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身不由己,恨年少无知。
“不过都是可怜人。”三皇子妃在看见古乐儿眼眶微红地回来后,悠悠地叹息一声。她本以为古乐儿是来抓自己的把柄,没想到竟是跟自己一样的目的。“说什么呢?”白佑洲凑过来,柔情蜜意地问。
“能说什么。妾敬殿下一杯。”眼波流横,拿起一杯酒一饮而下。
只是酒里还掺杂了什么。
福王府。
整个王府都静悄悄地,仿佛跟主人心情一样,压抑得紧。
顾景将自己扔在长椅上,埋进了绵软的垫子。一双眼闭着,眉头微皱,头失去气力一样,靠在椅背上。
被带回来的细绢被丢在地上,上边是几行娟秀的墨迹。
诉衷情
天凉如水月如霜,新妇拟新妆。
远山久饮离恨,孤影鸟成双。
观驿站、倚红楼,雾成纱。
梳发倦敛,笛声清寒,压倒垂杨。
“王爷。”莫谷尘拾起地上的细绢,将之放到外间,“王爷起来了。”
“莫谷,”顾景依旧闭着眼,拖着的尾音沉重不堪,要将地砸出一块洞来,“她怎么能这样不知轻重?”他可以理解古乐儿出嫁的不甘心,但是古乐儿怎么能如此放纵?
顾景几乎要笑出来。
先不说自己对她有没有情谊,单论这细绢,若是让人知晓,便会为南夏惹出多大的祸端?这般任性妄为,还是当年那个强忍泪水毅然出嫁的姑娘么?
顾景记得那年和亲的旨意传来,古弘毅千百个不愿,恨不得将自己跪死,只求放过他的幼女。而古棱怒发冲冠,差点要杀进皇宫。
最后还是那个小姑娘,劝好了父亲兄长,接下了圣旨。
“此去经年,我怕是再难见到你了。”记忆中的小姑娘甩开下人,偷偷摸进他的府上,“我不后悔,我只是有些,有些舍不得。”
紧咬的嘴唇,抽搭的鼻子,发红的眼眶。
“南夏是我的家国,是我的故土。我不可能抛下她追逐幸福。”到底年纪尚小,还是没忍住那两行泪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守住南夏。好不好?”
“我要嫁人了,顾景,求你看在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的份上,”
“守住我的家国。”
当年的小姑娘仗义执言,毅然穿上凤冠霞帔,跟迎亲的车马出了城。顾景心中尽是愧疚。
若不是他之无能,又何必让古相舍了自己的嫡亲幼女?
又何必让一个女子远嫁他国?
于公,这是耻辱;于私,他也对不起古相这么多年的竭力支持。
他十五岁那年成为摄政王,再天资聪颖,也仅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顾旻当时虎视眈眈,一心取他性命;顾烨外家小心提防,试图将他踢下高位。若不是古相带头力挺,只怕他也没有命活到现在。
可是他却让古乐儿和亲东辰了。
古相没撑多少时日就告老还乡,顾景当时已站稳脚跟大权在握,可是那权威尊荣都是踩着古家上来的。他没法回报古相,就只能尽力照顾古相的子女。
可是如今古乐儿这般举动,仿佛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含泪的少女了。
“我还是什么也做不到。”顾景轻轻吐出这一句话,眼睛着魔似的看向不远处的瓷器。
他当初想求得父皇母妃的宠爱,他做不到;想回报古相的开导维护之恩,他做不到;想护住古乐儿让她留在南夏,他做不到;想保护古相的子女,他做不到。
那个心中装着家国、柔弱坚定的古乐儿,最终还是被和亲的岁月弄丢了。
他如何对得起那个真心待过他的老人?
他果然没用。
就像母妃说的,没用的人,怎么配活在这个世上?就算能活,也活不长久。
与其让别人了结自己,不如自己先结束了这窝囊的一生。
“王爷,太子府派人送了一副字。”惜福的声音打断顾景的思绪,顾景一愣,旋即深深地喘了一口气。
像是溺水的人吸到的第一口空气那样。
用力眨了下眼,顾景起身:“走,本王倒要看看,白佑澜送了我什么好东西。”
打赏完下人,顾景才转悠到白佑澜的回礼面前。一个普通的木盒跟里边的字,就是白佑澜给他的谢礼。
这位东辰的太子爷倒是越来越懒了。
之前好歹还是玉啊狐裘啊,现在就是一副字了。
顾景将盒子打开。
仿佛他太子的字是什么墨宝一样。
手一抖,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就撞进顾景的眼底。
“贤主良臣”。
笔法劲道,笔锋凌厉。
顾景看着这幅字,忽然大笑起来。
笑的手都撑不住力,让这幅太子爷的墨宝直直地摔在地上,滚了一身尘土。
白佑澜,你想的当真是好啊。顾景蹲下捡起这幅字,又看了起来。
你当我顾景是什么人啊?一幅字就想收买我?
次日。
程来晟得了顾景的承诺后翻来覆去了一夜,毕竟人家是王侯,翻脸不认人自己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还好,顾王爷没有拒绝自己。程来晟被奚箐引到厅堂中,就看见顾景闲适地坐在椅子上,对自己微微点头。
“请坐。”程来晟入座后,奚箐给他端了杯茶就下去了。不是他不想留在这里,只是有专门伺候的人,他留下反到碍眼。
奚箐扼腕,要是自己也能混到这里来,每次顾景跟白佑澄谈话的时候自己就不用拉着暗星在不远处偷听了。
听不清还容易分心。
“你已经来了,就说说吧。”顾景把玩着手里的核桃,这是他昨天从那个其貌不扬的盒子里拿出来的更其貌不扬的核桃。字和核桃还要装在一起,太子不觉得这波卖穷有点过了么?
“王爷想从哪里听起?”程来晟挺直腰板,福王府的椅子太软了,这样让他总想靠一靠。
“本王倒是挺想听听你为什么来求见本王。”顾景老神在在,“毕竟本王的人告诉我,太子最倚重的沈长清曾受你父亲教导。你跟他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见他不比见本王容易多了?”
“沈御鉴虽说曾在家父门下研读经书,但是晚生与他并不相熟。”求一个半生不熟的人,还不如求一个全然生疏的人,省得心里上过不去。程来晟不卑不亢。
其实理由不是这个。
他崇拜沈长清,可是让他求到沈长清,他觉得太过羞耻。
一点也不符合自己设想的意气风发后跟偶像见面,两个人谈笑风生的场面好么?
怎么能让偶像知道自己现在还要求人?
“反应倒是快,”顾景放下核桃,手指点了点黄花梨木的桌面,“可是本王还没说完呢。本王想知道,你不过在贡生中排名中等,甚至还有些靠下,怎么昨日就这么笃定?你的后招是什么呢?”
原来是这个。程来晟打起十二分精神,哪怕顾景只是出于好奇,可是自己定要让他服气才行。
“若是晚生想,莫说是会元,便是状元也不过是囊中取物。”程来晟微微扬起下巴,“不过是让他们一次罢了。”
“少年轻狂。”顾景轻笑一声,“那你说说,为何要让?会元加状元的名头,难道还不响么?”
“那又怎样?晚生想的是年少成名,想位极人臣。”程来晟熠熠生辉,轻狂更甚,仿佛已是入阁称相,“连中两元确实是名噪一时,可焉知不会有后来者连中三元?晚生以退为进,在众人都看好别人的情况下横空出世,太子对晚生的印象岂不是更加深刻?”
“你又怎么保证,太子不会更看重科举呢?”顾景眉头抬起,“一个黑马状元,还不值得太子细细询问吧?”
“王爷果真睿智。”程来晟夸赞顾景一句,“可若是晚生中了会元,又怎么能让大部分人听进晚生的话呢?晚生又怎么能不动声色地引导舆论呢?”
“逐玉宴前的风声,是你干的?”顾景直起了腰,
逐玉宴前的舆论太过一边倒,几乎没人相信是白佑澜的手法,太粗糙了。顾景也想过会不会是临风又起了一方势力,甚至还怀疑过白佑瀛。可是一来他的探子什么都查到,二来就算是,图的又是什么呢?
好处全给了白佑澜,可就算是想向白佑澜投诚。东辰的太子还能看上这点谁都能做的事?
现在就通了。程来晟不过是一个人,就能躲过多方暗探,安安稳稳地引导舆论。这点本事,白佑澜还真得高看一眼。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虽说一个会元不止如此。可是会元本身就聚集了诸多视线,大部分贡生心中又是对他多为疏离,晚生处在这个位置上,又怎能这般顺畅的浑水摸鱼?”程来晟狡黠一笑,显然对自己这手颇为自得。
能中贡生肯定都是一方才子,又未经官场磨炼,傲气不少,怎么可能轻易低头?就算输了服气,心中也对会元亲近不起来。他们相处又短,没有时间给程来晟跟这么多人一一交朋友。
而且会元太容易被监控,以会元的身份撒播有利于太子的舆论,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些皇城人士?到时候他就不过是一个能造势的人,会得太子多少青眼?
不像现在,不论如何,没人将他揪出来,这就是本事。
顾景看着程来晟洋洋自得,又想起昨天白佑澜那副大尾巴狼的模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算计的好又如何。这些你若不能当着太子的面直接说,公开散布出去。只怕太子也不会为了一个贡生,跟八皇子一派过不去吧?”
“太子不会细细询问一个贡生,可是王爷不就会么?”程来晟真诚抬眼,顾景仿佛看见了白佑澜那条尾巴晃来晃去:“你想让本王跟太子推荐你?”
“不,晚生只想求王爷给晚生写封推荐信。”程来晟期待的目光包含未尽之语,把我往死里夸。
顾景喉头一梗,一股气憋在胸前。
果然是白佑澜那边的人!都是一样的大尾巴狼!
第43章
“你倒是打得好算盘。”顾景深吸口气,果然是学到了白佑澜的精髓。见过空手套白狼的,没见过这么空手套白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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