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桓摸了摸她的头发,说:“吩咐厨房了吗,照你喜欢的味道做。” 绰漫笑嘻嘻一点头:“早吩咐了,今儿中午,我就要在哈济尔这儿用饭!” 宋芷见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笑,便行了个礼,道:“少爷,小人先告退了。” “慢着!”孟桓还没说话,绰漫先出了声。 宋芷对这个跋扈千金没什么好印象,以尽量谦卑的语气问:“小姐有什么吩咐?” 绰漫“唔”了一声,拿起桌上孟桓刚写的字看了看,她能看懂汉文,但是写不太好。 “哈济尔,这是你写的?” 孟桓点头。 绰漫:“写得真好!” 孟桓笑着摇摇头。 绰漫转头对宋芷宣布道:“你既然教哈济尔,那便也带我一个,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学写汉文!” 宋芷:“……” “哈济尔,你说好不好?”绰漫看着孟桓笑,“我也要写出你这么好看的汉文,你可不要看不起我!” 孟桓:“你若是想学,在这儿跟我一起学便是。” 宋芷:“……” 绰漫顿时高兴得笑起来,笑声宛如清悦的琴音,宋芷估计,前院儿都能听到。 蒙古的姑娘,果然没有礼数。 “宋子兰,愿意教绰漫吗?”孟桓转头问,可谁都知道,孟桓不会愿意听到除了肯定之外的其他任何答复。 刚刚还扬言愿被孟校尉打死的宋芷衡量了一下,觉得比起被当做侍妾宠姬,教个大小姐,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没有犹豫: “但凭少爷吩咐。” 绰漫还记得上次宋芷不肯帮她捡球的事,闻言轻轻“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她说完,眼睛扫了扫孟桓的书房,对宋芷道:“去给本小姐拿张椅子来,本小姐要坐在哈济尔旁边,跟他一起写字。” 宋芷立即去搬了张椅子,放在孟桓椅子旁边:“小姐,请。” 绰漫一屁股坐下,从笔架上拿了支笔,手比了比,问孟桓:“哈济尔,笔是这么拿的吗?” 孟桓调整了一下她的手势:“这样就行。”又道,“你常用鞭,腕力不错,写起字来,一定很好。” 绰漫美滋滋地接受了孟桓的夸奖,问宋芷:“写什么,怎么写?” 宋芷道:“小姐习字,自然与少爷不同,改日我寻几幅适合小姐的字帖来看看,今日便先这样练着。” 宋芷说完,便如最初教孟桓那样,从写字的姿势、坐姿教起,可绰漫简直是来捣乱的,教会后很快动作又变了形,坐得歪歪扭扭。 宋芷无奈,心知这小姐不能像孟桓一样教,而且关键是,人家未必是诚心来学写字的。 宋芷只好退而求其次,不再对她的姿势吹毛求疵,让绰漫先写了几个字看看,没想到绰漫的字堪比童蒙学生,丑得不堪入目。 宋芷心说:“看来孟桓的字还真算是好的。” 绰漫不仅字写得丑,还时不时出个小差,眼睛不看自己的纸笔,总往孟桓那边瞄,又或者咬咬笔头,又或者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 绰漫卷完了,会看一看孟桓,见孟桓全神贯注地写字,便撅了嘴,道:“哈济尔,你看我。” 孟桓有些好笑地抬起头:“你卷自己的头发,有什么好看的?” 绰漫说:“你不喜欢吗?我看你那个宠妾头发就是卷卷的,你不是很宠她么?” 绰漫说的约莫是萨兰,萨兰是乃蛮部人,混血,身形纤细柔美,发丝微蜷,披散在肩头,格外秀丽动人。 孟桓失笑:“她不过是提点教坊司一个知事的女儿罢了,你做什么要跟她比?” 提点教坊司是管戏曲歌舞的,而其知事只是从八品,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儿。 绰漫眨了眨眼,她的父亲早年便任正二品同知枢密院事,又是平宋大将,今年与太子殿下抚军漠北,前不久才回来,是军中一顶一的人物,把她与萨兰这样的女人比,确实跌份儿。 “小姐,”宋芷突然出声说,“墨,粘到您脸上了。” 孟桓闻言抬起眸,果然看见绰漫发着呆,拿着笔戳啊戳,蘸了墨的笔尖戳到脸上,那白净的脸上黑了一片,顿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绰漫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她立即丢下笔捂住脸:“不许看!” “不许看不许看!”绰漫尖叫道。 “赛音——”绰漫大叫自己的贴身婢女,“进来!” 这一场闹剧以绰漫逃也似地离开做结。 绰漫走了好久,宋芷的耳边都还回响着她的尖叫,脑子里嗡嗡的。 孟桓犹自在笑,又无奈地摇摇头,自语道:“这丫头……” 绰漫离开了,宋芷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她来之前的事,顿时“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以为孟校尉喜欢兰兰吗,你们错了,孟校尉只是见色起意。 你们以为孟校尉喜欢绰漫吗,你们错了,只是因为绰漫是伯颜的女儿。 你们以为绰漫喜欢孟校尉吗,恭喜你们,答对了。 蒙古名太多,我都要懵了。
第17章 风雨九 宋芷跪下后,书房内的气氛又陡然凝重了起来。 孟桓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却没看宋芷,低头去写自己的字,道: “你这又是做什么?” 宋芷沉默地僵持着。 孟桓摆了摆手:“你愿意跪,便跪着吧,不跪满一天,不准起来。” 孟桓说完,唤了齐诺进来,他指着桌上绰漫写的那些,道:“收拾一下。” 齐诺看见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芷,颇有些无言,孟桓并不轻易苛待下人,宋芷能隔几天便惹恼孟桓一次,也是一种本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生命不息,作死不止。 齐诺当然不会好心到替宋芷求情,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积了阴德了。 宋芷知道,这是孟桓刻意在羞辱他,就是要让别人来看看,他是如何跪在这里,对孟桓是如何的卑躬屈膝。 孟桓知道,对于宋芷来说,这绝对是不可忍受的羞辱。 齐诺故意收拾得很慢,走到宋芷身旁,还要停顿一下,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再走开。 等齐诺慢慢悠悠收拾完出去,孟桓便拿了本书坐在宋芷旁边看,书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这一看,便直接看到了午时,孟桓站起身,吃饭去了。 宋芷则继续跪着。 下午,孟桓来了一两趟书房,期间对宋芷亦是不搭不理,似乎根本没看到这个人。 宋芷没吃午饭,跪到午时后,膝盖已经僵硬了,腹中又饥饿难耐。宋芷知道,孟桓在等他求饶,可宋芷偏不。 便是跪到死,也不会求饶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宋芷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一开始膝盖会疼,针刺似的,到后来整条腿都疼,宋芷没敢挪身子,那双腿便由刺痛到麻木,最后彻底没了知觉,天色彻底暗下去的时候,宋芷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两条腿了。肚子都饿过了劲儿。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又冷又硬,像极了李含素逝世那天,浦江县官道上的地面。 那天还下了细雨,将气氛烘托得格外凄凉惨淡。 眼下没有下雨,没有风,没有雪,静极了的书房里,在天黑下来后,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只有清寒的冷月斜斜洒了一丝清辉进来,落在孟桓案头的字帖上,落在那摆满书的书架上。 宋芷渐渐的有些恍惚,他心想:为何当年他不与母亲一道死了呢? 南宋亡了,他的家人都在战争中死去,为何偏偏他还活着? “宋子兰。”一个淡淡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 宋芷愣了愣,末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孟桓的声音,宋芷跪着的这大半天水米未进,张了张嘴,差点发不出声音: “小人在。” 孟桓在宋芷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宋芷这大半天竟膝盖也没挪一下,不禁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固执成这样。 “滚起来。”孟桓说。 宋芷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动。 孟桓不耐道:“怎么,还想跪?” 宋芷低低地说:“起不来。” 孟桓轻轻敲击书案的手指倏然一顿,对齐诺道:“把他扶起来。” 齐诺满心的不乐意,也只好同意,将灯放下,对宋芷一伸手,“喏!” 宋芷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抓住齐诺的衣袖,勉强挪动腿,可那腿就像不是他自己的,又麻又硬,毫无力气,宋芷半个人都挂在了齐诺身上,才勉强没有再摔下去。 齐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住没把白眼翻出去。 孟桓淡淡看着他,心里约莫明白,宋芷是打死不可能以色事人的,于是摆了摆手:“把他送回去,注意暖暖膝盖,别废了。” 如今已经入冬,大都不比临安,冬天寒冷异常,孟桓耐寒,这时候书房里也没个暖炉,宋芷却不是他,那地上冰冰凉凉,这一天跪下来,若是不注意保暖,兴许要落下病根儿。 “这两天你休息,不必来书房了。”孟桓又说。 宋芷动了动唇,没力气说话,干脆闭了嘴,闷声被齐诺搀着走了。 宋芷两条腿几乎没有知觉,齐诺又不配合,因此走得极困难,孟桓就看着,直到两人走了出去,宋芷也不肯吱个声儿,孟桓一时气结,心说:“竟有这么固执的人。” 原以为有了昨日那一遭,绰漫便放弃了习字大业,没想到第二日,她又来了。 她来了也没用,宋芷今日休息。 绰漫没在书房见到宋芷,心下奇怪,就问孟桓,孟桓含糊地说:“他病了。” 孟桓并不想让绰漫知晓昨日的事。 绰漫大惊小怪道:“病了?我见他昨天还好好的,汉人怎么这么柔弱!” 孟桓“唔”了一声。 绰漫有心想让孟桓陪她玩,可孟桓习字那状态,简直天塌下来也不会管的,绰漫拿着笔在纸上戳,待戳坏了三支笔之后,便丢下笔。 “他病了,我去看看!”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往宋芷房里奔去。 宋芷住的偏房,绰漫是十分嫌弃的,她长这么大都没进过下人住的屋子,加上他门口也没个人传话,绰漫只好自己猛烈敲门,敲得震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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