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谦觉出皇上特别紧张,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陈述,然而这内容对小皇帝而言还是过于骇人了,盖在腿上的袍子都被他抓皱了。 他心疼地想,沈言川真的是疯了,偏要他咬上那么一口,昨天他既忙又慌的,忘了关心,也不知道今天那条手臂的伤长好些了没有? 另一边的太后宫中,沈言川已换回宫装,坐在太后膝边,两人一起吃鸡汤馄饨。 鸡汤很鲜,馄饨里撒了鲜嫩的小葱,喷香喷香的,沈言川吹着勺子,吃得头也不抬——一夜未眠,他需要一点食物保持体力和精神,然后将此行所得所失尽数汇报。 “慢点吃吧,”太后消遣似的闲闲吃了两口,把碗端在手中,拿勺子搅来搅去,用说笑的口气说道,“大事已成,不差这么一会子时间,看看你,嘴唇都烫红了,一会儿回去,皇上那头怕是要怪哀家偏心了。” 沈言川口中含着馄饨,不能应答,便点一下头,随即将姿态放得尽量优雅,同时暗自瞥着殿中的宫人。 自他刚踏进宫殿时,便见她们手执莲花香斗,拿着轻罗小扇四下扇动,让香气均匀散到宫室之中。这本不罕见,不过眼下宫室内已经香气四溢,她们却仍不离去,就有些奇怪了。 果然,不紧不慢吃完馄饨后,太后将人挥退,倚在榻上捏了捏眉心:“这一阵子听戏下棋,哀家快和安太妃一样了,有点见不得血。睡了一觉,那味道仿佛涤不尽似的,还在鼻前。” 沈言川闻言,心下了然。 方才他经过文华殿,看到一群人拿着布跪在内中擦地,进进出出地端出一盆盆血水,便知昨夜太后应该以小皇帝的名义招人进宫,而那罪无可赦的几人因为毫无防备,大抵是被直接斩杀在殿中了。 他嗅着殿内夹杂着清苦草药气息的檀木香,垂眸说道:“太后苦心,陛下很快就会懂了。” “很快吗?”太后转过头,看向养心殿的方向,“从他盘算着对你下手起到现在,过去多久了啊,直到昨夜以前,他都还是个无知无觉的样子。”
第33章 你就是暗恋朕 沈言川顺着太后的目光看去,窗外草木比他上一次来时要葱茏许多。 好像是过了很久了。 查到太子陵渗水的那夜,唐棣还拉扯着他问这问那,见他离开还老大不乐意,坐在榻上耍威风,后来被他一吻,在那儿上蹿下跳,想些有的没的——那时唐棣的目光,仅在咫尺,甚至不能遍及一个小小的养心殿。然而今朝的皇上,不被他盯着也能主动处理政务了。 沈言川收回目光,看向太后:“太后无需多虑,至少到现在,一切都按部就班,行进得很顺利。” “顺利吗……或许吧。”太后似笑非笑,眼神里带了些许怅惘,“可惜了那个最初递折子上报的,国失栋梁啊。”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已经是……最小的牺牲了。” 沈言川出声慰藉,心中却连自己都不能劝服。 那人一共递了三次折子,三次都被人从中作梗拦下,递到第四次的时候,回家途中遇到歹人,就此殁了。 而这所有的一切,他们全程明白,全程跟踪,却没有阻止那人被威胁,被杀。 因为他们必须等待。 等待皇上的头脑在轮番的日讲中明晰起来。 皇上要看清时局,主动扛责,需要一点刺激;要立君威,重新掌quan,又需要一些鲜血祭旗。 而太子陵渗水一事,正能满足所有的需求。 所以,他们一方面按兵不动,一方面潜心调教小皇帝,直至小皇帝足够听话却也最不耐烦的时候,他们按照那人的折子抄出一份没有落款的折子,放进礼物中,引皇上出宫——不是后宫把礼物送得晚了,而是礼物特意被扣到了那个合适的时机送进养心殿 所有的棋布到此刻,朝中的隐患解决,皇上也真正有了担当的意识,代价是一条忠义之士的命,以及一具受到长久亵渎的太子遗体。 看着太后凝神不动,沈言川知道,她没说出口的,才是令她更难受的。 小皇帝与胡谦一谈后,十分想见沈言川,然而对方一去不归,他则还有一堆事要忙。 他批了奏折,安排人去选址迁坟,召集大臣拟旨,将该罚的人全送去了刑部,部分情节严重的直接抄家问斩;补上了昨天落下的课,完成讲师留的题,又上了今日行程中原本有的课。 待到晚间,他没等着沈言川,也不回卧房,坐在案前研究密报,把朝中一系列大臣那点朝中和家里的破事儿粗略看了一遍,心中大为震撼。 某翰林大学士满口仁义道德,私下嗜好竟然是狎ji! 光禄寺少卿亲口说光禄寺的茶汤难吃! 某通议大夫偷偷抠鼻屎抹到宫墙上! 这种消息小皇帝看多了有点想吐,感觉明天上朝简直不能面对底下的大臣了。 他一招手:“胡统领!有没有正常一点儿的?地方州府的也可以,朕想找几个靠谱的人来顶那些混蛋的班呐!” “有的。” “快点拿来!朕现在就要!” 胡谦点头,飞速给他取来了两本薄薄的册子。 小皇帝的笑凝在脸上:“……好,有总比没有的好。” 胡谦看他耷拉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句:“皇上,朝中有些人虽然私德不佳,但能力可观;有些虽懦弱无为,但胜在忠心,至于完人,确实是少得可怜……” 小皇帝挠挠头,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头有熟悉的声音,是沈言川! “好的好的,朕知道了,你快点飞走吧!” 胡谦十分听话,立刻住嘴退下。 他前脚刚消失,后脚沈言川就跨进门,小皇帝抛下密报迎过去:“你去哪儿了?怎么走了一天?” 沈言川没回答,反而问:“皇上今天过得如何?” “陀螺似的没停歇过,不过该做的都做啦。”小皇帝正视着沈言川的眼睛笑,一双手也抱了对方的腰。两人的脸离得近,他本来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可不可以要一个奖励呀?” 沈言川看着他,神色却是淡淡的,不像是个要“给奖励”的样子。 “你累了是吗?”得不到奖励,小皇帝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低头把沈言川的手拉起来,“手臂上的伤好点了吗?先去朕房里上药吧。” 小皇帝说着,拉着沈言川就往卧房跑,跑到一半又突然停了,因为想起沈言川好久没进他卧房,而帐子还挂着臭囊呢!虽然沈言川应该是不在意,不过这么任由臭囊散发气味,实在有一点影响气氛。 于是他说:“等等,朕先让他们通通房间里的风。” “因为绣囊吗?” 小皇帝奇道:“你怎么知道?” 沈言川面色微沉,拉着他的手向前走:“先进去吧。” 两人进到屋里,小皇帝嗅了嗅,竟发觉并没有什么味道:“奇怪啊,怎么不臭?” “臭?”沈言川抬了下眉毛,随即明白了,“臣妾早就将绣囊换了,现在那个里头装的是香橼、艾叶和薄荷,您在屋子里睡了那么多天,难道没发觉吗?” 小皇帝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这句话内容太丰富,脑子转了好一会儿才问:“你……什么时候换的?朕睡觉的时候你偷看朕?” 一说到“偷看”,小皇帝就兴奋起来了,围着沈言川好一阵看:“你觊觎朕,偷偷喜欢朕,是不是啊!是不是啊?” 沈言川看他笑得傻里傻气,冷淡的脸终于也做出一丁点生动的表情:“皇上要想知道答案,就先回答臣妾一个问题。” “什么?” “皇上为什么要在帐子上挂螺蛳粉味儿的绣囊呢?” “啊……这个嘛……” 小皇帝不好意思了。总不能说自己是拿绣囊来卧薪尝胆吧?之前的事,如今提了做什么呢,不愉快的就该尽快忘掉呀! 沈言川就是要他支支吾吾说不出口,见他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直接将人抱到了床边。 就当小皇帝以为他要把自己掼到床上的时候,他却将人放了下来:“记住,以后拿进养心殿的东西要问出处,要验过有无问题再用。” 小皇帝隐隐约约感觉他意有所指,觉得还是解释一下好:“那绣囊是小福子拿回来的,所以朕才敢放心用。” 沈言川皱着眉头,仿佛是对他的回答感到不满:“臣妾再说一遍,除非是太后亲自交到您手里的东西,其他的,进这儿都得验。” 小皇帝看他认真说话,忽然仰着脸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所以你不用验的,是不是?”
第34章 等朕一展雄风 挨了一吻后,沈言川一手捏住了小皇帝的腮帮子。 “皇上,臣妾同您说正事的时候,您最好正经些,仔细别让臣妾罚您。” 他嘴上好声好气,手上暗暗使了些力,掐得小皇帝的薄面皮一酸,直想求饶。 然而话到嘴边,小皇帝又想起求饶恐怕要接着挨罚,只好哼哼道:“好的好的,朕知道了,朕以后会让他们验清楚的。” 沈言川这才松开手:“回答得不错,这次就不罚了。”然后他走到小桌边径自坐下,主动将衣袖掀起,露出了雪白的一臂:“皇上不是要替臣妾上药么?” 小皇帝这才忆起他拉人进房的初衷,赶紧把药箱拿来,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条细布。 之前他将药粉倒了许多,如今大部分都沾到了细布上,一小部分凝结在伤口上,看不出伤口到底长好没有,又不敢拿布擦开去看,只好眯起眼睛,低头轻轻吹走多余的药粉。 这办法自是收效甚微,所以吹了几口之后他也放弃了,站起来在药箱里挑挑拣拣:“没事,朕还有好药,这个不行就换一个。” 也不知道是安慰沈言川,还是安慰自己。 最终,他挑了一小罐质地稀薄的药膏,拈了很大一块轻轻点到伤口上,动作柔软轻巧:“怎么样?痛不痛啊?有点痛的话忍一忍,这是最好的外伤药,包你好得快,还不留疤。”沈言川看他忙活得鼻尖都渗出细密的汗珠来,当真是很紧张的样子,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是没说话。 总算处理好了伤口,小皇帝笨手笨脚地开始做包扎,依然是翻来覆去弄不好,只是这次没有气馁,失败了几次都还跃跃欲试。 沈言川实在看不下去他的手艺:“歇歇吧,臣妾自己来。” 小皇帝看到他用牙咬着细布一端,一下一下绕着,让细布紧裹伤口,还不怕疼似的扯了几下,系了个漂亮的结,心惊肉跳又百般心疼——要不是受伤多次,动作肯定没办法那么熟练的呀! 沈言川自顾自处理好细布,刚抬头,就见小皇帝巴巴地看着他,然后凑过来解他衣带。 沈言川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好笑,按住腰间“作乱”的手:“陛下上完药,还想上些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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