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了……那叫什么来着……”道听途说这个故事时,可没记得有这么一段;不知道为什么说着说着头脑发热,竟把故事又添油加醋到了如此地步。说话者心下灵机一动,只由自己面不改色地信口胡诌:“哦!——叫‘绛油’!”
“酱油?还料酒呢!”听客嗤之以鼻。
“嘁……不懂了吧?此‘绛油’非彼‘酱油’,绛是点绛唇的绛,意思是绛红色。”欣慰自己把扯的谎圆得如此自然,说话者摇头晃脑地继续道:“那绛油,可是天上的仙女用来涂在嘴上的神物,只消一滴便可让人口齿留香,三日不绝啊!”
“哦……”听客将信将疑。
说者迅速举例论证:“不信你可去打听——那火锅的汤底是不是绛红色的?那吃完火锅的人是不是各个嘴唇鲜红,口齿留香?”
“……那……那照你这么说——唐小军爷还果真是财神了?”
“……当然。他偷了仙女的口脂,犯了天条,被打下凡间来赎罪——要赚够千万两黄金才能回天庭!”
“你这故事是不是抄的?”
“胡说!”
“那林大公子便不是财神了?”
“……也是。前世他们俩财神是拜过把子的兄弟,那白脸财神怕黑脸财神一个人赚不够那么多钱,所以自愿下凡来帮他的!”
“……哦。”
“……”
“不可尽信……”
“……爱信不信。”说者翻了个白眼,轻拍着满足的肚子站起身:“结账!”
“好嘞!”王叔将手在围裙上一擦,接过客人递来的铜钱。
送走客人后王叔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回想着方才听来的那段诨话,乐不可支。
——林瑯和唐玉树俩兄弟竟成了人们口中编排出的白脸财神和黑脸财神;关于两人合伙开火锅馆子的动机,更是被讹传成如此荒唐可笑却又有理有据的神话。
说起来,点绛唇火锅馆子开业这几日,生意一直都不错。
每天早早就见林瑯和推着木牛车的唐玉树,去西市采买这一日的食材;买回去后再清洗切菜分装,一直忙到中午;从午时开始会迎来一大波客人,陆陆续续直到未时末才能全部送走;送走午食的客人之后也并不能好好休息一顿,洗锅刷碗擦桌子;等着他们的还有从酉时末就会开始陆续前来夜食的客人……
客流这么大,其实也不难想到原因。
一则是新鲜感:火锅这种美食,是陈滩所未曾听闻过的。其二则地段实在精妙:财神府市集成型已有十余年,卖的也全都是各种糕点酒食,饮食类区域集中型的模式直接为这个火锅馆子提供了客观的人群。其三则是故事营销:“里面住着财神爷”的风闻早在陈滩以及四邻八村之间传闻久矣,“白脸财神和黑脸财神”的故事更是辗转遍了悠悠之口;这些谈资成就了重金难买的广而告之效应,如今有幸能踏进门槛,一窥个中风貌,何人不愿?
思索至此,王叔笑了起来,阖了眼窝进了铺着羊毛毯的椅子里。
日头已然西偏,看来是午时过去已久。随着面摊上最后一桌客人离开,财神府市集也浸泡在了一片困顿又满足的午后时光。
刚坐下屁股还没有捂热乎,就听到林瑯的声音:“王叔,两碗面!”
“好嘞——刚忙完?”睁开眼就看见林瑯坐在桌前,撑着头生着闷气;唐玉树则在一旁不安地坐着,时不时还瞄一眼林瑯,像做错了什么事。
“开业这几天买卖这么旺,生气什么呢?”
林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问他。”
自开业已经有四天,每天的翻台率都极高。
只是出生于富贾之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林大少爷,始终低不下心气儿去接待客人;于是自然就由唐玉树负责堂倌之职。
可是每每听到唐玉树在那边吃力地报菜名:“肚丝丝,粉坨坨,翅膀尖尖,牛肉片片……”就活生生让林瑯呼吸不顺畅。
刚才有两家人各自带了儿女来馆子里,约莫是要给儿女们相亲。男孩儿表示谦让将菜谱交给女孩去点,女孩借机想展示自己料理琐事的能力,于是像模像样地点了几样菜。
唐玉树却一面记着一面对人家姑娘说:“牛肉你吃好多哦!”
直把那姑娘给气哭了:“你笑话我吃得多是不是?”
“没嘚没嘚……我是说你要吃好多,好多……就是好多的意思!”
要不是被林瑯及时掐着脖子拖回后厨,唐玉树还会继续站在那边笨拙地解释。
听罢来龙去脉王叔笑到握不稳笊篱,捞了半天才把两碗面澄出来:“玉树的口音一时半会儿改不了,那是情有可原的事;那就换换——林瑯你去接待客人,正好让玉树专心忙后厨。”
林瑯接过面来,习惯性地多舀两勺辣椒油:“后厨有什么可忙得——底料前一晚唐玉树就都炒好了,菜也在每天一大早就买回来也洗好了——客人点了之后,我们直接端过去就是了。没什么忙不过来的!”
将两碗热腾腾的面端上桌,王叔也落座:“呀!林瑯还挺能干的,还会洗菜?”
纠正时声音却因心虚而弱下去了几分:“……是玉树洗的。”
王叔瞟了一眼身旁愁眉苦脸吃着面的唐玉树,又将眼神转回林瑯身上:“那你都干什么?”
为了遮掩心虚又重新把弱下去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诶你什么意思啊!我记账算账也很辛苦的好不好!”
虽长林瑯二十多岁,可王叔也着实害怕这个性子尖锐的少年,只得一面应承着“好好好……”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包,抛给林瑯:“这个给你。”
林瑯好奇的眼睛睁得很大,放下筷子仔细地展开:“什么啊——朱樱绒簪?诶王叔你怎么会攒这个?”
“我当然会攒……谁还没个年轻爱臭美的年纪。”王叔昂了昂下巴:“怎么样?好看吧?这可是我用掺了金丝的上好绒线扎的,和真的朱樱花没啥两样。你瞧你头上那朵,前几日开业时被火燎得乱七八糟的……”
“别提了……”林瑯垂头丧气道:“这是小时候我娘给的,我从小带到大……竟然烧成这样,我可心疼坏了。”
“那就收好。以后想带,就带我给你攒的这一朵吧——你且仔细瞧瞧,可比你娘给你的差?”
“自然是差远了……”嘴上不肯承认,但手已经诚实地伸过头顶,把王叔给的新簪花带好了。
“我说……你也别生玉树的气了。”见林瑯原本低迷的情绪因为得了新的绒簪而变得缓和了几分,王叔适时提起:“你瞧他眉毛……幸亏火苗没把眼睛给蹿了!”
被点了名,唐玉树抬眼看向身侧两人。
那两双视线也齐齐聚集在自己的脸上,这让唐玉树一时不知所措。
见状,林瑯终究也没忍住,又笑出了声:“算了算了——以后这堂倌,还是我来当吧。你尽管把厨房里的事情处理好就行。”
唐玉树连连点头:“要嘚要嘚。”
林瑯听罢又气不过,横眉竖眼地看向王叔:“你听……你听听他说话!”
谈及这蜀地口音给江南少爷带来的困扰,张谦这厢却完全是另一幅态度。自打入蜀地境内,模仿蜀地口音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真够慢的……驿站的书信早在半个月前就收到了,在路上磨蹭什么呢?”
“慢可不能怪我——(还不都是作者在拖更!)实在是蜀地风貌太有趣了,一路吃吃喝喝都没能把这边的美食享受个遍,加之又在渝州逗留了几日……”张谦辩解一番后,转了个矍铄的眼神,望着义弟,怪腔怪调地:“急个锤子呦?”
“一别三五年,你倒是没变。”李犷抿了一口茶,望着嬉皮笑脸的张谦:“不过好像矮了一些。”
“是你长高了!”张谦急忙为自己辩护:“父亲临终还一直担心你:‘长不高在军营里不好服人!’”
“他老人家可以放心了。”谈及义父,李犷声音有几分颤抖,却还是克制着情绪,摆出一副淡然的面目:“别怪我不流泪……战火里走了这么久,生离死别看得寻常。”
“那……你计划什么时候回京去?”
“成都战后安置已经妥当了不少……遣散的兵如今也有了你提供的活计,民心安稳。差不多也是时候离开了。”李犷深吸了一口气:“只是一时间竟不知道回京要做什么。”
“……”
“当年不顾你们阻挠,接下这一道平叛的军令,无非就是想替家门重新争一份光。可如今叛乱也平了,封侯了领赏了,可倒像是这一辈子的指望,也都了解了……以后要去哪呢?”
“那就随我回金陵吧!以后都不去京城了,哪里也不去了,就在金陵。”
李犷垂下了眼,并未作答。
空气安静了片刻后,李犷先行开口道:“我寻了成都的大师傅,一会儿煮了火锅替你接风……你该是不知道火锅这东西,是一种蜀地特色。”
“我知道。”张谦将眉毛一挑:“我那亲外甥,开了一间火锅馆子。”
“林瑯?”倒换成是李犷一脸茫然了:“他怎么……”
话题谈及这林瑯的火锅馆子时,张谦一拍脑门儿:“你可知道唐玉树?”
“他?”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李犷掩饰不住几分急切:“他怎么了?你还有他消息?你们怎么认识的?”
见到李犷有些失态的反应,张谦思忖了片刻:“……哦,其实也没什么。父亲名下在陈滩有一处宅子,是你送给唐玉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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