豆豉蒸鸡,似乎是叫作,莫婶子?” 她和煦笑笑,“这会子倒有些想了,不知能不能烦请她做上一份?” “莫婶子?” 小丫鬟愣了愣,有些犹疑,“豆豉蒸鸡是张厨娘的拿手菜,姑娘恐是记岔了吧。” 另一个小丫头赶紧殷勤道:“姑娘说的那位莫婶子不是厨娘,是专管洗菜的帮厨,你若是想吃豆豉蒸鸡了,咱们这便去膳房嘱咐,中午便得了。” “嗯,多谢。” 夏竹悦道了谢,捻起一张金纸裁方正,对折起来,“倒是我记混了,不知那位莫婶子如今怎样了?” “她啊.死了。” 夏竹悦一愣,手中折了一半的金莲花跌落在地。
第45章 我不冷 爱的反面是什么? 夏竹悦惊悔不已,也顾不得什么嫌疑不嫌疑了,急急拉过小丫鬟的衣袖,“怎么死的” 小丫鬟被她焦急的模样唬地一怔,呐呐地, “说是积年的老病症了,积劳成疾,又有血亏之症,前段日子说是累着了回房里去歇歇,怎知一睡下就再也没醒来了。” 夏竹悦闻言,垂下手来,怔忪半晌,复又问道:“那她如今葬在哪里?” 小丫鬟想了想,有些唏嘘, “唉,说起来也可怜,她走了家里竟无一人来办后事,还是府里赏了帛金,按着往年府中家生奴才的例子葬在墓园了。” 夏竹悦心下很是难受,俯身拾起地上折了一半的莲花,复又细细折了起来。 她又多为莫婶子折了一份,想着到时候该为她也祭上一份才是。 小丫鬟们见她不知怎的忽然情绪低落的很,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话儿惹她伤心了,便也埋头一心折起莲花来,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一直折到午间十分才摆弄完那些金纸,足足折了两大堆的金莲花,小丫鬟们取了竹篓来细细装了,才去膳房领了膳食回来。 同丫鬟们一起回来的还有魏峙,丫鬟们手脚麻利地摆了膳食,还特意摆上了两副碗筷,然后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替阖上了房门。 魏峙也不客气,极自然地往桌边一坐,朝坐榻上整理金莲花的夏竹悦唤着:“还有几日,不急这些,先来用膳。” 夏竹悦本不想理他,但看着手中的金莲花,多少还是不好拂他的一番心意,终是搁下莲花,来桌边坐了。 见她如此,魏峙似乎有些欣喜,露出一丝笑容,执起碗来亲自舀了碗天麻乳鸽汤放在她跟前, “先喝碗汤暖暖胃。” “嗯。” 夏竹悦应了,执起汤勺慢慢饮着。 “怎的忽然想吃豆豉蒸鸡了,我记得你从前不怎么吃油腻的。” 魏峙絮絮说着,夹了一筷子豆豉蒸鸡放到她碗碟里。 夏竹悦心知是那些丫鬟同他说的。 那些丫鬟,名为丫鬟,实为眼线,事无巨细都会报给他,令她觉得自己在他面前,似乎是全然露了个干净。 她讨厌这种感觉。 蹙起眉头,搁下汤勺,她执起帕子拭了唇角,语气也不禁生冷了起来, “如今喜欢吃了。” “……” 魏峙执筷子的手微微一滞,复而笑笑,又夹了一块豆豉蒸鸡给她,“那你多吃些。” 赌气似地,夏竹悦当真夹起鸡块咬了一口。 但她到底吃不得油腻的,又犯着咳疾,油荤甫一入喉,便腻的她一阵咳嗽起来。 咳得急了一时止将不住,她涨红了脸抽出帕子捂住口鼻,咳个不停。 魏峙叹息一声,伸手轻轻替她拍着背脊,有些无奈,“从前怎的没发觉,你这般倔强。” 他执起茶壶斟了一杯,揽着她送至她唇畔, “来。” 夏竹悦喘不上气儿来,顾不上许多了,就着他的手急急饮了一杯才稍稍缓解平息下来。 见她好些了,魏峙才坐回去,伸手撤了盛鸡块的碗碟,另夹了些时蔬给她。 似在他面前漏了怯似的,她有些羞赧,垂首默默吃了。 魏峙也没再说什么,两人难还算安静融洽地用完了一顿膳。 膳后魏峙嘱咐了几句,也没有多做停留,径自出去了。 小丫鬟们进来收拾了台面,陪着她去院儿里的花圃边散步消消食儿。 夏竹悦沿着花圃慢慢走着,两个小丫鬟在身侧亦步亦趋地跟着。 姹紫嫣红的花朵儿虽然美丽,但眼下她根本无心去欣赏这些景色。 逛了几圈儿,她闲闲问着,“你们说的墓园在哪里?我与莫婶子投缘,眼下折了这么多莲花,想去看一看她。” “这……” 小丫鬟有些为难。 “怎么了?” 夏竹悦心下一沉,虽知道她在为难什么,但到底还要自己问问才肯死心。 她故意问道:“莫非很远么?” “远倒是不远……” 小丫鬟咬了咬唇瓣儿,终是说了,“只是世子爷吩咐了,不许您出这个院子的。” 夏竹悦垂下头,“哦。” 她没再说什么,郁郁又走了两圈。 往后余生,便是如此了么,她心下凄然,停下了脚步。 小丫鬟见她如此,忙殷切问着:“姑娘可是走累了?这日头也大,咱们伺候您回去歇午觉罢。” “嗯。” 如同行将就木的人一般,她已懒得再多说些什么。 歇完午觉起来,小丫鬟便近上前来,主动说道:“姑娘若是不介意,我们替您去莫婶子那里祭一祭罢,也算是您的心意到啦。” 夏竹悦闻言一时有些诧异,待回过神来,便心如明镜了。 想必是丫鬟们趁她午睡时又去报给了魏峙,丫鬟如此说,自然也是他授意的。 她生生觉得没趣儿的很。 自此之后,她也不怎么同小丫鬟说话了,渐渐变得寡言少语了起来,时常在廊下一坐就是半日。 魏峙又来陪她用过两次膳,她也只是温顺用膳,并不同他说话,使得魏峙也每次趁兴而来,黯然而归。 直到母亲忌日这天,夏竹悦才早早地起了身,着了一身素白衣裙,不饰钗环,仅仅簪了两朵细小的白茉莉,一早儿便在廊下望着。 晌午间魏峙来了,今儿也似特意着的一身玄色蟒袍,进了院儿门远远见她在廊下望着,几步赶了过来。 “站在外头做什么,冷不冷?” 她摇摇头,“不冷,咱们走罢?” 魏峙伸手捉了她的手,蹙起眉头,“手这样凉。” “没事,我不冷。” 夏竹悦抽出手,仰头望着他,“咱们走罢。” 魏峙的手还悬在半空,眸中有些许失落,良久终是慢慢垂了下去,“走罢。” 得了回应,夏竹悦撇过头去,率先朝前走去。 魏峙转身跟在她身侧,两人一同出了院儿门。 这是夏竹悦回王府以来第一次踏出院儿门,她心下百感交集。 她知道,不过是许她离开片刻罢了,待拜祭完母亲,她仍会被关回这里。 马车早已候在府门外了,魏峙扶着她登了车。 她没有再拒绝,也懒得拒绝,但她也懒得理他,懒得去回应他。 她这般模样看在魏峙眼里,令他心中更加酸涩。 他甚至情愿她同以前那般反抗他,扑打他。 而不是同现在这般,全然漠视他。 因为他清楚的懂得。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两人上了车也不说话儿,夏竹悦远远地挨在窗下坐了,一味地望着窗外。 魏峙坐在正坐上,几次想要同她说说话儿,但瞧着她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也难以张口。 就这么沉默着来到了城外的一座山脚下,山峰有些陡峭,马车上不去,只能下车步行上山。 原本夏府的陵园建在另一处,占地广阔奢华至极,可谓是极尽哀荣。 可是夏夫人以夏竹悦母亲的身份低贱为由,硬是不许她葬入夏家陵园。 夏老爷的其它妾室也不愿日后同官妓葬在一处,联合起来逼迫夏老爷。 夏老爷无法,只得为夏竹悦的母亲另置了一块墓地,葬在了远离夏家陵园的另一处山头。 夏竹悦下的车来,抬头往上望去,山头上只有母亲孤零零地一座墓,不禁酸了眼眶。 她略提起裙摆,往上山的小路走去。 许是夏府轻视,下人们也不上心了,久未有人来祭扫过,小径上乱石嶙峋,杂草横生,几乎是寸步难行。 她才堪堪走了几步,便被乱枝缠了裙摆,很是狼狈。 魏峙跟了上来,一手搀住她,伸手去替她扯了乱枝。 他一挥手,两个侍卫立即抽出佩剑走到前边,边走边砍掉沿途杂草,竟渐渐挥剑斩出了一条路来。 “挽住我。” 他嘱咐着,带着她往上走去。 道路实在崎岖,眼下也没什么可矜持的了,夏竹悦没说什么,当真挽住他坚实的手臂,半靠在他身上,借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即便如此,也走的十分艰难,待到达山顶的那一刻,她已然香汗淋漓,腰酸腿软了。 好在母亲的墓还算完好,只不过被丛生的杂草覆盖了大半而已。 她松开魏峙,几步近上前去,伸手去拨那些杂草。 “啊!”
第46章 是漂亮 峙儿到底是年轻 夏竹悦一拨开杂草不知是见着了什么,骇地捂脸喊了起来。 “悦儿。” 魏峙两步抢上去急急揽住她,“怎么了?” 甫一挨到她身上,她便似脆弱藤蔓缠上了树干一般,转身埋进他怀里,紧紧捉着他的衣襟哭着: “魏峙.魏峙……” 魏峙心下惊痛,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她仍低低哭着,似受惊的小兔子一般,浑身微微颤栗着。 魏峙一边抚着她的背脊低低说着安慰的话儿,一边冲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会意,握紧剑柄走到墓边,细细查探了一番。 “回禀主子,墓主人的尸骨应是被人盗走了,棺椁半开着,外边地上散落的并非人骨,而是一些野兽吃剩的野猪骨头。” 夏竹悦闻言,哭泣的更厉害了,几乎洇湿了他的前襟。 魏峙皱起眉头,正欲发作,又恐吓着夏竹悦,只得轻声哄劝着,“乖,别怕,我过去看看。” “魏峙……” 她怯怯唤着,唤得他心底既柔软又酸涩。 “你放心,我一定替你查清楚。” 他抚着她的背脊,“你且略等等,我亲自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点点头,轻轻松开了他。 魏峙抿了抿唇,走近墓边去查看。 夏竹悦垂首站在边上,不知为何会发生如此离奇的事儿来。 她母亲的墓竟被人掘了。 真真儿教她如遭雷击,五内俱焚。 “倒是奇了。” 一个侍卫疑惑道:“夏府置办的陪葬还算丰厚,若是觊觎钱财的盗.墓.贼,怎的这些散落的金银首饰没捡去,反倒偷走了尸骨呢。” “看这样子,多半就是冲着尸骨来的。” 另一个侍卫翻了翻棺椁盖,“手法很利落,不似一般小贼。” 几人讨论着,魏峙命他们即刻彻查,务必追回尸骨。 正午的日头极毒辣,耀眼刺目,连一众花朵儿都晒的蔫巴儿了。 夏竹悦心下且惊且惧,也不晓得往树荫下避一避,就那么怔怔地空头晒着,垂首垂泪。 渐渐地,她只觉一阵恶心涌了上来,发出一身冷汗来。 她恍然察觉这是要中暑的前兆,赶紧往树荫下走去,却忽觉他们的谈论声变得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似的,眼前一黑,向后栽倒下去。 “悦儿!” 只朦胧听见一声呼唤,便觉有人扑过来将她拥进怀里,似护着她的头紧紧抱着她一齐滚落山坡。 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两人抱着不知滚了多少圈,待侍卫飞身扑过来抵住两人时,夏竹悦才稍稍恢复意识。 她浑身痛楚难当,挣扎着睁开眼睛,只见魏峙双手尚圈着她,人却已然阖上眼眸,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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