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夕兮勾唇,亲自斟了两杯茶,一杯放到太后跟前,一杯自己端起喝了一口,“啊,好苦,母后最近喝的什么茶?” 太后拿了自己的手帕给萧夕兮擦嘴角,“这是菩提茶,清火的,就是味苦了些。”顿了顿又道:“计嬷嬷,去沏一壶兰花茶。” 萧夕兮抱着太后的胳膊,“还是母后心疼我。” 被叫到的计嬷嬷就是一直跟在身后的面生嬷嬷,她犹疑地看了几眼萧夕兮才答了声是,离开了。 等她走出去,萧夕兮的笑脸立刻没了,在太后耳边轻声问:“怎么现在懿安宫到处都是面生的人,以前那些呢?姚姑姑呢?” 太后长叹一口气,“慈懿太后走了之后,皇上就将这宫里的人全部换了,说是保护哀家,以免哀家因为过度思念先帝想不开,走上了慈懿太后的路。” 萧夕兮皱眉,“他根本就是找个借口想要软禁母后,您是太后之尊,就算他是一国皇帝也得尊重您,怎么可以做出这等不孝的事情?” 当初慈懿太后是怎么没有的,她清楚。 那根本就是因为父皇的遗旨,楚氏本就是罪大恶极之人,当初留着她的性命不过为了给还是太子的萧焱一个体面。 先帝去了,萧焱登基,若是不处置楚氏,那她这么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还会成为大魏尊贵的太后。于法于情都不可能。 所以当初先帝留下遗旨,让楚氏陪葬。 可是萧焱却以此为借口,将安懿太后身边的人全部换了,这和软禁又有什么区别? 太后拍了拍萧夕兮的手背,“无妨,哀家又能做什么呢?他想要监视就监视,哀家光明正大心里没鬼,不怕。” “可是……”萧夕兮眼眶微红,“萧焱不怀好意,要是他让这些人在您的饮食上动手脚怎么办?” 太后捂住她的嘴,“那是皇上,不可胡言乱语,要是让人听到怎么办?” 萧夕兮摇头,担忧地看着她:“母后……您不知道,他现在是皇上了,肯定要报复我们,谢修已经被他关到大理寺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被他针对的。” “什么?”太后吃了一惊,“谢修被关起来了?” 萧夕兮点头,“所以我才担心他会害您啊,母后。” 门口传来脚步声,太后默默萧夕想泛红的眼角,对着她小幅度地摇头。 很快,计嬷嬷领着端了一壶茶进来,替太后和萧夕兮一人倒了一杯茶。“太后娘娘,今日的佛经抄完了吗?奴婢让人放到佛堂去。” 太后喝着茶轻轻点头,“去吧。” 计嬷嬷从书桌上找到了抄完的佛经,再次退了出去。 萧夕兮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嗽得地动山摇,眼泪都出来了,太后连忙帮她拍背顺气,“你这孩子……” 萧夕兮仓皇摇头,待气顺了点能说话了就拉着太后的手,一边咳嗽一边问:“什么咳咳……抄佛经?您抄什么佛经?” 太后心疼地看着她,“先别说话,气顺了来。” 萧夕兮狼狈得很,鬓发微乱,眼眶包着眼泪,唇上的唇脂因为剧烈咳嗽,凌乱不堪。但仍旧固执地望着太后,一副她不说,她就不休的样子。 太后心疼又无奈,只能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佛经是抄给你父皇的,你父皇刚去的那段时间哀家抄了一本放在佛堂,后来皇上看到了,感念哀家思念先帝之心,便请哀家每日抄一卷佛经送到佛堂。” 萧夕兮听了,咳嗽得越发厉害了。 这段话比那口呛在喉咙里的茶还令人难受。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萧夕兮已经泪流满面,心疼地摸着太后手指上的茧,“他怎么可以这样?且不说罚抄佛经向来只有低位嫔妃会被罚,每天要抄一卷佛经!他萧焱就是在羞辱母后!我去找他!他无耻!” 太后拉着她,“兮兮,别冲动。” 萧夕兮已经站起身了,“可是母后,他既然敢这么做,就要承担后果,若是天下百姓、朝廷官员知道了他的行径,他还敢这么做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他萧焱既然是皇帝,受万民敬仰,那她就将他做的这些龌龊之事公之于众。看到时候,这水还会拥护他吗? 太后摇头,“兮兮站住,没用的。就算当真万民谴责他,又能奈他如何,他顶多下个罪己诏,可是之后呢?他会变本加厉。” 萧夕兮愣住,怔怔地看着太后,“可是女儿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这般折辱母后,却什么都不能做吗?那我就不配为人!” 太后长叹一口气,“办法是有的,不过你都能看出萧焱不是个皇帝,你知道为何先帝还要让他继位吗?” 萧夕兮擦了眼泪,是呀,她都能看出萧焱胸无大志,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父皇怎么可能不知道?一开始她以为父皇只是遵守嫡长的祖宗规发,可是看母后言辞,似乎这件事另有真相。 “当年楚氏能成功地在宫里谋害这么多妃子,让这么多皇子胎死腹中,你以为光凭她一个人就能做到吗?” 先帝自己就不是嫡长子,他害怕自己死后,有很多年龄差不多的皇子会为了夺嫡而残害手足。 所以,在有了嫡长子之后,便决定十年之内不再留下孩子。他认为这样就能够避免夺之争。 只是有时候避子汤也不能发挥出效果。 楚氏不过是“碰巧”知道了先帝的想法,又刚好和她心里想的不谋而合,所以她就充当了那个刽子手。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那十年间,楚氏每一次计谋、每一步行动都在先帝的眼皮子底下,甚至他还推波助澜过。 他比楚氏更加无情,更加冷漠。都说虎毒不食子,可是他却主动地去害自己的孩子。 如果不是他的默许和帮助,楚氏怎么可能过了十年才被发现? 十年之后,时间到了。 先帝不可能留着一个知道他秘密,知道他狠毒的楚氏。 但是同时,他又很贪心,生怕因为这件事给皇太子带来心理阴影,破坏了他数十年的计划。所以他没有将楚氏直接杀死,而是幽闭紧宫。 他以为萧焱会感念他的仁善。 “所以,他死前才会留下那道遗旨,将楚氏一起带走。因为他知道自己死了后就不能保证楚氏会保守秘密,只有死人才能一直保守秘密。”太后说这些事情的时候,神情平淡,似乎早就知道了,并不惊讶,“他自然也知道萧焱不堪大任,只是他这么自负的一个人,怎么会承认自己错了?就算将错就错,他也绝对不愿意承认皇太子萧焱已经废了,废在他的阴谋诡计下。” 萧夕兮听完却是不可置信,她一直敬爱的、信赖的父皇为何会是母后口中的那个禽兽不如的人?亲手杀掉自己还未成型的孩子? 他是一个父亲啊,可是他明明对她、对四哥、对其他人都极好。他明明是她记忆中那个慈爱的、和善的的父亲。 可是母后不可能会骗她,也没有任何必要骗她。 太后说完,面容沉静地喝了口茶,将萧夕兮抱进怀里,“本来母后不想说的,母后也希望他一直是兮兮记忆中那个父皇,可是母后怕,怕我的兮兮,我的潜儿最后都成了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萧夕兮本该难过的,可是不知为何她竟然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眼睛干涸得像是干旱的沙漠,干裂的黄土地。 只能气弱声嘶地喊着母后。 太后垂头,恋爱地摸着萧夕兮的头发,“原本母后也认同让萧焱继位,我们母子三人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可是母后没想到原来这都是先帝的阴谋,也没想到萧焱会因此疯狂报复潜儿和你。” “母后的意思,萧焱也知道了?” 太后点头,“楚氏从禁宫出来的时候就预料到自己会死,所以将这件事的真相告诉了哀家,她去的那天,给萧焱的那封信上也写了。” “可是他既然知道了,为何仍旧要这样对我们?” 其实萧焱并不是本性如此,他只是嫉妒。 他和楚氏说是先帝的妻儿,可实际上更像是先帝的工具,是先帝手中的两颗棋子。 而萧夕兮和四皇子,是在先帝已经达成了目的之后来的,还一直被先帝宠着。 若是原先,萧焱并不知道真相,可能会替楚氏悔恨,为何要做谋害其他子嗣。可是如今他知道了真相,楚氏不过也是先帝的一枚棋子,还是弃子。他自然会不平衡,凭什么楚氏为先帝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最后下场惨淡。 而安懿太后、四皇子和萧夕兮,他们什么都没做,却可以得到先帝的宠爱? 萧夕兮听完沉默,她知道萧焱无辜,但是他如今将刀剑对着她和她的家人,所以,无论他怎么无辜,她对萧焱都没有半分同情。 更何况,无论当年的事情真相是什么,从现在的角度看,萧焱都是既得利益者。 且说,萧夕兮自认她、母后和四哥没有一人伤害过萧焱和楚氏。 她自认问心无愧,那她就绝不会接受萧焱无端而来的恶意和谋害。 “母后,女儿不管他是否有苦衷,女儿就是不能忍受他伤害女儿的家人。” “您被他变相软禁,谢修被关入大理寺,下一个是谁?四哥还是我?” 太后终于轻笑,“母后不是想要你忍让,母后只是想你知道他的弱点。有你四哥和谢修在,你不必担心。但是母后还是希望你能自己通明事理,知晓厉害,有保护自己的本事。永远不要将所有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特别是男人。这才是今天母后跟你说这么多的初衷。” “你要做的不光是吃喝玩乐,不光是担心掉眼泪,更要去看这天下究竟有多少阴谋诡计,又该如何防范,母后希望你知道一切黑暗,但是生于光明。” 太后本就不是普通人,若真是只凭借着运气和美貌,怎么可能在宫中屹立这么多年,特别是先帝还是个吃人不眨眼的男人。 萧夕兮恍然,郑重点头,“母后,女儿知道了。” 太后轻笑,扶起跪在地上的萧夕兮,“那现在你觉得谢修和你四哥会有对策吗?” 萧夕兮眨眼,忽然想到一件事,眼睛亮了亮:“母后,其实蓝心心没死,我虽然没看到,但是亲耳听到谢修的护卫说还是活的,然后细细让他将蓝心心交给了四哥。” “蓝心心明明是冲着我和谢修来的,可是谢修却把人交给了四哥,这就可以说明他们应该是有料到,有人会借此发难,只不过没想到会是萧焱。” 太后点头,“对,所以,现在你要做的,是让他们相信蓝心心真的死在了公主府上,你现在很担心。” 萧夕兮起身,拍了拍脑袋,“对,母后真是太厉害了!” 太后摇头,从床下拿出了个锦囊,“这个给你,必要的时候可以帮你。” ** 如果说之前,萧夕兮还有半分犹豫的话,现在听了太后一席话,那现在就是一点犹豫都没了。 离开懿安宫的时候,计嬷嬷从佛堂回来,见萧夕兮要离开,主动说要送她。 萧夕兮允了,计嬷嬷是萧焱的人,她不会无缘无故提出送她,她想看看这位计嬷嬷究竟想要做什么。 走出懿安宫这一路,倒是相安无事,谁也没说话。 出了懿安宫后,这位计嬷嬷终于说话了:“七公主,听说驸马因罪下了大理寺监狱。” 萧夕兮原本还挂在脸上的假笑顿时收了起来,睥睨着计嬷嬷,轻轻勾唇:“计嬷嬷虽然在深宫,但是这本事却不小。” 计嬷嬷脸微僵,随即笑着说:“老奴也就是听人嘴碎说的,只不过老奴之前是在皇上身边伺候的,皇上一向倚重驸马,想必这一次也不过是权宜之策,等到事情真相大白,驸马肯定会全须全尾地出来。老奴就是见公主闷闷不乐,多嘴了。” 萧夕兮停住脚步,站在台阶上从高处俯视计嬷嬷,她花白的发顶插了支累丝珠簪,虽然比萧夕兮低了一大截,但是脸上去半分畏惧也没有。 何止是没有畏惧,连尊敬都没有。 皇上的这些奴才,一个个都眼高于顶。 她就这么不说话地看了计嬷嬷半晌,直到计嬷嬷站的发软,才轻笑一声,像往常一样嘁了声道:“本公主自然知道,皇兄和谢修一向关系好,这些事还轮不到你个奴才在本公主面前搬弄,做好你的本分,否则下次本公主见到你,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计嬷嬷眼里渗出一丝怨毒,待萧夕兮走远了才啐了一口,“还摆公主的架子呢,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身后树林里出来了个年轻的宫女,站在计嬷嬷身后,轻声道:“嬷嬷,且忍着,她刚才的这副表现,正说明了她相信了您的说辞。” 而已经远去的萧夕兮则哼了声,“老妖婆也想骗本公主?” 她可是经过母后点拨的人,她要是现在还不知道,萧焱其实根本就不相信谢修,那她可就太蠢了。 她现在可算明白了,当初文王和萧焱的那一出戏确实是演给她看的,目的就是为了离间她和谢修。 这样就会间接离间谢修和四哥。 她原来以为,谢修帮着萧焱登上皇位,所以才会相信他们那一出戏。 可是如今,她已经知道萧焱继位本就是先帝的计划,那就不存在谢修帮助萧焱谋划的悖论。 所以,今天萧焱才会针对谢修。她若是相信了计嬷嬷的话,恐怕就要真的以为是权宜之策了,可明明他萧焱是真的想除去谢修。 庆功宴已经结束,萧夕兮没回公主府,而是半道转去了紫宸殿。 还有一出戏要唱。 紫宸殿内,萧焱已经喝醉了,醉醺醺地倒在龙床上。 萧夕兮劳了个宫女进去通报:“就说七公主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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