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斗胆,请圣人派十六卫协助营救临淄王。”
说话的是柯顺哲,他作为李皎一派在朝中主要的话事人,能借旁人之口说出来的话从来不会自己说,面上也一向不会显露半分多余的情绪;可此时他的语气却带了十分的恳切,眼中可以称之为忧心忡忡的古怪神色叫一旁的臣工都有些意外。
圣人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随意靠在龙椅上的身子一动,坐正了,问他:
“为什么?太子人在漠北,又已经将兵符交了回来,难道西北大营还会抗旨不成?”
不,太子一定会来。
柯顺哲心道,却说:“因为执掌中原所有军队调度之权的……除了圣人的虎符,还有白虎节堂。”
当他说出这个朝中大半人不曾听说过的名字时,圣人双眼果然眯了起来,
“而白虎节堂的真正话事人……正是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有心不交出临淄王,西北大营的确有抗旨的可
能。”
白虎堂,圣人在早于五年前便将一国军权交到了李裴的手上,这样的信任放在毫不犹豫便能废后、将许家连根拔起的当今身上实在是荒唐。若不是亲眼见到了两年前开元赌坊底下那一幕,柯顺哲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这样。
圣人却低声笑了笑。
这笑声中不至于带着怒意,却也已经有了几分不满的意味。
金殿上气氛古怪,众臣工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噤若寒蝉。
“那么依柯侍郎的意思,多少禁卫才能敌得过太子的西北大营?”
甚至今日圣人在朝上也不曾提过那位失踪了近一个月,疑似被太子扣押起来的临淄王,反倒开口两句话都是关于太子。
也是在此时,柯顺哲心头忽然浮出一个极其不好的念头来——临淄王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他,关于今日的计划,或者……是关于他们所有的计划。
“回圣人,三千足以。”
因为方才的那个念头,柯顺哲说这话时的气息有些不稳,只是龙椅上的人却没有要对此回味一番的意思,几乎就在其话音落下的同时,道了声:
“准了。”
一切明明完全按照柯顺哲的计划进行着,可他却觉得金殿上的一切都透着古怪和荒唐。圣人,临淄王,朝臣,以及……他自己。
……
传统意义上大病初愈、刚刚出了“月子”的福南音重获自由,在李裴紧张兮兮的陪伴下从国师府到王宫走了好几个来回,爬上爬下将多年来搜罗的珍贵藏书分门别类放入几只木箱中。
“李皎还被你关在西北大营?”
藏书阁里的李裴心都快停跳了,伸着手徒劳地在一旁护着随时可能从凳子上摔倒的福南音,却被后者嫌碍手碍脚。只在拿书的间隙中十分随意地问了句。
“早放了。”
率西北军再入漠北后虽只过了一个月,李裴却仿佛过了半生那么长——险些与他的阿音经历生死相隔,当了父亲,日夜带娃……于是与李皎在中原那些事,又在西北大营的那一面就像是一圈早已消散的涟漪,若不是忽然被提及,李裴几乎都要想不起来了。
“李皎设计关我七日,我便关了他十四日。何俾率大军回京的时候便顺路去西北营放人了。想想再慢这几日也该回长安了。”
“是吗?”福南音手一顿,右上架子上那卷已经看不清写了什么的竹简便毫无征兆地落到地上。
“你怎……”
李裴正要弯腰去捡,就见福南音面色带了几分古怪地望着他,边望边从袖中掏出一封今早刚从暗卫处得来的密件——早前福南音病着的时候便叫人将所有的情报都交给李裴,自己在殿中乐得清闲;只是这些暗卫终归是国师大人养起来的,并不十分认同中原太子在他们主人这里的名分,待福南音病一好,那些堆放在李裴案头上的密件登时空了,又回到了前者的手中——李裴也乐得清闲。
此刻却乐出问题来了。
“李皎失踪,中原朝堂上都说是你将人扣住不放。”
福南音将密件塞入李裴手中,自己也再没什么兴致去整理藏书,手扶着架子从凳子上下来,与李裴并肩而立。
若是何俾半个月前便奉命将李皎从地牢中放了出去,那么他为何没回长安?如今朝中的风向矛头再次指向李裴,若是扣押监·禁临淄王罪名定了,他的储君之位……
李裴将信看完,侧头对着阿音笑了一下。
“国师如今不得了,暗卫不但遍布漠北,连长安都安插了你的眼线,朝中发生了何事竟这么快便知道了,看来日后……更是要只手遮天了。”
福南音蹙着眉头与他对视了一眼,而后微微叹了口气,像是配合一般与他道:“毕竟日后便是你们中原的
礼部尚书了,新官上任前总该摸摸清楚。顺便……看看我的太子殿下身上又多了多少桩麻烦。”
李裴似乎不介意什么麻烦,只是挑眉,抬手揽着福南音的肩膀将人往怀里一带。那只揽着人肩膀的手中原本还拿着信纸,如今却被搓揉得皱成一团,也不知道人是故意还是无意。
“尚书这还没走马上任,关系倒是先攀得明明白白。不过说得不错,的确是‘你的太子殿下’,我的福爱卿……”
福南音看他的眼神越发奇怪。
他捏着人的下巴情轻轻往自己这边一扯,而后嘴唇便覆了上去。先是温柔而缓慢的摩挲,缱绻又带了些不舍的情愫在其中。他唤:
“卿卿……”
“我的卿卿……”
后又不等福南音反应便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唇齿,长驱直入地深吻着,宣示主权一般地吮吸撕咬,直到后者呼吸渐渐有些不顺了,才从中退了出来,又不舍地在他嘴角短促地亲了一下。
“看来西北大营我还是要走一趟。”
福南音胸腔还在微微起伏着,他被那一吻弄得有些脱力,便索性将身子靠在李裴肩上,“是该去……见见朝中派来救李皎的人。”
李裴促狭地笑了,低下头,却正瞧见福南音眼底眸光带水,面色泛红,一副叫人心痒的勾魂样。
有些心猿意马,李裴心底那丝不舍便又出来了。即便两人还没名没分的,却在漠北过着如同新婚燕尔般的一个月;自然,偏殿还有多出来那一个。
“先留在这儿跟阿肥把身子养好,乖乖等我回来接你们。”
福南音却摇头,正要说话,却被李裴忽然打断。
“知道你舍不得夫君,但是听话,西北大营的事不算棘手,我很快就能回来。”
“不必回来。”
福南音将李裴掩在自己嘴边的手挪开。他没有对李皎的计划是否棘手再做论断,也没问李裴的“很快”是多久。他说,不必回来。
“我们长安再见。”
两人的目光在虚空中一碰,而后便又默契地各自转向了两边。
半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或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本沉浸在一片黯淡的冷色中李裴忽然又对着身旁的人说了句:
“我在漠北留下的所有人手,你都带走。”
福南音勾了勾唇,这次没有拒绝。
“好。”
第65章
出了金殿,御辇缓缓行在大明宫的甬道上。
众人看得出圣人面色不虞,一个个都不敢多说话,只有冯内侍伴驾久了,多少能猜出圣人心中所想,待御辇行到立政殿外,才缓缓于辇边上恭声道:
“当日奉旨去西北大营的沈将军正候在殿外,圣人可要宣他回话?”
御辇上的人默着,未抬眼,只是半晌后微微抬了抬右手的两指。
冯内侍知道,这便是一个字的命令:宣。
他望着立政殿的方向,无声地叹了口气。当初圣人身边用着趁手的宋将军尚在漠北协助福南音和太子办事,这个沈将军算是宋韶仁在左金吾卫的同僚,这些年两人一直为了一个上将军之职暗自较着劲,却没想到只一道口谕叫他到西北大营放人,他却办得这般不得力。
也难怪如今的左金吾卫上将军之职落到了宋韶仁囊中。
沈将军自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日这种地步,候在殿外时一颗心高高悬着,明明是春寒料峭,冷风扑面时,他额角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门外内侍监唱驾声响起,圣人下了辇缓着步子走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将军依然跪在了地上,那神情与其说是回话,更像在等待提审。
“交给你的事,没办好?”
圣人原本想叫沈将军进殿回话,可看到地上之人这副模样,似乎觉得也没什么必要。绣着龙纹的衣摆停在眼前,沈将军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他此时在圣人眼中已经被下了定论——远不如宋韶仁。
“回圣人,臣……臣当初到西北大营的时候,临淄王已经不在地牢了。”
这件事沈将军并未向圣人回禀。
“太子殿下早些时候已经将人给放了。”
人是太子扣押起来的,圣人当初的态度是默许;如今大局已定,太子将毫无威胁的临淄王放出来,本就是最为合理的处置。他去的时候,地牢早已空荡无人,临淄王也的确不在西北大营之中……
“已经放了,那临淄王人呢?”
圣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后者不敢抬头与之对视,便看不到圣人眼中那丝隐隐包含的怒意。“是你看到了,还是有别人看到了?”
难道太子叫何俾明为放人,其实是将临淄王转移到了一个连圣人也不知道在何处的地方?
沈将军仿佛醍醐灌顶,继而伏地叩首道:“恳请圣人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将功折罪?”
沈将军本以为圣人会问他打算如何将功折罪。他在左金吾卫中负责典狱审讯多年,自然知道很多能将犯人嘴巴撬开的法子,想要找到临淄王的下落是不难。况且圣人方才在金殿上既然打算派出三千禁卫到西北营,自然是在心中有了取舍,那么他……
“三日后跟着宋韶仁去西北大营,朕让你知道如何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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