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回去!”
年却升见状,扬扬下巴叫他离开,年风龄指着白月祠堂地上的阵法,向年却升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让我镇白月祠堂,我镇了,就这个意思。”
年风龄道:“那阵是你用血画的?”
年却升抬起眼:“正是。”
“白月光是上等仙器,你用你的血去镇她,是瞧不起白月光还是瞧不起年家!我们年家不用你照样镇得住她,不需要你在这装模作样,惺惺假意!”
我们年家。
年却升冷笑一声,没有讲话,年风龄命令道:“去把那阵毁了。”
年却升道:“你毁不了。”
“我毁不了?”年风龄恼羞成怒,“你就是一个卑贱的庶子,有什么资格来质疑我?”
“我没有质疑你,这就是事实,不但你毁不了,我也毁不了。”
年风龄瞪向他:“你何出此言?”
年却升笑得很讽刺:“不知是不是父亲才疏学浅,年却清都能一眼看出来,你竟不知,这是灵契。”
这一刻年风龄的表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很快这震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气:“混账!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狂妄至此!”
“所以若想毁了这灵契,就先毁了我。今日是初一,可是个杀人的好日子。”
“你以为我不敢?”年风龄切齿道。
年却升敛去笑容,索性撕破脸:“我知道你敢,而且还这样想过很多次,但以你的修为,打不过我。”
“大胆!”年风龄怒发冲冠,挥手一记如同电闪雷鸣般的灵力攻击,年却升没有还手,也没有防御,生生受住,后退几步撞在星神像上,吞下喉间涌动的血气,哑声道:“这下你死心了吗,事实就是如此,你打不过我。”
年风龄似是想叫人来,双指抵在家纹上,年却升抢在他动作之前道:“你现在又想叫人来做什么,我早就不是那个你想关禁闭就关禁闭,你想抽灵鞭就抽灵鞭还无计可施的小孩子了。自从我出去历练,你们不就已经把我当成外人了?你们对我这个外人动辄打骂,是不是有失妥当啊,年侧主。”
年却升吧“侧”这个字咬的很重,不等年风龄讲话,年却升又道:“从前你们对待我的种种,我就当我从未经历过,对不起年家的事我没做过半分,为这与我毫无瓜葛的白月光我也搭上了半条命。我没想过报复你们什么,只要你们肯放我走。” 年却升望向年风龄,再次重复道,“放我走。”
年风龄双目血红,攥着拳冷声道:“我真是后悔,当年没让芳澜打死你。留你这个孽种,如此兴风作浪,卖弄仙技。”年风龄狠狠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听闻此言,年却升竟突然眼眶一阵发热。
他别过头去,自嘲笑道:“你从来没有过。若是你有半日把我当成你的骨肉,今日在这里,我不会是这样的人。”
年风龄转过身去,不愿再听年却升多讲一句,似是在逃避,须臾,背过双手,迈步离去。
有生以来,年却升第一次坐在年家家宴上他该坐的位置。
可这滋味并不好受,不知如何,如同有一把密密的松针刺在心口上,隐隐作痛。
年却升也曾对年风龄这个父亲抱过希望,可是自始至终,他都在盼着他死。
何其讽刺。
宴会歌舞升平,觥筹交错,一片喧然哗闹,无人注意年却升在做什么,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年却清看得清清楚楚,年却升一句话也不讲,也不进饭菜,只是一杯又一杯地饮着面前的酒。双目不知望向何处,飘飘乎地出着神。
年却升皱皱眉:“兄长?”
年却升如未听见一般,顾自饮酒,不知不觉,又一杯见了底。于是他便把那空酒杯死死攥在手里,极其用力,攥紧的拳都在颤抖,片刻,酒杯咔嚓一声四分五裂,可年却升仍未松手,紧握着破碎的瓷片,任其割破自己的手,任鲜血下落,似乎未感到丝毫的疼痛。
年却清讶然,碰碰尉迟宿道:“阿宿,我们把他扶出去吧?你看他这样子,弄不好一会把桌子都得掀了。”
尉迟宿点头答好,和年却清一起去扶他,可年却升一手挡开,冷声道:“别碰我。”
年却清料到如此,叹口气,转向一个家仆道:“去姜家通知姜冬沉过来接人,年却升醉了。”
听见这个名字,年却升紧绷的身体放松半分,手中的碎片掉在地上。良久,他站起身来,轻声道:“我自己走。”
年却清有些不放心,还是拉着尉迟宿跟了出去。姜家离年家毕竟很近,不到半柱香姜冬沉便赶过来,年却升醉虽醉,脚步却不晃,瞧见姜冬沉过来,立马上前将他抱在怀里,在他耳边喃喃道:“哥哥。”
年却清在身后早已是目瞪口呆。
年却清虽与年却升关系并不太好,但他最起码知道,年却升最讨厌与人有过多的身体接触。一向说话先冷笑,半分桀骜不驯,半分狂放不羁。却不知道年却升竟有这样的一面,毫无防备地去拥抱别人,语气中没有半分平日里刀枪不入的影子,分明是在寻求保护,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年却清不知道说些什么,随口扯出一句:“手……姜冬沉,他的手,回头你给他上一下药。”
姜冬沉扶住年却升,这时年却升在他耳边喃喃几句,姜冬沉向年却清道:“你家家宴可否容他缺席?他要我带他走,劳烦你向年宗主转告。”
年却升在不在自然无人问津,年却清却鬼使神差地想要问一句:“如果他不能走会怎样?”
姜冬沉将年却升轻轻背起来,望向年却清,神色温和有礼,语气却不容置喙:“那我只好日后再来向年宗主赔罪了。”
回到姜家,姜冬沉将年却升放在床上,转身去取药箱,这时年却升已迷迷糊糊说了半天醉话,有些听得模模糊糊,有些则全然不知所云,大抵就是那几句:“哥哥,回家。”
喝醉的年却升格外乖巧,坐在床上一动不动,伸手顺从地让姜冬沉为他包扎伤口,姜冬沉边上药边无奈地心疼道:“为什么喝这么多酒,还把自己弄伤了?”
年却升坦诚无比,有问必答:“因为我不想在那里,我不喜欢。”
姜冬沉十分心疼,好好的一只手,被瓷片割得血肉模糊。于是手上动作极其轻柔,包扎完毕,打上一个漂亮的小结,责怪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年却升点点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言不发。姜冬沉心觉可爱,想去探探他的灵脉,这一探便笑不出来了,皱皱眉,小心翼翼地将他的左手捧起来,问道:“腕上这条口子,怎么回事?”
年却升忙把手抽回来:“什么都没有,是我不小心划的。”
姜冬沉知他又扯谎了,却舍不得讲重话,于是故作严肃,沉声道:“不说我生气了。”
年却升酒量不好,此刻并不清醒,于是就怕他生气,低头承认道:“是……我用匕首划的。……画阵法了。”
可姜冬沉心里隐隐觉得没这么简单,年却升灵脉有阻塞的迹象,并不算有损,但总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姜冬沉来不及细想,又问道:“还有什么地方受伤了?”
年却升怕姜冬沉生气,乖乖指了指肩膀:“这里。”
姜冬沉望他一眼,伸手去解他的衣服,轻手轻脚地拉下左肩衣物,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块淤青,触目惊心。姜冬沉心中又惊又气又心疼,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年却升见姜冬沉神情不对,忙捂住他的手,小心翼翼道:“哥哥,别生气,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姜冬沉一下子心软了,语气放了下来,温声道:“阿升,你把这两天你在年家受过的委屈都告诉我,我就不生气。”
年却升沉吟片刻,咬了咬唇,还是一五一十说了。姜冬沉听完,心情万分复杂,低头轻声自责道:“若早知如此,说什么我也不会让你去年家,我真是……”
“哥哥,哥哥别难过。”年却升像个孩子一般,轻声轻气道歉道,“是我不对,让哥哥担心了。”
这样的年却升,乖巧的让人如此难过。
最不该道歉的是他才对啊。
姜冬沉起身,黯然道:“你……先坐着,我去找化瘀的药。”
在屋子的角落中有一只更大一点的药箱,姜冬沉记得那里似乎有他所需之物,于是蹲下身来,悉心翻找。年却升赤脚下床,悄无声息地站在姜冬沉身后,默默看着他,一言不发。
良久,姜冬沉并没有找到化瘀药物,合上箱子,站起身来,转身欲待去叫医师,这一转身撞在年却升怀里。姜冬沉略一抬头:“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我没有关窗户,风这样凉,也不知穿上鞋。快回床上去,我去给你叫医师。”
年却升没有动作,闷闷不乐道:“我不要医师。”
“别任性,你身体状况很不好,不能硬撑着。乖,听话。”
年却升似是没听见这一句一般,顾自说着:“哥哥,我实在不太知道该怎么对一个人好,我要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不要怪我。”
“不怪你,快回去。”姜冬沉柔声道。
年却升忽然凑近了一点,轻声喃喃着,呼出醉人的酒气:“我现在很想做一件事,哥哥你……不要生气。”
姜冬沉微微歪头想要回答,可年却升没给他这个机会,轻轻俯过身去,吻住了他的唇。
姜冬沉怔住了,良久才反应过来年却升做了什么,这暧昧的酒气挥之不去,氤氲出几分温柔的爱意。姜冬沉突然想起未关的窗户,忙将年却升推开。这一推并不用力,许是因为还有余力考虑到年却升身上的伤口,于是只分开了一点点,几乎是唇贴着唇,姜冬沉道:“胡闹……阿升……你醉了……”
这一句还未说完,年却升又吻了回去,同时用未受伤的手扣在姜冬沉脑后。姜冬沉被猛的一扑,撞在靠墙的桌子上,打翻了桌上的灯,整个屋子瞬间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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