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见他来了,一把拉他过来,递给他一张折起来的纸,以及一枚印信。
“你去一趟江州,现在就走,刑部那边给你请好假了。”
许恭一脸迷茫,干什么啊?再说,你让我去我就去?
梁焕没管他的神情,快速道:“人名地名都写上了,朕整个给你讲一遍,你记住了。”
听完梁焕的讲述,许恭渐渐回过味来,皱着眉问:“要在十日内做完么?”
“不用,你尽快做就是,晚几日也无碍的。”
“那……”
“别问了,赶紧去。”
“……是。”
*
因为已经是死牢,不存在串供的顾虑,所以江州减税案的死囚们都关在了一起。陈述之看着欧阳清一天三次地来找黄湖,叽叽咕咕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和他关在一起的刘传听见了两句,便过来给他讲:“欧阳丞相管黄湖要消息和人脉呢。”
刘传略显富态,四五十岁模样,眉目疏朗,看上去十分随和。
他这话被对面的胡河听见,胡河一副轻蔑模样道:“与你有何干系?”
陈述之靠在墙上,觉得身子一阵阵地发冷,估计是这里没有被子,夜里太凉了。他听见胡河的话,便随口说了一句:“我总得知道,我死得值不值吧。”
这时欧阳清已经走了,黄湖听见这话,高声问:“陈述之,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
“当时京城传你的流言,陛下亲自去国子监为你澄清谣言。后来御驾亲征雍州,就带了你一个六品主事。你来头不小啊?”
陈述之笑了笑,“我不过是崇景四年的进士罢了。我的同年们都比我有出息,我这两年也没做什么,最大的功绩,便是与你们同归于尽了吧。”
“哼,都是你害的。我们本没做什么,都是你那个什么破信……”胡河嘟囔道。
陈述之忽然觉得喉头一紧,一阵反胃,呕出一口秽物来。
他这样子把刘传吓了一跳,他连忙问:“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我……”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呕出一口。
没有手帕,陈述之就用衣袖擦了擦嘴,断断续续道:“我觉得恶心……还有,身上发冷……大约是吃坏东西了。前两日上午送来的饭我夜里才吃,可能发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
第一题:许恭是怎么解决这件事的?
第二题:为什么梁焕说不用在十天内做完?
所有需要的信息前文都已给出,但我觉得有点难hhhh第二题好猜一点
猜不到就继续看吧><下下章公布答案
第89章 评说
听到这话,刘传便高声朝门口叫道:“有人在吗?这里有人生病了!”
陈述之便去阻拦他:“算了,没多大事,再说本来也活不了几日了。”
刘传叫了几次,终于有个狱卒慢吞吞地走过来,懒懒道:“怎么了?谁生病了?不是什么大病就忍忍吧,给你治好了,过几天你又死了……”
“你这是什么话!”刘传气愤道,“他身上发冷,还呕吐。我们还能活七天,你得让我们好好活着!”
“哦?这么说我还得给你去太医院请大夫了?这么点小病,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那狱卒说着,又慢吞吞地走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却有另一个狱卒过来问:“里面怎么了?”
“有人生病了。”
没想到那个狱卒顿时紧张起来:“谁生病了?生的什么病?”
他只得朝里头问一句:“刚才生病那个,叫什么名字?”
“陈述之。”
听到这个名字,后来的那个狱卒赶紧问:“他怎么了?”
“说是身上发冷,还呕吐。”
闻言,后来的狱卒立刻走掉了。
*
从黄湖那里得到了所有的人脉后,欧阳清就开始自己联系他们。令他没想到的是,黄湖手中以往忠实的欧阳党很多都不大搭理他了。
然而欧阳清仍然是丞相,手里管着六部中的三个。失去了一众同党的他逐渐变得手忙脚乱,三部的事情都处理不完,更没有力气再参与党争。
梁焕以为黄湖空出的户部侍郎的位置林烛晖一定会争,没想到他一直也没动静。于是他只能主动叫来了林烛晖。
梁焕笑着对林烛晖说:“你这些日子很云淡风轻嘛,你不争了,朕都有些手足无措了。”
林烛晖一副无奈的神情,“您若一定让臣找人去户部,臣也有人。不过您从下面找一个,空出的位子不就可以把新人往上提了么?”
所谓的“新人”自然就是指梁焕拉拢的新科进士。梁焕有些惊讶,林烛晖以前结党营私挺厉害的啊,怎么欧阳清不行了,他也跟着萎缩了,这么让着自己?
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卢隐进来。只有林烛晖在屋里,卢隐便也不避讳:“刑部大牢的人说,陈主事在牢里生病了。”
梁焕蓦地站起来,厉声问:“什么病?”
“也不知什么病,就说发冷、呕吐。”
“不行,卢隐,你带我去看他。”梁焕说着就往外走。
“陛下。”林烛晖在身后叫道。
梁焕回过头,听见他关切地说:“您最好还是别去,刑部大牢耳目多,您这一去就说不清楚了。”
“林丞相,你还挺关心朕的嘛。”梁焕冷笑道,“前几日还说,以大局为重呢。”
林烛晖也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只好说:“您去看了也没大用,不如给他送些药吧。”
梁焕渐渐冷静下来,他说得对,看他只是解了自己的担忧,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于是他吩咐卢隐:“问清楚他什么症状,让太医院开了药送过去。”
说完,他转身看看还等在那里的林烛晖,“户部是吧,你让徐变自己挑一个去吧,谁都行,不是欧阳清的人就行。”
*
整个监牢只点着两盏灯,分到每一间里就没多少光。陈述之不大看得见,把脚上的镣铐推到一边,摸索着吃了两丸药,又捧起面前的一碗水喝光。
他喝不下去另一碗了,于是拿起笔开始写字。人还有些虚弱,笔划写得颤巍巍的。
一旁的刘传望着他道:“死囚牢里待遇就是好,生病了都有人伺候。人之将死,得舒舒服服地过最后几日。——诶,你写什么呢?”
陈述之写着字,回答的话音有些沙哑:“家书,我托了人帮我送回家。”
对面的胡河听了,叹道:“还是京城里好,我想写家书都带不回去。”
明天便是五月九日了,今晚是他们在这牢里吃的最后一顿饭,给他们一人准备了一壶酒。
黄湖酒量不行,喝了没多少就开始感慨:“唉,后悔啊!前两年那么些人转投他人门下,我怎么没走呢?就知道有一天,这棵大树要被吹垮……”
正在写字的陈述之听了一耳朵,拿起另一碗水开始喝,顺便问:“有很多人转投他人门下么?为什么?”
黄湖瞪着陈述之挑了挑眉,“还不是你的那些同年们做的好事!你们攀上了皇帝,拉着林丞相一起,那么多人合力对付欧阳丞相……这他哪干得过?这两年一直在硬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都那个岁数了,后继无人,根本撑不了多久……”
听到这些感慨,胡河饮尽一杯酒,“是啊!我们都是被他害得!——还有对面那两个家伙,都是他们害了我们……”
陈述之听他们说到这些,轻轻地笑了。
以前以为自己做的事都很微小,像赶走吕殊、给奏折找错字这样的,看上去不会产生什么实际的影响。可听了他们的话才明白,这些微小之事其实都暗示着朝堂上的动向。
对于那些欧阳党来说,梁焕、林烛晖、白从来、张鑫田、崇景四年的一部分进士,这些人联合起来,欧阳清的结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即便没有现在这件事,再耗上三年五年的,他也根本耗不过这些人。仅仅看清对手是谁,就足以让欧阳党闻风丧胆,转投他人。
而自己所做的,只是把一件注定了结局的事,一步步做到结局。包括在素隐堂做的所有,以及如今的致命一击。
扳倒贪贿丞相欧阳清,就是阻止他那些压榨百姓假公肥私的举措,就是为天下苍生谋福祉。这样算来,自己活了二十六年,也不是一事无成。
做了这样的事,在史书评说里,应该抵得过那三十多条人命吧。毕竟这样做也是出于好心,谁也不是故意的。
不,史书中根本就不会有自己的列传。在素隐堂做的所有事都不是以自己的名义,后人眼中,自己只有罪名,没有功劳。
不过,也不必在意那些名声。这一切事情,自己都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所担心的,也只有家里的父亲和妹妹,还有尚在娘胎里的孩子。自己死后,他们要承受怎样的目光,过怎样的生活?
手上这封请罪的家书,什么都不能弥补。
想到这里,他忽然心血来潮,又拿出一张纸,忍着身上的寒冷再次提笔,给陈娴和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也写了几句:
我的一生很短,但我做了很多值得做的事。我希望你也选择过我这样的日子,不论以什么方式,都要胸怀天下,把自己的一部分献给世人。这样你就会同我一样,在将死之时,如果让你重新活一遍,你还是会选择现在的活法。
第二天上午,对面三个人被狱卒带走了。黄湖从容不迫,胡河泪流满面,韩海面无表情。
陈述之站起身来,分别朝每个人拱手,说上一句:“一路保重,来日他处相见。”
在死牢里,大家日日都是数着过的。陈述之一直有药吃,还有人给他送糖水和盐水,随着时间过去,身子逐渐恢复过来。
刘传每天都在为他高兴,虽然活不了几天了,但痊愈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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