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真记仇”一声嘟囔。 伪装成小石头幸免于难的观察器记录下温修远的所作所为。 玉牌的共享闲聊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闷笑声。 须三走后,再没有人来打扰温修远休息。 不知什么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乌云遮盖山体,天空阴沉沉的。风吹过屋内,卷来潮湿的水汽。 藏意山的雨季便是这般不好,大雨说来就来,没个征兆,往往早晨还是阳光晴朗,下午便突降大雨。让人猝不及防。 温修远躺在屋内向外望去。 他的师尊久久未归,也不知去了哪里。 想到这里温修远便又笑了出来。 他活像个等待妻子归来的丈夫。 大丈夫懒惰,躺在床上不肯动弹,任由妻子在外忙碌,连一口热饭也没有。 温修远觑了一眼石桌,主人的茶具还整齐地摆放在桌面。印象里总有一双细长的手握住瓷白茶杯,饱满指腹按在杯沿,皮肤呈雪白色,同那茶杯相辉映。 满室茶香,浸得人心痒痒。 温修远脚落地踩在白鞋上走到桌前,悠悠然地,为说不明的人泡了一杯清茶。 一阵闪电,天地亮了起来,紧接着又暗了下来。 约摸是临近雨水落下的时刻,窗外的风更大了些,呜呜作响,拍在房门上打得门扣都直打颤。 温修远手捏着杯沿,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叶子在水中散开,漂浮不定。 雷雨大作,雨水砸在地面,噼里啪啦一阵响。 门外渐渐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响,温修远捏着茶杯的手一紧。 “吱呀”一声,门开了。 “修远——” 门口的人那般狼狈,温修远不由地生出几分愕然。修真人士自然会用灵力避雨,可安和逸偏偏淋了个透湿。 桌前的人眼底暗了暗,脸色不自觉沉了下去。 快步走到安和逸附近按住他的手腕。 灵力竟少了不少。 “师尊,发生了什么事?”温修远眉眼中透着焦躁。 对面的人脸色不大好,雨水顺着雪白脖颈向下流淌,发丝上还带着剔透的小水珠,白袍下精瘦的腰腹显现出来,分明是狼狈地,却美得像惑人的海妖。 他站在门口,雨水淋湿地板。 见着对方神情不大对,温修远安静地带着对方走进门里,递过去一杯热茶。 递过去时碰到对方冷冰冰的手指,顿了一下,便又像无事一般收回来。 热茶入喉,阵阵的暖意驱散寒冷。 “须三出事了。” 窗外“轰”地一响。 一道光亮打在室内,面前的人藏在光与暗之前看不分明。 温修远过了好一会儿,问道,“什么叫出事了?” 一声叹息,“身受重伤,丹田受到影响。” 温修远呼吸一滞。 修士的丹田最是重要,那里面放着修真者修炼了数年的金丹。 明明早晨他还见到须三的。 “是谁?”温修远眉一斜向中间皱了起来,手握着杯子微微颤抖,整间屋子的气氛倏地冷下去。 怒火攻心,忍无可忍。 安和逸再次摇了摇头。 茶水的雾气升腾,掩住他的眼睛。 温修远只听到艰涩的一句话,轻飘飘地,仿佛用尽了对方的力气,“日后你便在雪山住下,直至找到凶手。” 温修远脸一变,眸中闪着火气,“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是我?整个禁闭期间只有须三找过我,若是我,须三为何现在才出事?” 手撑着桌子,俯身凑到安和逸面前,带着凶意的眼睛直直望进安和逸的眸中。 “须三身上也有观察器,在见完你之后,他没有见过其他人,一路上没去其他地点直接回了峰,刚落地便倒了下去。而后……便是这般了。” 这是第二个弟子,无论是谁,缘生宗都绝不会允许第三次意外。 温修远眼中带着不甘心,“那更应该让我出去,我去查,我来找出真相,自己证明自己清白。” 胸膛上下起伏着,手藏在袖子紧紧握成拳。温修远的耐心与怒气都到达了顶峰。 有些人,未免也太看得起他的脾气了。 烛火颤抖,黑暗笼罩下来,窗外与窗内几乎融为一色,在这片暗色中。唯有一双怒目闪烁着不灭的火光。 一直,向着暗处燃去。 安和逸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样解释,才能保留住这份亮光,不至于因为猜忌使其熄灭。 想了许久未想出结果,只能破罐子破摔。 “现在离开,我会同你去雪山。”安和逸眼睛移开,避开对面人的眼睛,生怕从那双眸中望见失望。 对面哑然无声。 在这片寂静中,安和逸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剧烈的,说不清的意味占据了内心,满满地抑制不住地冲动要跳出来。他只能按住胸口,防止它跳了出来。 对面突然一句提问。 “师尊也以为是我做的吗?” “不”,迅速而坚定地回答。安和逸有些慌乱地抬起头,生怕对方不愿相信。可一抬头对上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愣住了。 眼睛的主人靠过来,按住他的手背,缓声道,“我信你,师尊会为我找到凶手的对吗?” 温修远的眼睛闪闪发亮。 安和逸几乎迷失在了那双闪着璀璨光彩的眼眸中。 像是寂静深海中的微光,在夜色里无人能够忽视。 不自觉地轻轻抬手抚摸对方的头顶,软软的发丝柔顺地贴在掌心,某一瞬间,掌心下的人像极了一个听话的孩子。 这一刻,安和逸控制不住地卸下了所有的心房。 可对方突然握紧的手,安和逸诧异对上他时,在闪电照进的亮色中,对面的光由亮转暗。 他望进一双张着门的囚笼。 便在那一瞬间,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 烛火“扑”地一下熄灭,闪电之后,天又暗了下来,安和逸躲闪着,庆幸夜色朦胧眼眸,掩藏住人的心思。 耳边传来一声低问,温柔而固执,隐隐藏着一丝疯狂。 “所以师尊会一直陪着我吧?” “……” “师尊?” “……嗯” 一声轻笑。 作者有话说: 须三:为什么每回我的出场,不是被打就是被打?
第70章 漫天飞舞的雪花如同秋天的棉絮,狂风夹杂着细雪簌簌落下,脚刚踩下去,抬起来便露出一个没过膝盖的坑。冰天雪地里,所有的颜色都被消去,只剩下一望无际的白。 温修远手腕上戴着镣铐铛铛作响,铁链碰撞的喑哑声响飘散在苍茫雪地中,在这片冰雪的寂静中格外悠长。身上的衣服还是鹤白色,同这一片雪地相辉映,一同囚在了这片山中。 “师尊,我冷”,温修远缩着肩膀向安和逸身边挤。 缘生宗的思过锁限制修士的灵力,使得犯了错的修士如同常人无异。来之前安和逸皱着眉思索半晌,从灵戒中翻出了过去师兄不远万里寄过来的鹤氅,用得保温保暖的材料,即便在严寒之地,也应当能让普通人自如生活。 “这鹤氅没用吗?”安和逸伸出手摸着光滑的料子。 “只有一点,还是好冷”,这般说着,温修远便挤到了安和逸身边。 见着徒弟受不住冷的样子,安和逸开始担心起来。也不知徒弟要在山中生活多久,如此看来,不知他怎么受得住。 “师尊,牵手”,温修远抖掉肩上的雪,靠在安和逸身旁,伸手抓住他纤细玉润的手指。 皑皑白雪染白了发,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人的睫毛上,睫毛轻轻颤了颤,似脆弱的蝶翼翩翩起舞。 温修远一俯身,几乎将整个身体埋进了师尊怀里。 有一片雪花落在了安和逸手背,他垂眸轻轻瞥了眼,冰晶受了暖缓缓化开,融成了小水珠,顺着手背缓缓下落,滴在下方紧握的手上,怀中人便又是一颤。 特质的铁链散发着银制的冰冷光泽,同这寒天同处一片天地,丝毫不显得突兀。 安和逸重重叹了口气。 枉他升为洞虚期的修士,术法万千,却仍抵不过思过锁的严寒。 解开扣着外袍的绳扣,抬手将外袍一扬,半拥着将徒弟扣在肩下。 “好点没有?”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像是春日的流水汩汩淌过心间。 温修远握住衣袍的手又紧一分。 “不够,师尊可以再抱紧一点吗?” 安和逸愣忡了一下,手臂再次加紧。 安和逸的灵力对于戴上思过锁的温修远来说没有任何作用,可温修远却仍是不住的撒娇抱怨,恨不得将所有的委屈都表现出来。 便好让身旁这人心疼他。 安和逸握住温修远的手,将他拥进怀中,任他闯进心里久久不走出。 风声大作,安和逸搂得更紧了些。 雪地上走过的地方冒出一个个脚印,很快便又被覆盖住。脚踩在冰面上,结了冰的面迅速向外裂开。 安和逸按住徒弟的手,生怕这么一松手,此刻无比脆弱的人便会消失在这片白色中。 “还冷吗?” 怀中人如同海藻般柔软的头发贴在颈侧,轻轻晃动时扫过脖颈,莹白皮肤如画一般。 温修远摇了摇头,没一会儿犹豫了下又重新点头,伸出手抱住师尊的腰。 袖口生出褶皱,安和逸也未察觉。 漫天的雪让行路的人失去了方向,无声无息的世界里,只有两个相依偎的人靠在一起抵御山中突如其来的冬至。 温修远的手缩进了安和逸衣袖中,“师尊,等我们上山了住哪儿?” 安和逸语气平缓,“山顶自有一间屋可住。” 那山顶处的屋子存在了几千年,安和逸小时候和师兄惹出事来,便也被关在那里。 屋子经常漏风,四面的风呜呜吹来,像是深夜锁魂的厉鬼。 好在他徒弟看起来也不像是会怕鬼的样子。 雪水打湿发梢,顺着脸侧滴落下去。 雪层越来越厚,靠近山顶时已经没过了腰。温修远带着沉重镣铐抬腿跨了进去,“扑”地一声陷了雪里。 一瞬间清泠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待仔细一听,又消失不见。 站起身抖掉身上的雪,耳朵小心注意着,却又未听见那清泠乐声。 转头看向师尊,安和逸也是四下张望,似是听到了同温修远一般的声响。 两人对视一眼,藏起眼中的警惕。 衣袍下,原本拥着的手臂悄然松开。 雪地中是极难藏人的,但修士不同,躲在深深雪地之下,若是再用上什么秘宝,就更难发现了。 见未能找到人,安和逸扣住徒弟的手,悄然扣上一个翠绿镯子。 温修远埋头轻笑,蹭在安和逸的脖颈上带来浅浅淡淡的痒。 缘生宗从上到下实在是偏爱送镯子。 低头看了眼扣住自己的手腕,光滑细腻,皓腕似能凝霜雪,手掌轻轻一握,便像能锁得严实,分明也是个适合扣上镯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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