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嗤笑一声,随口道:“吞云会怎么寻了这一处地方作为消息接头之地。”
李昀又稍坐了片刻才从江洺房中走出。
一路上回忆着方才江洺的反应,李昀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那暗宅是江洺故意抛出来的,道观才是最接近秘密深处的地方。道观说不定还是江洺与他背后的人联络的地方,而那取信之人必定是江洺那一边的,而且他还混进了吞云会。
李昀脑中一亮,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在苏州企图毒害凌鹰那匹马的楚临风?当时应该让凌鹰跟着桂香去,凌鹰认得楚临风的身形,有了凌鹰的证言 ,这个猜测就更加站得住脚。但当时凌鹰不在王府,李昀身边只有进酒一人可用,想到这里,李昀不禁叹息一声。
“殿下,章老先生请您去喝茶。”一个小丫鬟福了福身,恭敬地说。
“就说府上杂事颇多,抽不开身。”李昀敷衍道。
“是。”小丫鬟退下了。
李昀来到望心亭,欣赏着眼前这水光潋滟、碧波荡漾的美景。湖中的红黄相间的鲤鱼们瞧见了他,都往他这边翻滚着游来,在他脚下不断地探头甩尾,渴望着主人投食。
他突然一时兴起,想去那道观看看。桂香前几日私下与他说,那道观诡异阴森得很,非常人能接近。李昀心下一哂,难不成这李崇死后的鬼魂还似王府上的狗崽子一般盘旋在道观之上,时时想着如何夺回自己的皇位不成。生前没有能力证明自己清白,离世之后还阴魂不散地纠缠进入道观的人,真是窝囊。
刚准备出发,他又想起这府上还住着位老道士,现在进酒在外追查吞云会不能陪他同去,李昀便想着拉着陈不染一同去。这招摇撞骗的臭道士遇上鬼魂纠缠的破道观,不知会是一副什么场景。
陈不染到了中年,嗜睡得很,李昀去找他的时候他才刚起身,连早点都未用。他一听李昀说要与他去一处道观祈福,以为李昀在开玩笑,满脸不信:“去什么道观,要想祈福,在家便可。”
陈不染深知李昀是个不信鬼神之人,颇有一番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气概,也只有在幼时才会被他糊弄。这次让他一齐跟着去道观,心中必有什么所图。他一面吃着早膳,一面这样想着。
“在家中祈福怎比得上亲自去道观来得虔诚,你话可以乱说,但可别耽误我的事儿。”李昀一本正经地说道。
陈不染知道李昀正经起来准没什么好事,心中就更加抵触了,他摆摆手:“自己一人去祈福更加虔诚,道士可是会打乱你的运势的。”
“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去了。”李昀也不与他多言,真的就自己去了。他刚踏出房门又留下一句话:“但是道士也应该多做善事,多为百姓祈福消灾。陈道长忙碌得很,不宜留在王府耽搁,用完早膳就请自行离去吧……”
陈不染没想到李昀如此绝情,忙放下碗筷拿起拂尘跟上去:“世子说的哪里话,您的事就是老道的事,老道愿肝脑涂地誓死追随。”
两人正走到门口,就见家将在门外拦着一个人。那人见李昀出来了,连忙上前行礼,轻声道:“殿下,我是三皇子的人。”
一旁的家将也行了礼,拱手道:“殿下,此人说有事向您禀报,但又不说他是何人是谁派来的,奴才正想派人去请示您。”
“以后他来,就直接引他过来见我。”李昀吩咐道。
家将行礼称是。
李昀示意那人跟他走,又转头对陈不染道:“你先在这等我。”
两人走到无人处,那人才道:“小人蔡毅平,应三皇子的吩咐前来知会殿下一声。”
李昀点点头,让他继续说。
“吞云会会首王晏昨晚向皇帝禀明了前夜殿下火烧据点一事,皇帝看似勃然大怒,但也只是下令囚禁殿下于王府之中,”蔡毅平低声道,“小人估摸着这会儿旨意也快到了,殿下早做打算。”
李昀哂笑一声,“我闯了这么大的祸,也只是将我禁足在王府里。”
他忽而又转而问道:“你们三皇子知道这事儿吗?”
蔡毅平道:“不知,小人并未去禀报于三皇子,三皇子之前就吩咐小的,有什么事先来知会世子殿下。”他隐去了李昭当时说的话,李昭说的原话是若没什么与他有关的大事,就先去禀报世子。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李昀摆摆手。
蔡毅平退下之后,李昀一刻也不耽搁,赶在禁足的旨意到来之前,与陈不染坐上马车启程去了河清坊。
李昀与陈不染在坊门口就下了马车,两人一同徒步朝前走着,留下车夫在坊门口远远地等着他们。
李昀小心回忆着桂香当时说的路径——在坊门口向右走半里路。
少顷,两个人就站在了道观门前。
陈不染一脸不可置信:“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要来祈福的道观?”
“怎么?难道你们道观还分三六九等?”李昀调笑道,“你也觉得这破破烂烂的道观配不上英姿卓越的我?”
陈不染很难得地赞同他说的话,点点头,“要不我们还是去城东捉弄元币玩吧,或者去街市上买几套女儿家穿的罗裙回去试身也行……”他这么说的原因就是深知李昀对女儿家的装束很是痴迷,常常仗着自己穿什么都养眼这一点就“奇装异服”起来。
没等陈不染转身溜走,李昀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道:“来都来了,进去看看。”
“不是我拿鬼话吓唬你,”陈不染伈伈睍睍地说,“这里头阴气重得很啊。”说着说着他还故意哆嗦了一下。
李昀不以为意,随口道:“这里都几百年没人来了,阴气当然非比寻常。”
陈不染看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心下一硬,道:“你等等。”他一甩拂尘,伸出右手,手指不停地掐算着。
李昀也不急,在门外神思飘忽地瞅着里面的高树看。
陈不染反复掐算了好几遍,盯着手指尖的结果入神,须臾,他才转头对李昀问道:“你真的非要进去不可吗?”
☆、杀鬼
李昀挑眉,神色似乎在说“废话”。
陈不染挠挠头,从怀中摸出两道黄符,道:“你把这个放怀里,待会儿要见到什么东西就拿出往身前一亮。我再教你一个杀鬼咒,你听好了。”
“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李昀听陈不染一口气说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面部一抽,唏嘘道:“你这招摇撞骗的技术也是一天更比一天高啊。”
“你记住没?”陈不染急切地问道。
李昀不耐烦地说:“记住了记住了。”
陈不染不相信,还想让他在进去前再背一遍,谁知李昀没等他开口就已经推开大门大踏步进去了。
陈不染看了真是又怒又急,恨不得将李昀拖出来揍一顿,他在原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之后,也跟在李昀后头步入道观。
这道观里头破败不堪,空中白茫茫地飘荡着蜘蛛网,地上堆积着厚厚的灰尘,时不时还有老鼠等小动物窜来窜去,活似话本里的魑魅魍魉聚集之地。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里头探寻着,每走一步地上都有不少灰尘随着脚步翻飞起来。
李昀先前知道这几百年的道观必定破瓦颓垣,但现在亲身来到此地也是被惊了一下。
“殿下,你来这做什么?要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派个亲卫过来替您办不就得了?为何非得自己亲自过来?”陈不染用拂尘撩开蜘蛛丝,一会儿又停下拍拍身上的尘土。
李昀一边向前走,一边答道:“我身边能用的没几个,他们也都有自己的事。”
陈不染大吃一惊:“你把进酒都派出去了?”
李昀点点头,不说话。
“难怪我这些天都没见着他,”陈不染喃喃道,“王府最近有什么祸事吗?要不同我说说。”
李昀随口道:“您法力高强,掐指一算不就算出来了。”
“也是,我怎么给忘了。”陈不染说着就又要开始掰弄手指头,嘴里也念着不明的咒语。
李昀按下他的手,不可思议道:“你现在怎么还有心思做这个?回去再说。”
陈不染看得直好笑,“你终于正经起来了。”
李昀不理他,继续往里走,终于来到了那棵大树下。
两人都被这棵老树深深吸引,他们总感觉有一股什么力量在牵引着他们的神思,奈何两人一个身上流着皇室的血脉,自有皇族先祖庇佑,一个是入道多年的老道士,自有太上玄元皇帝庇佑,那树似乎一时也拿他们没办法。
陈不染怔住,深吸一口气,叹道:“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树,这是得有多少年头了啊。”
“两百五十七年。”李昀准确地答道。先前凌鹰就已经查清楚向他禀报过,他记得也不足为奇。
陈不染转头看看他,只觉见了这树之后,这严寒的天气越发的冷了。
李昀似乎也感觉到了,随口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冷。”
“这就是阴气,”陈不染斥道,“要是在这儿待得久了,非得阴气入体不可,你有什么事就快办吧。”
谁知李昀严词厉色地念了一遍方才陈不染教他的杀鬼咒,一字不差。
陈不染微微错愕,道:“你真有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
李昀也不理他,抬步朝古树走去。陈不染看他的背影,颇有一番大义凛然的风范,一时之间不知应该膜拜那古树还是膜拜李昀。
绕了古树一圈之后,李昀跃到古树上头,踩在枝杈之上,小心地折下了一根略微枯黄的小树枝。
一旁的陈不染看得怛然失色,他知道李昀自小习武,但没想到他面对这惊异的场景,依然能做出如此大胆之举。
李昀跳下树头,站在树角抬头仰望了古树一眼,陈不染又怕他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刚想出声制止,谁知李昀转身就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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