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道:“我们这位小棠公子,论琴艺论相貌,与京城那位可谓是不分伯仲。”
“哦?”他摸着下巴,将眼前的伶人打量了一番,点头道:“甚好,那就劳烦这位……小棠公子了。”
清风簌簌,水声潺潺,他悠哉靠着画舫栏杆,闭眼听那伶人弹唱。
听了一会儿,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啧,差些火候,一听就是学艺的时候没花心思,不过……这眉目含情的小模样倒着实风韵,怪不得能把柳员外迷得连家中妻室都要休了……”
段景忱一听,面色忽而严肃了几分,“柳员外?”
再看看台上那伶人,他这才明白,为何他一到金陵便执意要来这画舫寻欢。
他们这一趟南下,游玩是其一,其二目的,边关局势近来紧张,蛮夷频频作乱,战事随时可能爆发,还需提前将粮饷准备充裕。
他继位不久,国库不够充盈,筹集银子最快的法子,就是抄几个贪官奸商的家财。
金陵城有一柳姓商贾,做的是丝绸生意,欺行霸市,压榨百姓,家产富可敌国,听闻连地方官员都要听他的差遣。
这块肉养得够肥了,这回来便是要探探底细,取他的不义之财用之于民。
但金陵城毕竟山高皇帝远,官商勾结,不是那么容易入手的,段景忱还没想出行之有效的法子,有人竟想出这旁门左道替他分忧了。
段景忱压着声音问:“你怎知他与柳员外?”
“显贵的风流事最好打探了,来的路上我与船家闲聊时问的。”
段景忱无奈一笑。
“忱哥哥,你信不信,这伶人知道的事,不比受柳员外贿赂的官员知道的少。”
这观点段景忱是认同的。
他靠近段景忱耳边,神秘兮兮道:“看见没,他一直朝着你抛媚眼呢,这是看你衣着富贵,相貌堂堂,想引诱你呢。”
段景忱蹙起眉,只觉莫名其妙。
他继续道:“一会儿你假装与我争吵,赶我出去,给他个可乘之机,然后跟他套一套柳员外的底细。”
“……”
“咳。”他坐正身子,故意将面前的杯盏推了下去。
白瓷碎了一地,那伶人吓了一跳,停了琴声。
他偷偷用脚踢段景忱,提醒他配合。
随后,段景忱沉声开口:“出去。”
他做出一副委屈样子,假装抹眼泪,起身就走。
却被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茫然回头,他听见段景忱对台上那发愣的伶人道:“我让你出去。”
生怕有什么祸事殃及到自己头上,那伶人不敢多话,抱着琵琶赶紧走了。
“等一下。”段景忱叫住他,“琴留下。”
“是。”
“哎……别走啊……”他伸着手要留人,被段景忱一把拉回椅子坐下。
“老实些。”
想的什么馊主意,叫他去跟一个伶人暧昧套话。
“你干嘛呀忱哥哥。”他心疼道:“你不想演美人计就不演嘛,把他赶出去做什么,他琴还没抚完呢,银子白花了。”
他唉声叹气地给自己倒了杯酒。
算了,柳家的事倒也不急,煮熟的鸭子飞不了,他们才到金陵,好好玩几天再说也不迟。
他看着风景饮着酒,烟波袅袅,诗情画意,心情大好。
惋惜地对段景忱感叹:“没有美人,没有琴曲,这山水还是少了些韵味啊。”
“怎么没有?”段景忱对他挑挑眉毛。
你。
他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碰过琴了。
那时肩臂受的伤太重,皮肉虽愈合了,筋骨还要慢慢养,如今抚琴倒是能抚的,却总归会有一些影响。
他抱着那伶人留下的琵琶拨弄琴弦,好几处的调子都没有找准。
可眼下真不是因为他指力的问题,实在是……段景忱弄他弄得太深了。
他跨坐在段景忱腿上,衣衫乍一看是妥帖穿着的,可衣摆之下挡住的就不知是什么风光了。
“不行,忱哥哥,这样我没法抚琴啊……”他断断续续喘息。
是第一次见他抱着琵琶样子,就想对他做的事。
惊才风逸的妙人最适宜按在怀中狠狠□□。
段景忱目色痴迷,哑声道:“棠儿乖,继续弹,忱哥哥想听。”
巫山的云雨落在江南的河岸,青山多情,又怎会责备有情人放纵缠绵。
琵琶声声不成曲调,让人面红耳赤的,却是那一句句不肯给旁人听到的温声软语。
而后琵琶从怀中滑落,被宠坏的人抗旨不尊,抱着他的忱哥哥娇声讨要,要人家再重一点再快一点。
万重山水,哪里有他好看。
足足缠磨了几个时辰才从画舫出来,外面已是夕阳西下,赤红晚霞将天幕铺满,水面鎏金,垂枝也被映照得分外柔情。
有人软了一身的骨头,连路都走不了了,只能趴在别人背上,让人背着他回去。
落脚的客栈离画舫还有一段距离,段景忱背着他,徐徐迈着步子,踏着斜阳前行。
水声潺潺,有乌篷船从石拱桥下悠荡划过,两岸的人家升起了袅袅炊烟。
“忱哥哥。”身后的人倦了,声音细细哑哑,伏在他肩头上,语气轻柔得像是在呓语。
“嗯。”
“忱哥哥……”
“嗯。”
“一辈子都喜欢棠儿好吗……”
段景忱喉间一阵酸涩,微微回过头,假意斥责他:“那你便不许再乱跑了。”
任何阻碍他都可以为他去抗衡,唯有他心中意愿,段景忱是一丝一毫都不舍得强求。
他若是点头,他便是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可他若是摇摇头,他心中纵有千军万马也只能弃甲投戈,溃不成军。
决定权,段景忱全都交在了他手里。
而他闻着段景忱身上的味道,恍然间,又回想起自己执意离开的那些时日,已经……想不起来日子是怎么过的了,日月星辰是如何轮换的,山谷中又荡了几回钟鸣,海棠花开是什么颜色,雨落檐下有没有惊走黄莺……天地万物都成了留白,茫茫然消失了,只剩下段景忱彻夜不寐,哽咽着唤他名字。
而他分明就在身旁,却狠着心一次也没有答应过。
后知后觉,那时的孤独犹如潮水倾泻而来,重逢时没有诉说的委屈,在这柔情似水的时刻发泄出来。
眼泪无声滚落,沾在段景忱颈窝上,他声音心碎不已:“我想你,忱哥哥,我好想你……”
段景忱缓慢呼吸,让胸膛下的波澜稍微平息。
“我知道,我也想你。”
“不要娶别人,你都已经跟我成亲了……”
口口声声说那成亲不作数的人,心中其实比谁的执念都深。
怎么会不是喜欢呢。
是太喜欢太珍重,所以那么乖,在觉得他不需要自己的时候,在觉得自己是他阻碍的时候,主动离开。
晚霞渐渐褪了绯色,夕阳落下,月亮柔柔从天际升起来。
他在画舫折腾得累了,一路上也哭得累了,还没到客栈便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有没有听到段景忱后来与他说的话。
“棠儿,一起变老吧。”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1 首页 上一页 39 40 4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