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道:“按理来说,你应该会觉得心口疼。”
林渐只能诚实地回答道:“有一点。”
言罢,林渐习惯性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却发现藏在衣襟里的药瓶不见了。
“你在找身上带的那个药吗?”太医道,“全都被陛下收走了。”
林渐:“咳……”暴君偷我东西!
“你以前觉得没力气了都是吃那个吧?吃那个药虽然会一时觉得好了,但是对身体毕竟有损伤,无异于饮鸩止渴。”
太医命内侍端了一碗汤药上前,苦口婆心地劝导道:“这是我专门为你配的药,以后你要记得每日三餐前按时服用。”
“你自己的身体,还是得自己好好爱惜的,你才多大,就把自己的身体折腾成这样。”
林渐听到一日三餐都要喝药,就连忙摇头道:“可是我没病……”
太医听多了有病不肯吃药装没病的,看着林渐悠悠地说道:“前几日后宫刚病死了一个张才人。张才人病死之前,也和你这么对我说话。”
“咳……”林渐不好意思地轻笑了一声,接过内侍手中的药一饮而尽。
苦……好苦。
林渐刚把药吞下去,就后悔得恨不得吐出来。
猛然想到刚才太医说以后每日三餐都要服用,林渐就开始考虑,还是直接提剑自尽算了。
“这就对了。”太医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在这里好生休养,不要下床乱跑,下官就先告辞了。”
林渐道:“多谢,慢走。”
太医临走前,又多看了林渐一眼,欲言又止。
从种种方面看来,眼前这人必是生在钟鸣鼎食之家,长期养尊处优才能养出的金贵身子,做不了假。但是从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满身都是严重的外伤,中毒后又从来没有好好医治过,非但没有医治,而且几乎每天都在服药加剧身体状况恶化。
更令人费解的是,陛下竟然从长雁关将他带回宫来,命太医局连夜会诊,专门委派自己这个太医局的首席医官来每日照料,还吩咐不得外传。此人的身份,就像一个谜。
太医本想问点什么,又觉得多言不妥,还是带着内侍转身离去。
太医离开后,林渐穿上鞋站起来,观察了一下自己现在身处的房间。
房间宽敞整洁,生活所需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连琴、书、棋盘这些文化生活所需的物品都考虑到了。只是门窗紧闭,自从太医离开后,连半点人声也听不见。
林渐不知道自己睡了多少天,饿得有些腿软,扶着墙壁走到窗前,去将窗户打开。
窗外黑压压的竟然是一排身穿黑衣的侍卫,窗门一开,全都一齐向林渐看过来。
林渐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丝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公子,外面风大,容易着凉,还是把窗关上吧。”一名侍卫走上前,对林渐鞠躬回礼,手起窗落,“砰”一声重新关上了窗门。
林渐站在窗前,努力消化了一会儿刚才发生的事情,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房门,走上前像刚才开窗一样打开。
果然,门外是更多的侍卫。
侍卫对林渐礼貌地鞠了个躬,顺便拦了林渐的去路,连说话都是惊人的相似:
“公子,外面风大,容易着凉,还是把门关上吧。”
林渐:“……”
只是把“窗”换成了“门”,林渐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事先都背过了台词。
林渐关上门回到房中,随即意识到,自己应该遇到了作为一个出使敌国的使臣,所能遇到的最头疼的问题——被敌国扣押,被暴君软禁了。
方才开门的片刻时间,林渐记得自己看见了远处一望无际的宫殿楼宇,还有一轮红日挂在西宫的飞檐上。
也就是说:第一,这里是暴君的皇宫;第二,现在是傍晚。
栾云晔不知在谋划什么,竟然敢把自己一个敌国使臣带进宫来,扣着自己是想怎样。
坐以待毙总不行,这只能等到夜色降临,自己探一探目前的局势了。
但是眼下腿软得连路都走不动……
因为饿,林渐的目光在房间里重新扫视一遍,想看看有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这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只食盒。
林渐的眼前一亮,走到桌前将食盒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碗莲子粥,还温热地一丝白气。
林渐如获至宝,坐下将莲子粥一口气喝完,摸了摸肚子,觉得没有吃饱。
既然暴君不给人吃饱,那就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
半个时辰后
夜色已沉,昏暗的树林里传出一男一女轻声嬉笑之声。
片刻后,一名小太监从树林里探出头,四下张望一番,冲树林里招了招手,自己就先跑开了。
树林里轻轻“窸窣”一声,走出来一名穿着齐胸裙的宫女。宫女手中拎着一个小包袱,一边走出树林,一边系着衣带。
穿戴整齐后,宫女抱着手中的小包袱,为了避开夜间巡逻的侍卫,独自走在最僻静的小路上。
突然,一记刀手打在颈侧,宫女整个人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林渐不紧不慢地蹲下来,打开了宫女手中的包袱。
果不其然,包袱里有一身新衣服,上面还放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吾亲吾爱,秋菊妹妹”。
林渐刚去御膳房饱餐一顿,看到纸条上那几个字,忽然一阵反胃,跑到树林里去吐了一阵。
林渐没想到自己能被恶心成这样,吐得有些胃疼,喘息了一阵,回到宫女面前蹲下,将她的新衣服拿了出来。
虽然这宫女犯了宫禁,不过好歹帮了自己的忙。作为回报,林渐将那张纸条捏在手心里,用内力直接粉碎成了一手尘灰,再将宫女拖到了路边隐蔽的树林里。
这样即使被发现,这宫女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处理完那个宫女,林渐开始琢磨起自己手上拿的衣服。
这是一身女装。当然情况所迫,是女装也顾不得了。
这套女装里,有一件对襟上衣,和一条裙子,但是上衣领口不能交叠在一起,根本遮不住胸前。林渐想到刚才那宫女的装束,料想这一身应该款式差不多,这裙子应当是穿了衣服以后,直接用衣带系在胸上的。
从理论上看,穿起来倒不是什么难题。但是林渐从来没穿过女装,硬是折腾了半天。
主要是因为林渐没有胸,衣带不系紧,裙子就哗啦啦从胸上往下掉;衣带系太紧,又导致胸口勒得喘不上气。
林渐研究了好一阵,才勉强找到不被勒死和裙子不掉两者之间的平衡点,把衣裙穿好。
其他地方还好,只是裙子短了一截,倒也不妨事。
刚才去御膳房蹭吃蹭喝的时候,林渐就已经大概了解过了这座皇宫的布局。
深更半夜,栾云晔的寝宫里没有灯光,御书房的灯却还亮着,栾云晔应该是在御书房里看书或者批阅奏折,可以悄悄地过去打探一番。
林渐一路绕开皇宫的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御书房门外,正考虑要不要去屋顶上观望一下栾云晔的书房内部,只听“吱”一声,御书房的门打开了。
一胖一瘦两个太监迈出门槛,手里拖着一个女人血淋淋的尸体。
林渐屏住了呼吸,迅速将自己的目标改为躲到了树后,听一听情况。
两名太监拖着尸体从林渐的面前路过,只听瘦太监窃窃私语道:“啧,李妃真会找死,陛下最恨的就是后宫嫔妃议政,她还上赶着找死。”
胖太监道:“李妃好像说了一句,梁国嚣张至极,要和梁国宣战?难道陛下想议和?这可不像陛下……”
“嘘,轻点。陛下想不想议和咱们不敢说,但是李妃敢议政就是个死……你听说过吗?”瘦太监把声音压得更低,道,“听我干爹说,陛下五岁的时候,亲眼看着生母陈妃,被当时干政的何皇后活活打死了。”
“所以,陛下十六岁那年起兵杀进皇宫,把何皇后连同先帝的后宫嫔妃公主三千人,杀光一个不留。以后有哪个嫔妃敢议政,就是个死。”
林渐心中一震。
以前总以为传言有夸张成分,栾云晔还不至于凶狠残暴到屠杀后妃。想不到如今竟有机会亲眼看见。栾云晔一天不杀人都不痛快,连后宫嫔妃都随手就杀的传言,竟不是空穴来风。
突然,一个砚台从窗口飞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向林渐身上。
林渐迅速回过神来,眼疾手快地一闪。
躺了多日身体还没恢复好,林渐这一闪,不如平日里轻盈敏捷,树丛里“窸窣”一声,隐隐露出一缕青色的群摆。
“刷——”
几乎是一瞬之间,十余名侍卫提刀冲上前,刀尖警惕地对着树丛,将树丛团团围住。
一名上了年纪的大太监从书房里匆匆走出来,一边走一边对门外的侍卫道:“陛下让咱家来看看,这外面是什么动静。”
“回高公公。”一名领头的侍卫回答道,“这里面有异动,恐怕有刺客藏匿,您老人家得多加小心。”
“让咱家来看看,是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深更半夜敢来行刺陛下。”高公公细声细气地高声说着,却是轻手轻脚地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谨慎地往树丛里探头一看。
这一看,不禁愣住了。
树丛里哪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刺客,只有一名穿着青色宫装的宫女。宫女的头发只是用青色发带松松垮垮地束了一下,青丝半掩着肌肤如月。一身青色衣裙,溶溶的白月光洒落在身上,青衣映着花树斑驳的阴影,好似月宫仙子踏入凡尘。
美人看起来总不像是刺客的,高公公愣了会儿,大声问道:“哪一房的宫女,深更半夜鬼鬼祟祟躲在这树丛里做什么?”
还好早有准备假扮了宫女,林渐压细了嗓音,随口胡编道:“我家娘娘让我给陛下送茶,刚才有点吓人,所以躲在这里……”
高公公问道:“你茶呢?”
林渐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太怕了,茶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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