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霍然睁大了眼睛,这是——
“斩!”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他的灵识中响起,不吃素剑骤然间大放光芒,一道剑意乍然间笼罩了这方天地。
这道剑意与亓官所用同出一源,但境界却高出了不知多少,分明剑身都没有移动,连灵力也没有多用分毫,然而就是这么一剑,那轻易就把亓官剑意扇得粉碎的玄鹤竟然就无声无息地裂了开来,不过瞬息,玄鹤之体便在剑芒中崩解成虚无,连那无边的煞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一道剑意发出的瞬间,空中妖鹤的身躯忽然猛地抖了一下,跟着疾将双翅一振,巨大的身形急遽缩小,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向着远处遁去。它能在北荒群妖中成就妖王之尊,除却天分,仰仗的就是审时度势和逃命的速度。
然而此时要逃,却是已经晚了。
“七官儿,心剑诛妖。”
师父的声音仿佛在心底响起,亓官灵识微颤,他大睁着双眼,听凭直觉将不吃素剑举起来,刹那间,他感觉一股玄而又玄的力量,在这无形之力的指引下,关云堡废墟上似乎有什么自四面八方集聚起来,紧跟着攀沿而上,丝丝缕缕地缠上了剑身,渐渐地凝聚出一道黑芒。
这黑芒越来越盛,不吃素剑也愈来愈沉重,重得他用双手都几乎抬不起来,最后只能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剑身平平推出:“去!”
黑芒骤然间脱开不吃素剑,飞速地向着妖鹤遁去的方向赶去。
第92章 气运(修)
论及遁速,鹤神君一向是妖族中的翘楚,所以才能多次在危难中保全性命,甚至当年还从陆丰剑下逃过一劫——虽然那一次它并未同陆丰交锋,也并非陆丰一定要斩除的目标,不过能从北荒杀神手里逃出,也很值得称道了。
只是这一次,它却没有那般好运了。
黑夜中,白鹤双翅振动,拼尽全力往前逃遁,然而不到一刻,身后就有一道黑芒赶了上来,无声无息地没入它的体内。白鹤疾行之势骤然停歇,接着便毫无预兆地自半空掉了下来。
亓官却没有看到这一幕,心剑发出之后,他的全副心神便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一种奇妙的感觉之中。
灵识被一道强大的神念包裹着,没有丝毫阻隔地挨着、贴着,像是赤裸的肌肤相贴,又分明比肌肤相亲更为亲密。他仿佛沉进了一泓温泉,身周水波温柔荡漾,又仿佛脱去一切桎梏,在九天之上自由翱翔,漫天云霞波涌而起,却只是柔和地托着他的身躯……他仿佛闻得天宫仙乐,又仿佛见得神龙翔天、元凤起舞,此一瞬间,无边的瑰丽景象生发,更有极致的畅快,叫他的神魂都为之颤抖不休。
然而下一瞬,瑞气便即散去,仙乐不再,龙凤亦不见踪影,那极致的畅快骤然间消失,前后不过一息,他便从天上跌落人间。
亓官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父?”
陆丰没有应答。他的神念从亓官的泥丸宫抽离,此后便再无声息。
亓官茫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抬起手摸了摸眉心。
天空中的黑云散去,皓月重现,将人间镀上一层银辉。月色下,关云堡废墟沉默地将一切血色掩去。
亓官驾着剑光落下地,探手将缩在废墟堆里的云虺抱进怀里,目光随即落在前方不远处蜷着身体的全师兄身上。他疾步过去,正要将全师兄拉起来,弯腰到一半时却顿住了。
入目是一张满是血迹的脸,已然没有了生息。
亓官定定地看着,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片刻后,他垂下眼,伸手将对方怀里紧紧护着的小孩抱出来——那小孩倒还尚存呼吸。
亓官一手抱着云虺,一手抱着小孩,在原地呆站了一会儿,转头四顾,灵识所及之处,只有两道微弱的生息。
他把那两名还活着的弟子找出来,挨个喂了疗伤的丹药,而后便在一旁坐下,看了看四周,又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发呆。
阳和真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按下遁光,目光在地上的两名弟子身上掠过,落在亓官身上,沉声问道:“妖王现在何处?!”
她一察觉到此地异变,便立刻赶了过来,不料想眼前所见已是一片废墟,俨然是妖潮过境后的惨象。但王都与关云堡相距仅数百里,妖潮袭城这样大的动静,她坐镇王都怎么可能一无所觉?
唯一的可能,便是妖王出手,遮蔽了此地气机,令她无法察觉。
亓官呆呆地看了她一眼,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阳和真人循着他指的方向一望,又回转目光看了他一眼,道:“自己多加小心。”语罢驾着遁光冲天而起。
亓官的视线追着她远去,不多时,就见她拎着一头白鹤又回转来。
阳和真人扬手将白鹤扔下,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来。她径直在亓官面前落下,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用一种奇异的语气问:“这头妖鹤,是你杀的?”
亓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老老实实道:“不是我,是师父。”
“你师父……”阳和真人闻言一怔,“他,他来了么?”
亓官睁大眼睛看着她,没有说话。
阳和真人察觉自己的失态,轻轻咳了一声,掩饰地道:“是我想岔了,陆道友正在潜修,怎会出现在此地。”说着再瞧了一眼亓官,见他满身是伤,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责备:“妖王修为可比元婴修士,你便有长辈赐下的御敌法宝,也不宜冒险,否则受伤事小,倘被伤了性命,当如何是好?”
亓官眨了眨眼,未及说话,就见她抬手递了一瓶丹药过来,道:“妖王业已伏诛,后续事宜不需你操心,回去好生养伤……”她说着忽然“噫”了一声,一把握住亓官的手拉过来,手指顺势搭上了他的脉门,稍许灵力探入,随即神情微微一变,“黑风煞?”
她抿紧嘴唇,骈指如风,转瞬便有数道灵力携着锐劲钻入亓官体内。这灵力煞烈如火,霎时便将黑雾一般附着在经脉上的黑风煞烧得滚沸起来,不一刻便团成了一团,藏进几条细小的经脉里,那团盘踞在丹田宫内的黑风煞也被逼到了角落。
阳和真人这才抬眼,严肃地道:“这黑风煞一时片刻难以祛除,我暂时将它封住,等到回了王都,我再为你彻底清除。”
亓官看着她,点了点头。
关云堡已成废墟,整座城数万人死于非命,怨气深重,倘若置之不理,势必要生出如水怪一般的精怪来祸害人间。阳和真人替亓官暂时封住了黑风煞,又运起正音之法,诵念了整晚的道经,以超拔冤魂,抚平怨气。
“到底是一座死城了。”天明后,阳和真人瞧着脚下的废墟,神情有些沉重。
亓官已静默了许久,这时抬起眼,问:“为什么会有妖潮?”
从义阳城到姜城,再到如今的关云堡,他已经见过三次妖潮,他实在想不明白,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惨祸?
全师兄说,妖族只要去掉了横骨,便能七窍清明,懂得吐纳天地灵气修行,不会再为祸人间,但是,那头妖鹤明明已经炼化了横骨,成就妖王之尊,为什么还是会掀起妖潮,肆虐一方?
阳和真人没有说话,只将目光投向远方,过了半晌,才淡淡地道:“近百年以来,妖潮时有发生,有人为此卜算天机,道是,妖族气运有勃兴之兆,将有皇者诞育。”
亓官不太明白,困惑地看着阳和真人。
“妖皇是否诞育,此时尚不清楚。”阳和真人收回目光,声音冰冷,“不过眼下看来,妖潮肆虐,显见得有不少妖王参与其中。”
第93章 不知道
关云堡被妖潮夷为废墟之事在王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颍王得到消息后,立刻带着重礼去迎仙台请见阳和真人。阳和真人并未露面,只遣了一个小道童出来,请他回去。
颖王急道:“王都与关云堡相距仅有数百里,而今关云堡遭此横祸,王都也难说安稳,局势若此,吾实难心安!”
小道童抱着拂尘,一板一眼地道:“王都有真人坐镇,请陛下少安毋躁。”
事关生死,颖王又如何能不心焦,当下只请阳和真人说项,欲求更多的元婴真人坐镇王都。他言辞倒也恳切,道:“吾并非不信真人之能,只是王都有数十万百姓,倘若妖潮来袭,恐怕真人一时看顾不到……”
小道童闻言立将脸色一变,“元婴真人何等尊荣,岂是尔等凡民说请便请的!”他居高临下,冷声斥道,“陛下好自为之,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说着将拂尘一甩,径自离去。
颖王无法,只好连夜让人在迎仙台下搭了一座行宫出来,急急忙忙地携着几名宫妃住了进去。一国之主若此,其他权贵重臣也未免心中惴惴,纷纷将居舍挪移到附近,以便妖潮来袭时,能就近得到仙师的庇护。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地,妖潮袭城之事就传遍了王都的大街小巷,一时所有人都知道关云堡被灭了城。人们惊恐慌乱之余,又流传起妖兽抓人吃人的故事来,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亲见一般,吓得许多人连门都不敢出。
“小仙师,那妖潮真这么厉害?关云堡那么大一座城,听说都叫妖兽祸祸没啦?”店小二将面条端上来了也不走开,抓着抹布装样子地擦擦桌角,便迫不及待地问。
旁边的食客听见,也纷纷竖起耳朵留意。
亓官装着心事,只沉默地看了他一眼,低下头,挑了一筷面条送进嘴里。
这时候食客不多,店小二也不去忙活,站在旁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他听来的妖兽吃人故事,末了,他看着亓官,忽然道:“小仙师,那妖潮如果进了王都……可保得住吗?”
亓官抬起头,看着他,少顷,又看了看周围投来的一圈期冀目光,沉默了片刻,终究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
四周的气氛一时沉寂。
泥丸宫中,识人蛊微微颤动,传来一些不太好的情绪。亓官垂下眼,胡乱将面条塞进肚里,放下银钱,抬脚走出店门。
他走在街上,心情不免有些沉郁,下意识地摸了摸指根的须弥芥。但藏着师父神念的玉牌仍旧没有动静。不知道为什么,自那日关云堡之后,他就找不到师父了——玉牌里的神念不知去向,云虺身上也没有了他熟悉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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