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整军,全速前进!”
过了葫芦谷后,便是一片平原,足够骑兵施展开,往前路面渐渐变窄。骑兵由五列队变三列队,过狮子崖。速度却并未减缓多少,是以,当看见前方绊马索时,已来不及收势了。
马声嘶吼,骑兵一个接一个的从马上掉落,后来的骑兵收势不住,也跟着摔下了马。前军突发状况,后军不明所以,一个劲儿的往前冲,越积越多,场面一度混乱。
薛贵估算着时间,差不多骑兵前军已经陷入崖脚,即刻下令往崖下推石头。
巨石裹挟着碎沙石,从高处快速滚落,还来不及反应,便迎面被巨石砸死。一声接一声的凄厉哀嚎响彻整个狮子崖。
“三殿下,前面有伏兵!”大齐兵士速速回禀。
三皇子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处于一种烦躁的状态:“伏兵?顾东海都被我军困死在土城了,各方援军没有一路能成功接近土城,这里又是哪儿冒出来的伏兵?”
“小,小人不知。”
三皇子一鞭子落下,那小兵身上顿现一条血痕:“什么都不知道,你干什么吃的!再去探!”
身边三皇子的军师捋了捋胡须,道:“常人设伏都会在葫芦谷,可这人却放弃葫芦谷,选在我们未必会经过的狮子崖,这人要么是知道我们的作战计划,要么就是,对战场局势的把控极为精妙,是个将才。且此人必定十分熟悉穆兰山的地形。”
“看这打法,倒与年前那次有些类似。或许,顾东海早就派了那人过来牵制我们。”
“谁?”三皇子烦躁的问。
“薛清。”
三皇子眸光微眯:“就是那个孤军深入穆兰山,屠我大齐近万军士的军中新贵,与顾家军少将军顾衍形影不离的美貌小将?”
“正是此人。我们的情报不会有误,土城缺粮,顾东海兵力不足,那么埋伏在狮子崖的伏兵不会太多。我们只等他们放完石头,清理前方堆积的尸首,便能安全通过。”
“若那人手中有足够的兵力,早在葫芦谷,我们就要损兵折将了。而且,我们已经走到这儿,断不能再原路返回,绕兹宁道走,我们赶不及与大梁约定的时间。”
三皇子心中忿忿:“军师,这人既然是个将才,那就不能留了。他屠我大齐这么多兵士,必要他挫骨扬灰,方能泄心头之恨!”
“三殿下放心,我们大齐主力军在此,饶他花招再多,也拼不过我们五万人。”
巨石用完了,大齐军士开始清理狮子崖通道。此时,薛贵已率军往兰河上游方向行进。
大齐军士颇有几分狼狈的赶到兰河时,生怕此处有埋伏,顾不得休整,直接上了木桥。
才行至一半,木桥以摧枯拉朽般的态势轰然倒塌。桥上的人陷落水中,挣扎着要爬上来。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大地似乎颤了颤。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便见水势滔天,像一条巨龙,张着血盆大口,席卷着凉意奔袭而来。
这一路走来,三皇子已经暴躁的不成样子。这时候若要修桥,不知要耽搁多少功夫。待水势褪去,河面恢复平静之时,三皇子一声令下,叫前方兵士人叠人,搭成‘人桥’,后面的兵马则踏在‘人桥’上,毫不怜惜的过了河。
再往前,是一条颇为平整的大路。过了这段路,又是一处开阔平地。薛贵抵达时,薛清便派他往大路两侧竹林里去砍竹子。
将竹子砍成段,每段有一头削尖。待水势尚未褪去时,薛清带人与薛贵汇合,拿了削尖的竹子,在平地挖坑,将竹子埋入其中,只露出尖尖的锋利的头。
待大齐军至,马蹄被锋利的竹尖刺破,后来的步兵脚掌被竹尖穿透,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顾家军至此并未折损一兵一卒,只顾着看大齐军的热闹了。
当中有一兵士笑道:“薛将军,您这计策真是层出不穷。这种没法设伏的地方,还能用这手,真是开了眼了。要是我,肯定早就麻爪了。”
“薛将军跟少将军可是咱顾家军战神,当然跟咱们不一样。你要是能想到,你早就晋升了,还用当个小兵。”
“去你的,当个小兵我也乐意,谁让咱是顾家军的小兵呢。”
“这话说的在理,只要让我在顾家军,就是当个火头军我都愿意。当然,要是能跟着薛将军,那我就更乐意了,嘿嘿。”
“……”
兵士们还有力气调侃说笑,但薛清知道,真正的战役,就要来了。
暮色降临,薛清带着这些仅存的兵力,已经和大齐军士周旋了近一日的时间。他们眼下躲在密林里,生啃着从林子里挖出来的芋头。薛贵和几个出去找食物的兵士,费了好大劲儿才找到几个野果子。
都留给了薛清。
薛清没有推拒,而是笑着接过了。因为他知道,这是兵士们的心意,只有自己吃了,他们才会高兴。
就连生啃芋头,都啃的十分欢快。
清点了人数,在大齐通过竹尖阵之后,薛清带人打了几个小伏击战。算是第一次与大齐主力军碰面。
几番过后,他们身上除了佩刀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原本的五百人,在拼杀过后,也只剩不到三百人了。
他们各个浑身浴血,泥土混着鲜血,身上没有一处好地方。可他们没有一个人抱怨。
那么紧急的情况下,失去战友,连事后收捡尸体都没有时间,没有机会。他们只能默默的看着回来的人,在心里想着那些没回来的人。找了竹片,将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挂在胸前。
这样,就永远都在一起了。
后来有人提议,将所有人的名字都刻在竹片上,这样省得最后死去的人,不会被人记得。
薛清也拿起竹片,工工整整的刻上了自己的名字。
天将明的时候,薛清设置的最后一道埋伏圈,被大齐破了。
再往前,便是穆兰山谷口了。
他手臂,肋骨,小腿,好几处都被利箭刺伤,伤药用完了,只能用布包简单包扎上,眼下血迹已经干涸,伤口结了一层薄薄的痂,稍一动,便裂开了。
自失了双目,复又重新恢复光明后,薛清的身体因为一直没有好的条件将养着,已经大不如前。更别说,到了北疆后,日日都神经紧绷,战事频繁。
在穆兰山这两日功夫,他的精神已经不济,此刻也是勉力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但薛贵知道,他又发高热了。只是自己隐忍不发罢了。就像当年王府出事,他从未在自己面前哭过。
他总是笑着对自己说:“阿贵啊,我可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要一直陪着我啊。”
薛贵有好几次撞见少爷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望着漫天繁星,笑的十分灿烂。他对星星说:“我知道爹娘就在那里看着我。娘说我笑起来特别好看,喜气洋洋的,她喜欢看我笑。所以阿清不哭,永远都不哭。阿清会活的很开心,很快乐。爹娘看见阿清快乐,就会很放心了,对吧。”
这样好的少爷,为何让他承受这么多苦痛呢。
很快他们就要启程去穆兰山口阻截敌军,顾重在整军,还有十几人往前探路去了。
薛贵假意有话说,将薛清引到了背面一个岩洞中。他刚要开口询问,忽觉四肢无力,动弹不得。
“阿贵你做了什么……”
第56章
薛贵小心的将他放倒,让他靠着岩壁。又小心的将他裂开的伤口重新包扎起来。
“少爷,在大齐的军帐中,你也听见了。害死王爷王妃的人,眼下还逍遥法外。父母惨死,大仇未报。所以,你不能死。”
“圣上和顾将军对您这般好,可有人却在背后谋划着夺嫡之争。少爷看见了那人,知道了他们的阴谋。所以,你不能死。”
“你要好好走出穆兰山,去告诉他们。若贼人奸计得逞,大梁势必陷入水深火热中。还记得王爷说过的话么,他平生最大心愿,便是百姓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少爷,您要继承王爷的遗志。所以,你不能死。”
薛清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薛贵动作轻缓的替他除去盔甲,与自己的盔甲互换。
“少爷,阿贵从来都听你的话,不管你说什么,阿贵都做的到。你小时候淘气,每次都是阿贵帮你打掩护呢。”阿贵笑着摇头,忆起往昔,亦有一番眷恋和怀念。
“哎,可这一次,阿贵要食言了啊,阿贵不能陪少爷一直走下去了。”
薛清的胸腔火辣辣的疼,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薛贵,他说不出话,连抓着他的力气都没有。
昏睡前,他看见阿贵拿走了写着他名字的竹片,挂在了胸前。
他笑着对自己说:“好好活下去,少爷!”
————
“阿清,阿清,你醒了么?”顾衍在床前已经不知守了多少个日夜了。憔悴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还有乱糟糟的胡茬,都在昭示着他此刻有多糟糕,多狼狈。
“公孙先生,阿清流泪了,他流泪了,是不是要醒了,你快看看。”
公孙简也没闲着,除了给二黑治伤之外,就是研究阿清的药方。这人已经昏睡了半个月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今日忽然有了反应,是个好兆头。
公孙简急匆匆的跑进去,搭上阿清的脉搏,屏息凝神。
“怎么样?”顾衍急切问道。
公孙简拧眉摇了摇头:“还是老样子。不过既然流泪,人应该是有意识的。再等等吧。”
顾衍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
“没事儿,至少,还有希望。”
公孙简看了眼顾衍,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出去了。
无尘一直照顾二黑,二黑被利箭刺穿了身体,险些丢了命。好在公孙简治外伤很有一手,保住了二黑。
不然若阿清醒来,知道二黑为救他而死,必要伤心了。
为了方便照顾,顾平把二白和小狗崽儿都接到了将军府。顾衍偶尔会抱着小狗崽儿放在阿清身边,柔软的小家伙依赖的趴在阿清身上。好像知道眼前这人睡着了,小家伙总是静静的陪着。有时也会用小爪子轻轻的拍拍他的手。
无尘在门外看了一会儿,踌躇着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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