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破身体!”唐酒低声骂着,“当真是太碍事了!”
他休息了片刻,勉力撑着地面,想重新站起来,结果一不当心,手里的绳子却是松开了。
车轮子咕噜噜的滚了起来,这个简易木板车带着车上的江不寒迅速滚了出去。
上山是一步一个坎,滚下山的速度就不一样,那可是快得让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唐酒大吃一惊,他眼下身体虚弱,轻功完全没有用了,只能连滚带爬的去扯那板车上绳子,但却扑了一个空。
眼看这连人带车就要往山外一侧倾斜而出,一个手持长剑的年轻女子突然飞身而出,一把抓住绑在江不寒身上的绳子,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拽了上来。
但那木板车却是没拽住,整个跌出了山崖,片刻后只听一声稀里哗啦之声,想必是砸了个粉碎了。
唐酒吓得半条命都要没了,他赶紧过来看江不寒,发现还好,一切都安然无恙。
他松出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提剑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生的不算特别好看,但却眉清目秀,又正是青春好年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活力。
唐酒见过她,她叫林格,是死在山上的那个武林盟主林怀瑾的女儿。
林格这时才看到了江不寒的面容,却是十分惊喜:“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唐酒知道林格和江不寒自小便认识,她是江不寒的半个亲人。
但他仍旧看眼前的这女子十分不顺眼,她依旧年轻,是二十三岁的模样。
而他却老得快死了,方才累了半日,又受了惊吓,此刻却只能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奄奄一息。
若我死了之后,江不寒和这个女人或者其他什么别的人在一起了,那我便死也要从坟里爬起来,杀了她!杀了他们!
唐酒恨恨的想着。
但眼下他还是要死了。
死人是照顾不了江不寒的,活人才可以。
于是唐酒还是开口了。
“你认识他?”
“当然,他……他是我的故人之子。”林格回应道,“不知道这位老、老先生是他什么人呢?”
“没什么人。路上捡的。”
唐酒扭开了脸,心道:老你妹啊老,我是你祖宗!
“原来是老先生救了我这弟弟。我在此谢过了,老先生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林格对着唐酒行了个大礼,恨不能三跪九拜。
“别别别,我还没死呢,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唐酒心道,我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你当年就对江不寒有点那什么的心思。
他眼下真的是要亲手将江不寒送入“狼口”了……
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要不然都别活了吧。
我死了,江不寒你跟我一起死了算了。
省的我黄泉路上看到万一你负了我,我还死不瞑目。
唐酒虽是这么想着,但终究还是没去这么做。
他板着一张脸:“你叫什么名字?”
“林格。”
唐酒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江不寒。
“那我若将他交托于你。你可会护他周全?”
林格一愣,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老先生并不是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只是“路上捡的”。
他似乎十分在意江不寒的生死。
林格也严肃了神清:“定然。愿以我命,护他得生。”
“嗯。”唐酒淡淡的点头,“那你发个毒誓吧,若做不到,便口舌烂疮、浑身发臭、不得好死。”
林格一愣,她只觉得眼前这老人家好生奇怪。
但她还是照做了,举起右手三指,一脸严肃的开了口。
“愿以我命,护他得生。若我有违,口舌烂疮、浑身发臭、不得好死。”林格一板一眼的发誓道。
“唔。”唐酒闭了闭眼:“带走吧带走吧。在我反悔之前。”
林格自当感激不尽,于是便转身去扶地上躺着的江不寒。
唐酒这个时候却又来了句:“对了,他这人啊,心思都在匡扶正义、拯救天下苍生之上,他没有心思想旁的,你若真想好好待他,等他醒来后就助他完成这些吧。儿女情长的事他完全不考虑的。”
林格又是一愣,她方才是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这老人家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好的,谢谢老先生,只是老先生为何得知这些?”
“你管我为何?他自己跟我说的!”
唐酒有些烦躁,这女人怎么回事,人都让你带走了还不知足。
唐酒当真是越想越烦躁,他想反悔,他不想让江不寒和别的女人走,他怕的要死,他怕这人是救活了,但如果真和别人跑了,那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要不然都别活了吧。
我死了,江不寒你跟我一起死了算了。
省的我黄泉路上看到万一你负了我,我还死不瞑目。
唐酒的思路又回到了这里。
他深呼吸,闭了闭双眼,压下了心头的烦躁。
林格只觉得这老人家当真性情古怪,但看在他救了江不寒的份上,便不打算计较了。
“好的,老先生。我定当全心全意协助他,成就大业!”
林格许诺完毕,扶起江不寒,一步步的往下山方向走去。
唐酒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心头十分酸涩。
我要去死了,你好好活着吧。
愿你得偿所愿。
愿你平安顺遂。
愿你日后,还能想起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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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大梦初醒
江问白醒了。
这一觉不知道是从何时睡的,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仿佛是做了一个漫长而可怕的噩梦但又似乎什么也不记得了。
梦里似乎有红色的花海,花海中飞舞的不知是鲜血还是花瓣。
梦里似乎也有一个红衣少年,坐在石头上数着钟乳石状的冰滴上掉下来的血,滴答、滴答……
但一切都是混乱,一切也都是毫无头绪的。
总之醒来那一刻的感觉并不好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脑袋已经不是个脑袋,而是个石墩子了。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怎么了?
一无所知。
江问白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让自己坐了起来。
但一坐起来就恨不得立刻再次昏睡过去,兹当从未清醒过。
一把闪着冷光的三尺长剑递了过来,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凉凉的贴着他的脖子。
脖间这股突如其来的沁凉让他一下就清醒了,也没什么心思去琢磨自己到底是谁这种深奥的问题,此刻他只想弄清楚——
谁?
干什么?
为什么?
持剑的是个身着红色衣衫、以软金丝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的男子。
男子看不清面容,但一双眉眼却是生得十分出挑,尤其是一双凤眼,似是带了秋波流动。
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
见他眼神乱瞟,一直在四处打量,红衣男子便冷冷的盯着他:“还知道醒。”
江问白脑子嗡嗡嗡的,总觉得此人有几分亲切的感觉。
只是他往深了去想,却又感觉只抓了一把空,非但什么都想不起来,脑袋还开始咣咣作响。
眼下脑中一片混沌,不知天不知地、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自己是谁。
他只能硬着头皮问:“这位前辈……在下是说错话,得罪您了吗?”
唐酒听完他说出“前辈”二字后,眼神却明显不太对了。
我等了这么多年,你叫我“前辈”……?!
老子现在青春年少,哪里有半分老的模样?!
他挑了挑眉:“叫我什么?”
江问白一阵犹豫,不知道方才到底说错什么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这一身红衣实在鲜亮得很。
就如同梦中的花海,也如同坐在石头上数水滴的少年。
他心道,这小红的眼神,为什么看起来下一秒就要灭了他?
唐酒的确想杀了他。
当年他将江不寒托付给林格后,便找了一个山洞,一心一意的等死。
他既希望江不寒从此往后能快乐活着,又“诅咒”他这辈子只会一心一意的奋斗不息,打一辈子的光棍。
但他这般等死,等到后来昏死过去,却最终还是没如愿的死成。
他身上这不老不死的“神血”,竟然再次发挥了奇效。
他昏睡了五年,然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醒了过来。
唐酒自然欣喜,他去锦川林氏寻林格,却发现锦川林氏早已没落、一片萧瑟,而坑爹的林格竟然也下落不明。
他如此彷徨失措的又寻了快七年,寻得简直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所有意义,才终于得知,江不寒被改名为南宫恪的林格,藏在了这万紫阁的灵水涧中。
如今他千辛万苦,终于等来这狗男人醒了过来。
结果这狗男人却说,不认识自己了。
唐酒不信。
虽然狗男人素来看着行事沉稳、为人古板、不会撒谎。但他可是见过这人捉弄起别人时那个样子的。所以万一这就是这诡计多端的狗男人想出来的招儿呢。
装失忆,江不寒就可以不用再面对他唐酒了。
他真是想得美!
江问白见唐酒始终不开口,他斟酌着又问:“……是有什么不对吗?”
唐酒突然轻笑一声,寒光微闪,他手中的剑又往前递了几分,险险的擦着江问白的脖颈。
这剑本就沁凉入骨,偏偏小红还似与他玩闹般,将这剑在他脖间游走。
仿若一条寒彻骨的蛇,在他脖间打转、起舞,让人毛骨悚然。江问白只觉得心都要扑出嗓子眼了。
“不记得我是谁吗?”
江问白摇头。
“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么?”
江问白又是摇头。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唐酒有些不耐烦了起来,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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