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霁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江怀璧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随即漫不经心道,“海家若是再晚几个月提出来,或许还能成,只可惜他们心太急反而坏了事。” 江初霁秀眉微蹙,“这怎么说?” 江怀璧沉吟片刻,觉得这事解释起来有些费事,便懒得动口舌,懒懒一句:“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江初霁清哼一声,“哥哥听我讲的时候何时有过下回?这逐客令我接了,下回来听你分解!” 说罢攥着江怀璧的袖子胡乱揉了揉,在她面容变冷之前小跑着出了墨竹轩。 江怀璧无奈轻叹,显然拿这个天真无邪的妹妹没有办法。 外面匆匆而来的木樨与江初霁差点撞了个满怀,还没等木樨告罪,转瞬间已不见了小姑娘的身影。 木樨揣着满肚子疑惑进了门,正好看到江怀璧神色平静,目光飘远,心知公子定是在思考什么,便下意识放轻了动作,没想到还是惊动了她。 江怀璧忽然问:“木樨,惊蛰可回来了?” “回公子,未曾。” “那好,你传信给她,她不必回来了,去秣陵一趟,查查海家。长宁公主要吃的海鱼,怕是没那么简单。顺便查查沈迟在做什么。” 木樨本来是要爽快应下的,又听到最后要查沈迟,脸瞬间垮下来,有些为难。 “公子……咱们上次暗中查沈世子,被他身边的十三暗卫发现,那个叫归矣的侍卫还捉住我狠狠羞辱了我一番。如今又要查他……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江怀璧失笑,“也就你有哪些闲工夫和他的侍卫在那斗嘴,还好意思说!如今是惊蛰去查,你就不必担心了,即便被发现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要证实一件事罢了。你告诉惊蛰,自身性命要紧,不必深查。” 木樨面色微红,有些别扭地应声,背过身要走的时候心里扑通通的跳,连她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 江怀璧熄了灯,只留了一盏最小的,烛芯与腊泪相融,连灯光也有些暗沉,摇摇曳曳的光荡漾着屋子里的一切,静下心来,周遭似都静止沉寂了。 方才江初霁在,她无心往下想,现在阖了眸,一切思路都清晰起来。 海家真是打的好算盘,妄图攀上皇亲,只是海家大抵对京中局势不大了解,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陛下提起婚事。陛下试探朝臣已非一日两日,海家的心思或许没有那么深,只是陛下怎么猜,便由不得他人了。 这门亲若真说起来还是门当户对。若是长宁公主或者永嘉侯向陛下言说有意海家,那便是勾结党羽,文臣武将联姻,陛下势必猜忌图谋不轨;若海家提出亦如此,陛下虽猜忌,但难免想到海将军的功劳,应下亲事是慰劳,不应怕海家不满有二心。 还真不好说。但江怀璧总觉得不成的可能性大些。 那沈迟怕是被长宁公主派出去探查消息的,面上给了个要吃海鱼的由头。 那他会怎么办呢?江怀璧不由得起了兴趣。 左右永嘉侯府并不太平。只一个宜宁郡主沈湄整日鸡犬不宁,还有一个嫡次子沈达与沈迟不合心,也难为了长宁公主,两名亲生子暗地里你争我斗,不得安宁。 不禁头疼起来。还是好好歇歇吧,明日估计事情还很多。 . 秣陵,海府。 海振刚看着已在府中暂居了十几日的永嘉侯世子并无要走的意思,不觉头痛。刚开始是说长宁公主要吃海鱼,他赶忙派了儿子海逊去买,专挑了新鲜的,品质好的送到沈迟面前。 谁知沈迟轻飘飘地一句:“母亲身子不好,闻不得这腥味,太重。” 海振刚愣住。 这海鱼如何能没有腥味?这鱼又不能生吃,主要还是看做成菜,而这还得看永嘉侯府的厨子厨艺如何。 这……现在提什么腥味? 他心中有些不安,这沈世子怕是来难为他的。 他本不过是悄悄在陛下面前提了提儿子学业有成,且武举有望,又点了点宜宁郡主芳龄合适,温婉贤淑,宜室宜家之类的。他当时便看到陛下笑得有些无奈,随后一笔带过,再未曾说过此事。 他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长宁公主是陛下的姑母,如何能不在意? 想清楚沈迟来意后,他便派了儿子去寻海鱼以表诚心,现下却被沈迟呛了一下。 他还未开口解释,又听沈迟漫不经心道:“我方才进来时看到海公子,闻到他身上的腥味也有些重,如此肯为我母亲效劳,也不摆架子,亲和又接地气,本世子真是感激不尽。” 海振刚刚想谦虚几句,心中那股高兴劲儿还没冒出来,忽然就打了个激灵。 沈世子是在说他儿子不顾身份,没有风度?那可麻烦了。 那个蠢儿子,居然亲自上手,冲撞了世子,看他怎么收拾他… 沈迟看着他脸上的尴尬和恼怒,心中冷笑,随手指了指海振刚命人做好了的一盘鱼烩,淡声道:“大人再闻闻这鱼。” 海振刚不明所以,倾身细嗅。 “闻到腥味了吗?” 海振刚被迫点头,就算没有,沈世子说有,那就是有。 沈迟再次低声道:“这鱼腥味可没有血腥味大,你说这是鱼血还是人血呢?海公子金贵,自是不能伤了,那便是渔夫的了。本世子来海家之前还去一个渔村转了一圈,那里的风光好啊,民风也淳朴,垂髫小儿在哪唱着歌谣,要不要我唱给海大人听?” 海振刚脸色煞白,袖中的手颤颤巍巍,眼中是惊惧和不可置信,身子本就肥胖,颤抖不起来却也不稳当,脚下虚浮。 沈迟的歌谣如冥冥魔音,一声一声如重锤砸在他的心弦上。 “海爷海爷,无食我鱼!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海爷海爷,无饮我血!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海爷海爷,无啖我肉!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不过改编的一首歌谣,海老爷茹毛饮血的凶恶形象一览无余。渔民以捕鱼为生,海振刚却勾结地方官苛捐杂税,如啖食百姓的血肉,连小孩子尚且敢如此,可见所有人该是怎样的民怨沸腾。 海振刚身子一软瘫在椅子上,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迟看着他惨白的面庞,压着心底的厌恶道:“本世子不爱管闲事,可既然海家敢肖想宜宁郡主,便须知道,永嘉侯府不是好惹的。我时常在御前走动,若是哪一天跟表哥提一提此事,你说,皇帝表哥会如何?” 他走之前长宁公主还真没给他说其他的,只交代了要吃海鱼,可能是怕引起非议,明着来探查海家总归是不方便的。 若非昨日京中探子查明原委,他还不知这海家竟看上了妹妹! 心底也是佩服这海振刚,还敢要妹妹这样性子泼辣的女子做儿媳。若是妹妹真的嫁入海家,怕是整个秣陵都要鸡犬不宁。 海振刚连椅子也坐不住,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不得脸面,颤声哀求:“世子饶命!是我海家糊涂了,再不敢高攀郡主……” 沈迟不欲与他多言,侧身一躲,避开受他的跪拜,冷笑一句:“本世子可不敢受海大人这一拜,说不定哪天就折在海将军手里了。” 言罢抬步走出去,看也不看一眼恐慌至极的海振刚。
第10章 笑颜 沈迟还真是低估了海家的执着。他隐忍着怒气自海振刚房里出来,刚转过回廊,便看到迎面走来的海家二姑娘,海泠若。 海泠若是海振忠的独女,因海振忠常年不在家,这女儿便在海振刚膝下养着,性情他不了解,只觉着有海振刚这样的叔父,该不会有多善良。 沈迟只匆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侧身要继续离开。 海泠若一急,竟直接伸手拦了下来。 沈迟看到面前的纤纤玉手,眸光微冷。 海泠若心中其实有些忐忑的。她知道沈世子进了海府,便一直悄悄观察着,自第一眼看到那个玉树临风的男子,便已生出闺中少女不可言说的绮思。 今日一看到沈迟进了海府,便悄悄去换了衣裳,又装作偶然在此碰到他。 她一袭淡绯色衣裙,身形窈窕,容色秀丽,眸光流盼,此时心如小鹿乱撞,砰砰直跳。 她微红着脸,也觉得自己有些莽撞,不好意思地放下手臂,端正了身形朝着沈迟微微一礼,竭力使自己声音柔美些。 “泠若见过世子。” 若是在京中,沈迟的人前形象是略带纨绔,还会有心思调戏几句,可如今,知道了海家的心思便连带着看不惯这海姑娘。 喜怒形于色,他在京城便是这样的做派。 沈迟脸色暗沉,眉头清晰地皱起,用意义分明的厌恶语气道:“本世子刚见了海家公子,身上全是鱼腥味儿,现在怎么闻着海姑娘身上也是一股子味儿?” 语罢不轻不重地将海泠若推向一边,自己则大步流星地阔步走出去,毫无留恋。 海泠若脸色当即垮下来,咬着唇有些难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抬起袖子闻了闻,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定是她那邋遢的大哥,害得她被世子嫌弃! 海家给沈迟安排的有院落,只是沈迟大多数时间都不在海府,而是在城中闲逛,海家自然没有人敢暗中跟着他,所以在这里倒比京城自在些。 沈迟如今便处于秣陵最大酒楼的顶层雅间里,看着管书搜集来的海家的各种消息。 只看了三四张,不由得啧啧两声。 这管书查事素来是相当得狠,连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了,还有各种后宅的鸡毛蒜皮小事。 这要是都看下去,要找的没找到,杂七杂八的事情倒是塞了满脑子。 他只翻了关于海逊的一些事。 “海逊,年二十三,海振刚嫡长子,生性风流,好色贪财,家中有美妾七人,因争风吃醋,后宅不宁……性情暴躁,力大无穷,武功尚可,勇而无谋……懿兴二十三年武举落第后逛青楼,趁酒醉大闹锦春馆,被秣陵衙门捕快押走,杖打五十释放……” 沈迟冷笑,这样的地痞无赖,如何配得上妹妹! 他眸光微转,“归矣,带上影三和影四,咱们去锦春馆瞧一瞧!” . 接下来的京城倒是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连前段时间被权贵们津津乐道的江尚书,也好似消失人前一般,再没有人谈论他和江家。 然而在江尚书府中墨竹轩里,户部左侍郎的儿子萧羡正就江尚书一事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看法。 “怀璧,你知道江伯父上的是什么折子么?贵妃生辰在即,陛下有意让户部拨款设宴庆祝,我父亲没说话,户部尚书也都还没说话,偏你父亲这礼部尚书来横插一脚。头一天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驳了陛下,第二天还上了折子。陛下虽未将奏章发出,只是照旧留存,可还是龙颜大怒,这板子挨的,父亲私底下说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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