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公公猛地抬首,才发现谢昀已然愠怒,知晓若再劝上两句当真会惹谢昀大怒,便磕头退下去照做了。 向着大梁国境的城门大开,谢昀便带着阿回于城牒处眺望等着雁回的到来,身后是整齐而立的守城将士。 不多时,谢昀便见地平线多出几抹身影。 谢昀微眯眼眸,静静待着。 夕阳余晖落于逐渐放大的四人肩上,谢昀这才注意到与雁回随行的,除了惊絮,另外的人按照身形看上去似乎是……两名男子? 谢昀一愣。 他特意带上了阿回,本意是给雁回难堪。可不知为何此时,他却先觉得难堪起来。 “臣妾叩见圣上!” 雁回下马,行礼。 抬眸,迎上城门之上谢昀的目光。 “他们是何人?”谢昀声音冷若玄冰。 那两人戴着笑脸壳子,谢昀无法窥见他们的面容,而国舅却能将谢昀的表情看得清楚。 不等雁回开口将想好的说辞告之。 国舅立得端端的,手上虚虚拱了拱,率先沉声道:“我等受太后之令护送皇后娘娘。” 这假传懿旨之事他一人担着便是。 至于谢昀,方才国舅遥遥一望,他看见了谢昀身边的女子。 嗯,把他当年的话当耳旁风。 皇帝又如何,他揍得。
第31章 夜色阑珊, 月明星稀。 主帅帐内,谢昀冷眼瞧着雁回,及她手中的那柄尚方宝剑。有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此时攀上了他心头, 他蹙眉神情不悦, 二人沉默着对峙良久, 气流中尽是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 终于, 谢昀开口道:“皇后,你屡次以下犯上, 朕念着雁家功勋不与你计较。你如今越发无法无天, 怕是忘了谁才是大梁之主。” 雁回道:“臣妾在皇家寺庙为圣上祈福时, 曾抽过一签。” 谢昀微微一愣,极不信任地打量着她,眼底充斥着浓浓的探究。 为他祈福?雁回?她? 怎的听起来这般好笑。 谢昀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意,笑过之后挥了下衣袖, 挑衅地看着雁回,问道:“哦?何解?” 雁回没有隐瞒, 将第一签如实告知:“那名叫‘阿回’的女子行迹诡异,圣上切莫为和臣妾置气而因小失大,将万千将士性命弃于不顾。” “皇后。”谢昀好笑地道:“皇家寺庙之所以建在灵山之上, 全因那风水乃青山环抱绿水不绝, 又有双龙相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千百年的时间迁徙, 那双龙早就断了。一座无灵气的寺庙所出的签又有何意, 皇后太过杞人忧天了。” 雁回沉默。 谢昀一晒:“你千里迢迢追到这里来,便是担心朕的安危?” 雁回道:“是。” 谢昀看她:“何必?那画上之人又非是朕, 既然朕将你戳破, 没有发落你的意思, 你自当乖觉些,又为何一直缠着朕?还是说……”谢昀顿了顿:“皇后放心不下的不止是朕这张脸?” 谢昀在郦城见到了雁回,便从侧面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舅舅并不愿见她。 雁回不知谢昀所想,只道:“臣妾是真心实意担心圣上安危。” 谢昀看她神色不似作伪,那一句话字字都是言之凿凿。 “皇后多虑了。”谢昀神色复杂道:“朕自有分寸,天色已晚,你退下吧。” 谢昀言尽于此,雁回再劝便是她逾越了,她将尚方宝剑还给了谢昀,便告退离帐。 谢昀带着精兵在郦城内扎了营,雁回掀开帐帘时,外边的天色虽然已经沉了下来,但闷热不减。朱公公躬身在帐外候着,见到雁回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娘娘辛苦’。 而不远处,阿回紧张地捏着裙边。在这尽是男人的营中,便是雁回也还是着一身湛蓝男装,风尘仆仆。而阿回立于其中,堪比一道靓/丽/风/景/线。 “娘娘万安。”阿回跪下行礼。 雁回凝着她,问:“你在这作甚?” 大抵是被雁回威仪骇住,阿回喉中一紧。朱公公便替她答:“回娘娘,圣上召了她。” 这般深夜里,谢昀召了阿回,将会发生何事甚至不用去猜。 雁回念着谢昀那句‘自有分寸’没作声,她也不唤女子起身,只转身离去。 雁回的住处也在这大片军营中,她有属于自己的营帐,而随着她一同前往的两人便没有那么舒适,被安排到与二十余将士挤一帐。 谢昀恩准雁回休憩几日,三日后便立即返回京都。 雁回回到帐中,惊絮刚好收拾完。她取出干净的衣裳,要伺候雁回安寝。 “我浑身难受。” 雁回想洗去一身风尘仆仆。 惊絮道:“奴婢这便去为娘娘打热水来。” “不必。”雁回心里也藏着许多事,欣喜的,难过的,她想洗个冷水澡好生静静。 这郦城内有一河贯穿全城,军营驻扎之地离这河不算太远,但也要走上好些时候,平日里并无将士会去河中洗浴。 雁回便带上惊絮往这河边去,圆月将她的影子拉扯着拖在地上。 到达河边时,惊絮将干净的衣裳置于一处凸起的石块上。雁回看了眼,皱眉:“怎是裙裾?” 比起男装来,裙裾多有不便,且颜色为正红的朱色。 雁回每每换衣都是惊絮挑选,今日是惊絮存了私心,她自作主张挑选了这意味正宫之主的颜色,便是想叫那阿回收敛攀龙附凤之心,安分一些。 雁回摇了摇头,面上尽是不赞同之色。虽说战起不可避/免/流/血,可这颜色还是刺目,放在军营里甚至有些不详。 雁回唯愿大梁每一名将士都能安然无恙。 惊絮看着四下无人便道:“奴婢这便回去换一套来。” “去吧。” 惊絮得令,便匆匆折返回去,她脚步如飞,并未察觉不远处跟来两人。 国舅自见了谢昀后,预示‘左眼跳灾’的眼皮便没完没了地折腾,他揣着担忧,见雁回从谢昀帐中出来后,便一直跟在其后。 然后眼见着雁回回去了自己帐中,没一会儿又出来往河边去。 星河紧张道:“娘娘不会想不开吧。” 国舅道:“应是不会的,那丫头是个坚强的。” 星河又道:“娘娘要强,不会物极必反吧。” 国舅一掌打在星河脑袋上:“闭上你这张臭嘴。” 话音刚落,便见雁回褪去鞋袜。他侧过脸,音调里满是威胁:“闭眼。” 星河立即闭上眼。 国舅爷也偏过头不去看。 过了一会儿,星河声音抬高了两分:“主……主子……娘娘……” 国舅不满地“啧”了声,正要骂人,便听星河接着道:“娘娘,不见了!” 国舅爷心顿时揪紧了,即刻睁眼望去。 那河边哪还有雁回的影子,明月高悬,微风几许,岸边只剩一双鞋袜,而河面泛起了一圈圈的波澜。 星河声音都失了:“娘娘不会真……” “再等等。”国舅道。 若雁回只是来河边洗澡,他误会了便不好了。 可等了又等,等到河面的波澜眼见着就要止了,国舅爷再也坐不住,暗骂了一声便从石块后冲出,脚尖轻点,几个跃身飞至河边,掀起的气浪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国舅正要一头扎进河水中。 在水底渐渐理清情绪的雁回猛然破水而出,场面瞬间凝固。 当冰凉的河水漫过头顶时,雁回满脑子想的都是国舅爷,她从没这般开怀过,或许在深宫练就的喜怒无色,但心底满溢的欣喜根本无法忽略。 太好了。 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 他没有战死在沙场之上,天知道她得知父亲与他殒身的消息时她是如何度过的。那日天都塌了下来,母亲亲来东宫,告诉她,雁家如今只能靠她了。 父亲战死,她不能哭。 越鹤一战兵败,国舅投敌,已然触怒先帝。她是雁家女,先帝会顾念忠心耿耿的父亲多加照拂她。倘若她若在宫中日夜哭泣,难保先帝不会厌烦。帝王最是无情,历史上多少开朝功臣之后遭到帝王疑心。便是有开国之功这般大的功勋都难以善终,何况她,何况雁家。 国舅投敌,她不信又如何。盖棺定论,真相是什么已然不重要了。 那段时日,谢昀还曾质问她,为何一身冷血。 她怎么答的已经不记得了,只知晓那以后便很难见到谢昀。 思及此,雁回又想到太后病中所言,先帝想杀了谢昀究竟是真还是假。若为真,先帝为何早早的便为她和谢昀指婚,她与谢昀有婚约时,父亲尚在,谢昀背后雁家的支持是先帝亲自给的。 可若是假的,这些年来谢昀变了许多。以往那个沉默寡言,处事老成的谢昀宛若换了个人,若非经历过巨大磋磨,一个人又怎么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雁回想不通,当最后一口气快要散尽,她才破水而出,浑身尽湿,墨一般的发丝有几簇打着卷儿贴在她面上,本就倩丽的面容沾了水花,以实力演绎何为出水芙蓉。 然后,雁回怔住。 国舅也怔住。 二人视线在空中以摧枯拉朽之势撞出火花。 “沈辞。”雁回没忍住道:“为何你总是忘记圆你撒过的谎言。” 国舅:“……” 他没戴笑脸壳子!但听雁回的意思,好似从开始就已经识破了他。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太对了,星河在一旁忍不住点头。国舅这撒谎的功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频频撒谎,频频自己拆自己的台,频频自己打自己的脸。 当时星河不懂,后来星河每每回忆国舅做过的糗事,才惊讶想起一词,关心则乱。 “我……”国舅一顿。 雁回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中情愫百转千回,但都被‘伦理’‘道德’‘礼仪’等词汇压制住。 雁回沉声问道:“你是人是鬼。” 她本意是讽自己,可那人听了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国舅苦笑。 数了数,你是人是鬼,仅仅五个字,却字字诛心。 “你个小没良心的丫头。”国舅往后退了一步,与雁回隔出一条名为‘戒律清规’的线来。 “几年不见,越发没大没小了。”国舅佯装无所谓,仿若依旧是以前那个没心没肺只知享天乐的恣意少年郎,可到底饱经沧桑,眉梢也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国舅爷眉头一紧:“舅舅的名字也是你能直呼的,便是谢昀那狗崽子也不敢直呼我的大名。” 国舅爷一向如此,他不兴什么尊卑,太后是他亲姐,皇帝就是他外甥,皇后也还是他的外甥媳妇。 一家人,不谈地位,只论感情。 “是。”雁回听了国舅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一时生出恍若隔世之感,她笑了,道:“舅舅也莫忘了,从前至如今,也只有我一人没大没小直唤你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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