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满是落寞和心疼。 时至今日他才明白陛下对颜公子的心意,内敛却深情。 可惜命运弄人。 - 无论他写多少张都没有用,琉璃雪灯根本不接受赵弦思的命数。 可他还是在继续写,直到颜辰景看不下去了,非要按着他的手腕制止他的动作。 看着可怜兮兮的弟弟他又不忍心说重话。 “没用的,你还不明白吗,那盏灯也不喜欢赵弦思。” 萧骐见状也出声缓和了一下气氛:“琉璃雪灯原是北离圣物,自然有它的特殊之处。” 颜暮雪闻言愣了愣,又抬眼看了看那灯。 他只知道,这灯帮过清玦哥哥,也帮过自己。 而他和纪清玦的生辰都是七月初七。 颜暮雪忽然笑了起来,提起笔,极快的在一张写着赵弦思生辰八字的流云笺上边写下了自己的生辰。 他捏着这张流云笺,近乎虔诚的将它掷入灯内。 - 在场的三个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张流云笺,安安稳稳的浮在灯火之上,熠熠生辉。 —— 颜暮雪还跪在灯前,见到这盏灯终于肯接纳赵弦思的命数,终是忍不住落泪。 忽然间他在心里听见了一个声音。 有点低哑,带着磁性与温柔,还有些许魅惑的声音。 [你想救他吗?] 颜暮雪呆愣愣的答道:“我想,我可以救他吗?” [拿你剩下的命数,交换一半给他。你可愿意?] 颜暮雪毫不犹豫的点点头,淡笑道:“我愿意。如此,生同衾,死同椁。我很欢喜。” [好。] - 随着脑海里悠悠的一声好,颜暮雪终于在哥哥的怀抱里睁开了眼睛。 抬眼便看见了哥哥焦急的神色。 “暮雪,你快吓死我了,你怎么会突然晕过去了,我……” 他话音未落,忽然一阵极响的碎裂声在耳边炸开。 三人都转过脸注视着琉璃雪灯的位置。 颜暮雪恍惚间,仿佛看见了那灯上边的刻痕幻化成了实物。 一只雪白的小兔子坐在威武的黑龙脑袋上,乘风而去。 琉璃雪灯碎成了粉末。 被风一扬,飘飘荡荡,荡然无存。 可是颜暮雪却痴痴地笑了起来。 刚刚的一切,都是真的。 颜暮雪紧张的按着心口,站起来便要往外冲,可是跪了那么久一下子站起来他又差点晕倒。所幸颜辰景眼疾手快的抱住了他。 “暮雪,你又要做什么?” 颜暮雪可怜兮兮的抓住了哥哥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却是掩藏不了的欣喜。 “带我去见弦思哥哥,他有救了,他有救了。” 颜辰景和萧骐均是一愣,似是不解颜暮雪的笃定从何而来。 颜辰景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弟弟,声音略微有些颤:“你做了什么?暮雪,你刚刚用那盏灯做了什么?” 他的双手按在颜暮雪瘦削的肩上,有些用力。 - 颜暮雪也不想说谎,只是轻声道:“我把我的命,分了一半给他。” 颜辰景只觉得呼吸一窒,不可遏制的怒气从心底蔓延上来,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手就想给颜暮雪一记耳光让他清醒一点。 所幸萧骐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的手,劝道:“辰景兄,住手。” 颜暮雪也不躲闪,只是抬着水蒙蒙的猫儿眼怔怔的望着兄长,“带我去见他吧,现在他的命也是我的命了。哥。” 颜辰景愣了一下,最后无奈的阖了阖眼,道:“随你吧,我管不了你了。” —— 早上翻看衣袖的时候,赵弦思便看到那条红痕,已经到了终点的位置。 他迫不及待的要颜暮雪走,也是因为如此。 他不想让颜暮雪看见,自己是如何没了的。 他希望他的小糖罐子能永远天真,永远幸福。 死于血契反噬的人,太难看了,太可怕了,他不想吓到颜暮雪。 此时此刻他忽然明白了郁远,为什么宁愿烧成灰也不想让顾时折看到那张支离破碎的脸。 可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他是罪魁祸首。 他这一生,为了一己私利做了无数的错事,他不配被原谅。 他该永远铭记自己背负的一切,一直到死。 - 赵弦思在等待死亡的审判。 唇间溢出的鲜血,弄脏了床褥。逐渐迷离的神智,还有一阵一阵的心悸。 太冷了。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拥有这种感觉了。 - 可是忽然之间,他仿佛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清脆好听。 赵弦思睁开眼睛,原本迷离的神智清醒无比,他轻咳着,呕出喉间最后一口鲜血。 整个人身上的死气,抽丝剥茧般的,尽数消失了。 他茫然的掀开衣袖,发现手臂上的红痕奇迹般地消失了。 两只手臂都是。 —— 文墨若欣喜若狂的声音从暖阁里传了出来:“陛下,您的血契解了。您的身子也彻底治愈了,这……这真是太……” 颜暮雪推开门,不顾一切的冲了进去。 他伏在赵弦思身前,伸手搂住了赵弦思的脖子,断断续续的抽泣着:“你终于好了,你终于好了……” 赵弦思从颜暮雪进来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他的小糖罐子,他的颜小猫。 眼睛红红的,肿的像小桃子。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遮掩不住,还有他笃定的语气。 一切一切。 - 屋子里的人都被支了出去。 只剩下紧紧相拥的二人。 “暮雪,是你救了我。” 赵弦思抵着他的额头,抬手抹掉了颜暮雪眼角的泪水。 颜暮雪抬起脸,笑的温温柔柔:“那盏灯终究是还愿意帮我的。它答应我,将我的命,分了一半给你。” 他抬手轻抚着赵弦思的脸颊:“弦思哥哥,我们同生共死。暮雪答应过你的,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为什么这么好,你为什么这么傻,颜小猫,你这个傻子。” 赵弦思将他揽入怀中,这么多年来,他落泪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如今,他却不想再压抑。 他抱着自己心爱的人,哭得不能自抑。 颜暮雪抱着他,轻轻的将脑袋搁在他的肩头。 感受着赵弦思无声的恸哭。 他感觉赵弦思的眼泪沾湿了自己的衣衫,颜暮雪笑了起来。 用尽力气,温柔的抱着赵弦思。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软糯,却带着深深地坚定:“弦思哥哥也是暮雪的小哭包了,对不对啊。” 赵弦思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舒缓,他轻声道:“对。”
第59章 颜暮雪捧着赵弦思的脸,温柔的亲了亲他眼睛。 “血契发作的时候是不是好疼啊。可是弦思哥哥,你为什么不哭呢。哭又不是羞耻的事情。” 是很疼。 痛彻心扉的疼。 最近的每一次发作,几乎都是噬心入骨的疼。 他不止一次想死了一了百了。 可是赵弦思习惯去忍受折磨了。 颜暮雪吸吸鼻子,满心满眼的看着他:“以后如果弦思哥哥想哭的话,可以在暮雪怀里哭啊。暮雪不会笑话你的。” 赵弦思轻声地笑着:“好,我们都是爱哭鬼。” - “为什么要哥哥带我走,你明明知道我想一直陪着你的。你啊,就是一直骗我。”颜暮雪气呼呼的扁扁嘴,伸手轻轻地捶了捶赵弦思的心口。 赵弦思将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淡笑道:“我不想让你看着我死,很难看。” 他抬手拨了拨颜暮雪凌乱的发:“清玦对我说过,绝不原谅。也诅咒我此生此世,求而不得,永失所爱。你继续呆在我身边,只会连累你。” 颜暮雪笑着摇摇头:“清玦哥哥是那么好的人,他又怎么会伤我?弦思哥哥,你不能忘记他的,你不可以……我们,我们都该问心有愧的。” 赵弦思闻言微愣,缓缓道:“是我对不起他,也是我对不起北离。可是这些罪孽都与你无关,暮雪,你不用背负这些。” 颜暮雪将指尖点在赵弦思唇上,秀美绝伦的脸上绽着最温柔的笑意:“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了。你的一切,我都该陪着的。你的痛苦,你的罪孽,你的问心有愧,暮雪都该陪你一起承受的。” 赵弦思愣在原地。 他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像颜暮雪这般对自己好了。 全心全意的对自己好。 他是何其幸运才能遇见他。 - 赵弦思郑重的抬起颜暮雪的手,将他青葱的指尖放在唇边亲吻着。 “我发誓,此生此世,绝不负你。” 颜暮雪笑着抓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轻轻地说了声,好。 —— 皇帝大病初愈,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好。 - 虽然赵弦思的病已经全好了,只是太过突然了些,他还得装作慢慢痊愈的样子。 难得的清闲时间,倒也还好。每日招猫遛狗,好不闲适。 不用再吃那些苦兮兮的药了,皇帝苍白的脸色也日渐红润。 那位会制糖的管家,皇帝也放他自由了。 他生命里的一点甜,已经不再是那些糖了。 - 颜辰景来和弟弟辞行的时候,脸上带了伤。 他这副模样吓了颜暮雪一跳,一问才知。那晚他和萧骐打了一晚上,两个人都没藏拙,萧骐伤的不比他轻。 颜暮雪抱着胖乎乎的小小,坐在罗汉榻上,满脸的困惑:“你们为什么要打架啊?” 颜辰景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只是说了句:“你去问萧骐吧。” 他伸手揉乱了弟弟的头发,“哥哥走了,劳什子的御前侍卫,我不想干了。你哥我回去继承家业了。” 颜暮雪只是瞧着他笑,眼角眉梢都带着软乎劲。 还是那个天真乖巧的傻弟弟。 看来治好了皇帝,他是真的很开心。 - “有空就回家,不用带着皇帝来。” 颜暮雪揪了揪哥哥的衣袖,习惯性的撒娇:“哥……” 颜辰景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俯身下去,轻轻地亲了亲弟弟的眼睛。 极其短暂的一个亲吻,短到颜暮雪都没反应过来。 - 哥哥就这么辞了官回了烟波山庄。 颜暮雪也差小六子去给萧骐送了一堆伤药。 —— 清明时节雨纷纷。 赵弦思带着颜暮雪上了大禹的祈山。 山腰上埋葬着的都是大禹皇室。 而高高的山顶上,唯有赵弦思立了一座衣冠冢。 - 纪清玦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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