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愿,他不许!!!
赫连戎川飞身上马,一扬鞭子,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如闪电一般飞驰而去。耳边风声呼呼,小侍卫的叫喊,和老板娘的惊呼,很快就听不见了。
赫连戎川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
长清,长清。
一定要找到他。
他的长清,绝对不可以死!
风卷着黄沙,骤起。
一匹白马在漫天黄沙中慢慢前行。一步一步迈过起伏的沙丘,不知走了多久,马儿终于在一片焦黄的胡杨林前停住了脚步。
一个身影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过度的脱水使他昏了过去,嘴唇惨白干裂,眼角却是触目惊心的病态的惨红。
霜骓低服着头,用湿润的舌头轻轻舔着晏长清的脸颊。
半晌,晏长清才微微睁开双眼,看见霜骓马担忧的眼睛。
“走吧……”近乎是气声的,微弱而嘶哑的声音。现在每说一个字,晏长清都觉得喉咙痛如刀割。
与此同时,虽然太阳炙烤如火,他浑身却如坠冰窟般的寒冷僵硬,完全控住不在地战栗。
他是先渴死,还是先冻死?
“走吧。”
“离开我。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霜骓马拒绝了主人的一再命令,固执地用头顶着晏长清,想让他重新坐起来。似乎只要晏长清直立起身子,就会恢复生机和活力。
“还不走?”晏长清缓缓抬起手,抓住马颈的鬃毛,摇摇晃晃,极吃力地站了起来。一瞬间,他只觉得头晕眼花,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霜骓马立刻极乖巧地屈下膝盖,做出等晏长清上马的姿态。它以为晏长清改了主意,想要回去了。
晏长清轻轻抚摸着霜骓的毛皮,眼眸中充满了爱怜和不舍。这匹陪伴他征战无数沙场的白马,是现在他与这世间最后的羁绊了。
这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不应该陪他湮灭在这荒无人烟的荒漠里。
晏长清颤颤巍巍抽出腰间的弯刀,别过脸,用力朝霜骓一挥。
霜骓一声痛嘶,不敢置信地转过马头看着他的主人。雪白如绸缎般的马背上,赫然一道血痕。
晏长清的胸膛起伏着,似乎现在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这是军令!”
霜骓被吓住了,黑溜溜的,美丽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晶莹的泪水,它委屈地低声叫了声,试探性蹭着晏长清的胳膊,仍不肯走。
晏长清眉心巨颤,再一次避过脸去。这一刀,下地更重,刀柄直直没入马臀。霜骓一声惨叫,晏长清再也不忍心看,转过身,艰难地,缓慢地向那片胡杨林走去。
这一次,霜骓马再也没有跟上来。
直至马蹄声消失,晏长清才终于回过头去。
万里苍穹,茫茫黄沙,天地之间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
晏长清平静地合上了眼睛,全身锥心蚀骨的痛楚彻底席卷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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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一声闷响。
赫连戎川的骏马近乎不间断地跑了几天几夜,终于支持不住,四蹄一软,栽倒在地,马嘴里满是白沫。
赫连戎川亦从马上栽落。从漠南的竹林一路赶来到现在,他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掌心脚底皆是磨烂的血泡,滚滚热浪让他汗如雨下,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的体力近乎透支了。
打听了那么多村落,探寻了大大小小无数的道路,可是却丝毫找不到晏长清来过的痕迹。
长清啊长清,你究竟去了哪里?
赫连戎川立刻挣扎着爬起来,见马儿不走了,便扛起包袱一瘸一拐向西边的梭梭林走去。
所有可能的地方,他都已经找遍了,除了这片梭梭林后面的沙漠。
漠南的人都说穿过这片梭梭林,就是跨进了地狱的门。那里是沙漠的最深处,名字叫作胡木泊。进去的人,从来没有出来过。
但赫连戎川却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风越刮越大,黄沙漫天,赫连戎川用布巾半裹着脸,琥珀般的眼睛微微眯起。
哒,哒,哒。
是马蹄扬沙的声音。
远远的,起伏的沙丘尽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匹熟悉的白马的身影。
赫连戎川心中一震。
霜骓马!
长清?!是他吗?
赫连戎川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近了,近了——
他终于看清了,这的确是霜骓。但是马背上,却是空荡荡。马身上却赫然一道血痕!
赫连戎川脸色骤变,脑中嗡地一声,拉住霜骓马,道:“你的主人呢?又是谁伤了你?!”
霜骓冲赫连戎川急急地嘶了一声,转过身,似是要赫连戎川看它的马臀。
那上面还插着一把短短的弯刀,刀柄上用紫水晶和金刚钻镶嵌着华丽雄鹰穿云图。
赫连戎川胸中一滞,手指微颤,用力拔/出了刀。
“这是我送给他的防身之物……”赫连戎川抚摸着刀柄,喃喃道:“他一定是不忍心你陪他死,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你赶走,是不是?”
晏长清啊晏长清,你对一匹马儿都那么仁慈,可是为什么对你自己却那么残忍?
霜骓眼睛里流着泪,默默点头。
赫连戎川翻身上马,望向遥远的沙漠腹地。
胡木泊,地狱口。他拍了拍霜骓,义无反顾地那罕有人至的沙丘深处奔去。
日近黄昏,狂风渐渐止息了,雄浑,肃穆却又死寂的沙海,被夕阳镀上了一层灼热而单调的黄。又翻过了一个沙丘,赫连戎川终于看见了一片胡杨林。
茂密的,因为日照和黄沙侵蚀而变得焦黄的叶子,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子一样的光。树干粗壮而坚韧,不屈不挠地迎着无数风沙,傲然挺立。
霜骓看见胡杨林,步伐明显加快了,一边急奔,一边厉声长嘶。
赫连戎川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开始搜寻。
“长清!晏长清!”
“你在哪里——!”
嘶哑的呼唤,戛然而止。
赫连戎川突然呆住了。一瞬间,他似乎变成了一尊僵硬的石雕。
远处一棵胡杨树下,斜斜地依靠着一个瘦削的背影。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头低低地垂着,一条胳膊软软地搭在支起的右膝上,长长的黑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他小半个侧脸,俊秀无双,却惨白如雪。
他……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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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风劲草 十
赫连戎川瞳孔骤缩, 胸腔里像是有什么在这一瞬间砰然炸裂, 无数尖利的碎片带着血肉飞溅而出,濒临绝境的窒息之感中, 他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
“长清——!!”
赫连戎川疯了一般, 下马如离弦之箭般狂奔,他的速度是那样快,那样急,万里挑一的霜骓马, 竟一时也难以追上他的脚步。
赫连戎川跑到胡杨树下,骤然停住。
他曾周旋于无数战场之间, 纵使长矛抵背, 利剑横颈,都不曾有此时此地万分之一的恐惧。心脏砰砰剧烈跳动, 赫连戎川深吸一口气, 强行令自己镇定下来。
他凑近了晏长清,手指微微颤抖,放在晏长清鼻端一探。
赫连戎川怔了怔,干裂的嘴角慢慢向上牵扯,像是在笑,又像是哭。他很小心很小心地捧起晏长清苍白的, 毫无生气的脸, 像是捧着一件半透明的, 极精致的瓷器, 声音嘶哑却又温柔:
“长清, 我来了。”
似乎是深陷在一场漫长可怖的长梦中难以苏醒,乌黑而浓密的长睫毛微微抖了抖,晏长清终于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渴——”
仅仅是最简单的一个字,赫连戎川听在耳中,却闻仙乐。他直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拔开水袋塞子,放到晏长清唇边想要喂他。
水袋微微摇晃了一下,很轻的一声水响传到晏长清耳朵里,效果却好比一根一指多长的金针活活扎进颅脑一般,晏长清一个激灵,猛地一弹,从毫无防备的赫连戎川怀里挣脱出来,像是赫连戎川拿着让他极害怕的东西般,晏长清滚在地上,拱起背如受伤的幼狼般紧紧蜷缩着,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痉挛。一看就知道,他十分害怕,十分痛楚。
一时之间太慌乱,赫连戎川竟忘了晏长清的病见不得水,连忙将水袋扔到一边。柔声道:“长清?你醒了吗?你不要怕?”不顾晏长清狂乱的挣扎,用力按住他的手,将他拖回自己怀中。
晏长清全身战栗着,喉咙因为过于干渴而只能嘶哑地发出呵呵声,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痛楚,他仍然拼命挣扎,又踢又扭,想要挣脱。
“是我。你不要怕?”
赫连戎川用胳膊紧紧箍住晏长清的上半身。他病得太重了,赫连戎川近乎不费力气就制住了他。
赫连戎川看到晏长清如此病到如此地步,心痛地几乎裂开。他手指微颤,轻柔地抚摸着晏长清的脸颊,想要替他整理凌乱的黑发,仍是温柔地问:“你不认得我了吗?”
晏长清抬头,曾经清澈凌厉的一双眼眸布满了红血丝,茫然地看着眼前英俊却又狼狈的男人。
“……”
“是我?赫连戎川?”赫连戎川一遍遍小心翼翼地问,心慢慢下沉。
“啊——!”
阴寒之痛再一次席卷而来,晏长清忍不出惨呼出声,全身的肌肉都绷地紧紧的,剧痛的痉挛中,他猛地低头,一口咬住了赫连戎川的手臂。
赫连戎川闷哼一声,多年的习武经验,让他下意识地出掌想要推人,但是掌风在距离晏长清还有一寸的时候却堪堪停住。
温厚而宽大的手掌轻柔地落在晏长清紧紧绷着的脊背,赫连戎川像是安抚受惊的小动物一般,轻柔地抚摸着他。
若是这样能减轻你的一分痛苦,我,甘之如饴。
鲜血顺着赫连戎川的胳膊一滴一滴落在沙土里,很快就被风沙淹没,消失无影。赫连戎川紧紧皱着长眉,抬头望着茂密的金色胡杨林,许久,幽幽叹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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