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俞安不挑食,莫婷也早就习惯她娘亲糟糕的手艺,所以一顿早饭竟然其乐融融的。 “京里波谲云诡,还是不去的为好。”方俞安柔声道,“沉浮几年,我算瞧出来了,那里可不适合享乐。你听玉声的,去湖州罢。” 严昕依然有些犹豫:“我若是回湖州,他一定叫乌晟跟着,可他在京里……” “这个你放心,”方俞安道,“我没事,他就一定没事。” 严昕感恩似的笑笑:“哥能交到你这样交心的朋友,也是他的福分罢。” “是我的福分才是。”方俞安真心实意道,“若是没有玉声……” 没有严玉声的话……方俞安苦笑一下,他这会大概还在生死边缘徘徊,哪里会如此目的坚定地向前走。 严昕只觉得面前的年轻人心里似乎压抑着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可又生生被他压制回去了。看这样子,他早已习惯如此。 也是个可怜孩子,想必家教过于严格了。 可是,家教严格的,真的能和自己那大混账哥哥如此交心吗?不会是他哥又开始糊弄人了罢! 官府中正一身正气的严彭忽然打了个有点破坏威严的喷嚏。 “这孩子几岁了?” “快四岁了。” “可识字么?” 严昕微微点头,又轻叹一声:“识得一二,只是不多……私塾不肯收她,因为她是女孩……” 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好一点的人家兴许能单独请个先生来教,可这样的平常人家,一日三餐都是问题,哪里有闲钱管这些事。 就连钟雨眠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还是她父亲教的,哪个先生也不愿意教女子,更不愿意走那茫茫的西北荒沙。 “去湖州,想来就有人给这孩子教书了罢?” “是啊,在湖州还可自在些。” “听玉声说,你们是京郊吴县人。为何到了湖州反而自在?” 严昕一愣,反应倒也快:“乌晟在那边有根基,有个熟人,总比他乡异客要好。” “哦,那玉声就如此放心乌晟?” 严昕沉下脸色:“乌晟可信,俞公子不要因为甚误会而对他有甚偏见。” 如此值得信赖的人,是白家从小培养起来的夜不收。方俞安苦笑一下,也不知道是严彭对自己父辈剩下的人太过信赖,还是乌晟真的可信。 “乌晟可曾娶亲?” 严昕垂下眼:“听说……他的妻子亡故了。” “抱歉,我不晓得。” 严昕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神色有些戚戚:“按理说,以他的年纪,孩子都该比阿婷大了。可惜……他妻亡故后,他的心也跟着冷透,不愿再提这些事。” 官府中无厘头的议论依然在继续,然而处于漩涡中心的严彭却格外悠闲,吹开了茶杯里的浮沫,品了一口。 县令焦头烂额:“各位各位……这锦衣卫哨所的人马上就来了,说了情况,叫他们去查。” 几个商人脸色都不是很好,可又莫名的有种诡异的自信。严彭明了,这是身后有人给他们撑腰做保。 既然如此……严彭不甚明显地扯了下嘴角,他也只能将计就计,让他们去自讨苦吃。 突然,县衙的大门急促地响起来,开门后,一个满身寒气的士兵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他看见严彭就像见了救命稻草一样,什么礼数都顾不上了:“大人!大人!北寒关!” 严彭后脊一凉:“北寒关怎么了?!” “北寒关来信,齐大帅生擒胡人将领柯蒙多!” 严彭松了口气,点点头,扶起那士兵:“好,晓得了,去告诉五殿下一声。别冒冒失失的,吓着别人。” 士兵应了一声,连跑带颠地蹿了出去。 县令最有眼色:“诶呀,这可是大喜事啊!齐大帅果真名不虚传!” 然而这通马屁似乎没拍对地方,严彭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 柯蒙多在京里蛰伏了那么久,连邹季峰都找不到他,一回北原本该鱼入大海,怎么一下被齐汝钧按住了? 罢了,也没准是齐大帅格外英明神武呢。再者,此次重创后,胡人怕是没有十年八年起不来了,实力肯定不如从前。 北寒关的齐汝钧也是这么想的,可他总觉得别扭。 “大帅,您是不是被打怕了?”副将一脸疑惑,“抓住这个人,可就像抓了他们宰相似的!有甚可愁眉苦脸的?” 齐汝钧摇摇头:“我有一种感觉,他是故意被抓的。” 副将一愣:“啊?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但是……”齐汝钧不由得怀疑自己可能真的是被打怕了,“罢了,既然抓了,那就赶紧给朝廷上奏,问问如何处置。” 副将应了一声,便写折子去了。 齐汝钧思索片刻,起身向关押柯蒙多的地方走去。 北寒关只有这么一间关押人犯,兼之以审问的地方,悠悠的烛火烧不到这,只有一条漆黑不见底的走廊。 齐汝钧叫看守都退下去,然后推开上锈的铁门,点了一支蜡烛。 北原的冬天干燥,可只有这地方有挥之不去的潮气,像是逡巡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血气,始终带着怨毒不肯安息。 “是齐大帅来了罢……” 胡人生在广袤的草原上,生下来就是一副能喊遍千里的好嗓子,柯蒙多这一句话,就在这阴冷的牢狱中隐隐有了低沉的回音。 “是啊,一天不见您,就甚是思念呢。”齐汝钧把蜡烛一放,“怎么样,这地儿不好受罢?” 柯蒙多低低地笑了起来,听着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比起北寒关外的冷风,这还不算什么。齐大帅,您不是来这与我闲聊的罢?” “别说,还真是。”齐汝钧笑道,“过几天我估计得亲自押着你回京述职呢,又回我们的京里,做何感想啊?” “……我不曾去过你们的京城。” “可别,”齐汝钧一抬手,“您来的可不少。再说我们常年住北寒关的又不是瞎子,您出来进去的我们哪能没数啊。” 柯蒙多嗤笑一声:“看来白家的人没有死绝,是我的疏忽。” 齐汝钧连连摆手:“不对不对,我不姓白,跟他们也没关系。您别往我身上泼脏水,将来我好吃好喝地伺候你还不行吗?” “原来白家的人在中原被收拾得如此惨烈。” 齐汝钧暗自冷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然而他嘴上仍在贫:“我晓得您跟白家是宿敌,不过他们人都死光了,您再恨,也别来打我们呐对罢?” “你们中原人都不是甚好东西,就该让大天神降下天罚,让你们一个不剩!” 齐汝钧干笑两声:“诶哟,可吓死我了。” 柯蒙多老神在在地叨咕了一会,终于没了动静,齐汝钧这才有些欠揍地站了起来:“你以为我乐意让你去京里?别做梦了,我是让你去那认人的。到时候好好配合,把我们家里的蛀虫都抓出来才好。” 柯蒙多扭过头不理他。 “还有,你整天满口大天神小天神的,应该是信奉鬼神罢。”齐汝钧道,“这屋,是当年白家军主帅白湘昇惨死之处,劝你客气点!” 可能真的有甚鬼神作怪,也可能是单纯被吓得,柯蒙多一连几天确实噩梦不断。 阳光晃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只见齐汝钧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站在那,隔着囚车看着他:“柯蒙多是罢,好走不送了。” 这边的囚车才上路,而京里的折子早就传遍了。 高瑞把窗户关上,看着方晏清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开口:“好了,四殿下离开了。” 屋里的阴影出闪出一个人来,然而并不是甚官场上的熟面孔,可那一身绮罗也很难让人猜出他的身份。 大周惯例,商者不可着绮罗。 然而大周首辅的家里,有一个商人公然逾矩。 “二郎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拆东墙补西墙,早晚要出事啊!”宋清弋眉头紧皱,“我适才听着,那王爷已经猜出甚了。” 高瑞抖了抖袖子:“是我一时疏忽,不过并非大事。四殿下晓得便晓得了,还能如何?只是此事隐蔽,我瞒着他,是为保护。” 宋清弋摇摇头:“唉!罢了,你做事稳当,我也不得不放心。” “四殿下来得不是时候,你适才有话?” 宋清弋是高瑞两人家里是世交,经商有道,是富甲一方的大门户。虽然高瑞和其父走上了仕途,然而和家里的联系却更加紧密。 反正前有白治珩打样,没甚不敢的。 “对对,”宋清弋道,“你托我在北原办的事遇上点麻烦,锦衣卫不知怎的插进来了。” 高瑞应了一声,不太惊讶。 宋清弋见他这般模样,顿时就急出了一头热汗:“二郎啊,万一这伙人不晓得轻重,查出些不该查的……” “什么不该查?”高瑞一抬眼,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白家才是大头,你觉得锦衣卫分不清轻重缓急?” “可是,可是……” “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可是……我手下那个人,不晓得何时,好像和白家有牵扯……” 高瑞险些一口气没倒上来。 -------------------- 今天817诶,死去的老坑忽然开始攻击我。 盗笔真是我入坑时间最长的了,第一本在小学读的,现在大学(눈_눈) 我与南派三坑比命长
第34章 严彭觉得方俞安这两天是突发恶疾了。 他越来越放肆了。 不对,放肆这样的词用在人家身上不太好,毕竟也是个皇子。可严彭实在是想不出,该用什么来形容他现在这个奇葩的状态。 他们在宛县驻留,对朝廷说是要分配士兵,各回各家,休整后再进京都。其实就是不想动了,顺道让严彭探个亲。 忙是不忙的,里面全是方晏清的人的新野军已经被方俞安收拾回去了,每天除了嘱咐他们不要惹事之外,没什么可做的。 于是,方俞安有馆驿不住,偏挤到严昕家里。还颇讲礼数,严彭不在的时候绝不进门…… 然后带着莫婷乱窜。 而且其人仗着自己的身份还对严昕瞒着,越发的肆无忌惮起来,严彭偶尔都会晃神,到底谁俩才是亲兄妹? 锦衣卫要查一阵子,这些天还在下大雪,于是两个人顺理成章地“耽搁”在了宛县。 “对,就是如此写。”方俞安从一边的油纸包里取出一小块点心,“阿婷真聪明!” 莫婷虽然不善言语,但心里的弯弯绕绕一点不少,这会得了便宜还得卖乖:“大哥哥,这个太少了不够吃,我饿了。” 方俞安一笑:“那你多写几个字,我就再给你几块点心。” 莫婷一嘟嘴:“可是阿婷饿了,拿不动笔,写不了字。” “再写一个,再写这一个,我就给你两块。” 莫婷很是坚定地摇摇头:“大哥哥说着再给我两个,其实是要我接着写。看上去是条件更好了,其实是司马心之昭,人,人和小鹿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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