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衍背对着站在床前,床幔旖旎,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你走罢。”
顾清宁似是没有听见,仍旧是呢喃着那一句话。
猛地他一跃而起拔下床头的剑,往自己脖颈割了下去。
萧玄衍脸色突变,电光火石之间,一阵掌风袭来,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抓住了那柄剑刃,血液从那指缝间流了出来,萧玄衍脸色铁青,死死握住那剑身,顾清宁挣了挣,可剑身却丝毫不动。
萧玄衍的声音不带一丝色彩,“想死,去外面死。”
随即一阵发力,那柄剑断就两节,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血液一滴一滴从指间滑落,但萧玄衍丝毫不在意,他面无表情盯着床上那个万念俱灰的人,挥袖转身,
“本王玩够了,厌倦你了,你走吧。”
门口传来吱呀吱呀的声响,顾清宁明白他是走了,婢女们纷纷从外面进来了,一个个发出惊呼,顾清宁身体已痛到无以复加,到了极点,也不觉得是痛了,身子似乎是漂浮起来,眼前愈发的遥远,他恍恍惚惚见有婢女迎了上来,嘴唇翕合着,可是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恍惚间,他看见顾老太傅背着他站着,一如以往那威严。
“没用的东西!”
当年,他不以为意,嬉皮笑脸地抱住顾老太傅的手臂,“是爹太厉害啦,早就将咱家的文曲之气都用光啦。”
“没用……的……东……”
顾清宁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随即眼前黑暗覆下,直至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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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墨荷红肿的双眼,见着他醒来,墨荷勉力对了他一笑,
“少爷,你醒了。”
顾清宁亦轻轻地笑了一下,“墨荷,跟了我这般没用的少爷,你受委屈了。”
话音未毕,墨荷的眼泪又下来了,她是那般沉得住气的人,可这一段时间来,她流的眼泪比起前几年都多,她伏在顾清宁的肩膀上,呜呜地哭。
顾清宁闭上了眼睛。
黎叔从外面颤颤巍巍地走进来了,看见顾清宁那副样子,啥也没问,一把老泪也下来了。
此刻,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无尽的愁苦仿佛就要将人吞噬干净,连一点皮肉也不吐出来。
等过了三日,这个历来冷清的偏院终于迎来了一个人。
梁王府的傅总管捏着自己的髭须,看着死气沉沉卧在叠席上的顾清宁,恭恭敬敬地说道,
“顾少爷,您这院子该挪一挪了。”
墨荷顿觉不妙,“傅总管,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只是传话,府里造册已将顾少爷除名,”傅总管依旧是笑咪咪的,“也就是说,顾少爷至此与梁王府没有半分关系了,既是没有半分关系,那也便不能住在这儿了。”
傅总管其人,做任何事都是带着三分的笑意,即便是惩罚,也会笑意盈盈地跟受罚之人细说缘故,与话家常似得的轻声细语。
墨荷心下大急,她抓住了傅总管的手臂,跪了下来,“傅总管,求你别赶我们走,这偏院这般破旧,别院的公子小姐定是不愿意来的,与其空着,不如让我们住着吧!”
傅总管不着痕迹地推开了墨荷的手,“墨荷姑娘,你说得严重了,咱怎会赶你走,你的身契还压在府里,是咱梁王府的人,放心,敝人已帮你安排好了去处,去花房如何?照料些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总比照顾主子强,不过其他人嘛……”
又看了眼顾清宁,“顾少爷,你看,这会儿便去收拾收拾?午后必须将这屋子腾出来了,否则府里的杂役过来收拾的时候可多有不便了。”
墨荷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了,“傅总管,求求你……”
傅总管摆摆手阻了她的话,蹲了下来,拿了袖中的手巾给墨荷擦了擦眼泪,“哎唷,这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呢,听区区一句劝,趁着其他院里的还没过来,趁早的,否则,到时候更有的哭了。”
这句话份量重的很,谁都知道这梁王后院是个什么地方,一个人人憎恶的失宠禁脔,下场如何凄惨恁是谁想也想得到。
墨荷一滞,猛然站了起来。
傅总管轻轻咳了咳,知道墨荷已想明白了关窍,不再多言,当下朝着屋子的顾清宁微微鞠了一躬,
“敝人先告退,午后便有杂役前来收房,顾公子,咱们就在此作别,好走不送。”
话毕,十分轻巧地出了院门。
顾清宁支撑着身子沿着叠席坐了起来,躺了那般久,他略有些晕眩,招呼来了忙前忙后的墨荷,
“墨荷,放下。”
墨荷将自己的那些衣裳放进包裹里,连忙过去扶了顾清宁,只听得耳边一个幽幽之声,
“墨荷,你在想什么我知道,将你的东西收一收,快些去花房吧。”
他瞧了瞧外面的日头,语音缥缈,“那笑面虎有一句话说的对,伺候些花花草草总比伺候主子强,你能有归宿,我也放心一些。”
墨荷原本就打定了偷偷跟顾清宁走的念头,此刻听他一说还没流干的泪水又出来了,伏在他的膝上,
“呜,少爷,我不想离开你。”
顾清宁摸了摸她的头发,“墨荷,我这一辈子待我真心的没几个,只可惜,我从未让你过上几天像样的日子,以后,也没法回报了。”
“少爷你说哪里话?”墨荷听这话心间惶恐,眼泪大片大片地洇湿顾清宁的衣角,“奴婢所做全出自奴婢本心,从未想过要少爷回报,只是,少爷,你一定要带上我,我不想离开少爷。”
顾清宁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我们莫要再说这样天真之话了,梁王府岂是那等没有规矩之地,只怕你前脚还未踏出府门,后脚官衙里的捕快便要来了。”
墨荷还要再说什么,顾清宁一声叱骂,“本少爷出去自由自在的,你作何这样!”
墨荷大哭。
空气中无奈的一声叹气。
其实没有多少东西可收拾,这破落院子里本就穷酸的很,收拾来收拾去也都是些带不走的东西,墨荷在过程中又是哭了好几回,将小小的包袱收拾妥当,放在了顾清宁手上,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又再次下来了。
想到送别不能这般凄凄惨惨,墨荷擦干了眼泪,又想到了什么,便往屋子里跑去,没一会儿,手上便拿了一个巴掌大的鼓囊囊的锦囊出来了,
“少爷,这是奴婢近些年的一些体己钱,虽不多,可也能应付一阵,只是少爷你一人在外,还要顾着黎叔,这可怎么过……”
“还怕饿死么,小爷出去高高兴兴的,你也高兴点。”顾清宁接过了锦囊,掂了掂,他笑了一笑,“咱墨荷小美人竟是这般富有,连少爷都要仰仗你了。”
“啊,”顾清宁似是想起什么,“赤练鞭放进去了没?”
墨荷抽着鼻子道,“没呢,奴婢,奴婢这就给少爷拿去。”
顾清宁摆摆手,“不必,我自个儿去便好了。”
出来的时候,顾清宁手上复又盘着那道赤红的鞭子,他捏了捏墨荷的脸,
“墨荷小美人,咱得走了,希望日后还能相见。”
话毕,便决然转头,搀扶着黎叔往院门外走去了。
看着那两道愈发模糊的身影,墨荷不忍再看,捂着嘴哭着进了屋子,正待扑在床上好好大哭一场,却看见那藏青色的被面上一个小小的东西。
墨荷呆呆的,伸手过去,将之拿在手里,是自己给他的锦囊。
墨荷一下子反应过来,冲了出去,四处逡巡,可哪里还能见着那主仆二人的身影,
墨荷跪伏在地,不顾往来家丁仆妇投来的异样神色,嚎啕大哭。
第13章 重逢
初春乍寒乍暖,京城街道边的杨柳已吐出新芽,一二燕鸥掠过,三两车马悠然行走,显得一派宁和,顾清宁步履有些轻浮,他看着这生机勃勃的春日,茫茫浮世,竟无一处可去的地方。
“少爷……我们……”
黎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道忧愁,嗫嚅的唇颤颤,
顾清宁知道他想问什么,心间无尽的绝望,这三年自以为是的委身伺仇,竟是这般可笑不自知的下场,天下啊天下,天下之大,何处可以立足。
顾清宁并不想去麻烦李衡,那个纯粹得有些痴傻的读书人,顾清宁已在他身上寻求了太多做人的尊严,他假似看不懂李衡的情意,若无其事地享受着二人间对等的交往,可越是在这最绝望的境地,他越不想再去享用他的温情。
还有墨荷那个傻丫头,傻乎乎地跟着他这样一个主子,甚至还要拿自己辛辛苦苦省下来的体己钱去贴补他,历经沧桑巨变,这般的世间真情他岂能安然享受。
他两手空空,唯有一副被人百般玩弄后厌弃的身子,本该立时自尽,可大仇未报,黎叔年老体弱,他又何辜,兢兢业业为顾府卖命了大半辈子,最后跟着他连一处栖身的地儿也没有。
“黎叔,我真没用。”
顾清宁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悲从心起,咬了咬牙,好歹是没在这大街上落下泪来。
黎叔摸了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少爷,是老奴连累了你,”
“咱们是一家人,作何说出这等话来。”
黎叔再一声长叹,铁汉年老,蹉跎如此,终究亦是妥协,“阿宁,咱别跟梁王作对了,惹不起咱还躲不起么,他权势滔天,碾死我等如同蝼蚁一般,这等恶人只有等天去收拾他了,顾家可就剩你这根独苗了,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
顾清宁不予争辩,他连反驳的气力都没有,唯有握紧拳头,将指甲紧紧掐进掌心里。
正心灰意冷间,却闻耳边一阵衣带角声,顾清宁抬头一看,却见李岩长身而立,冷目递了个信笺与他,面上多多少少带着不屑,
“顾公子,这是梁王的一点儿小意思,毕竟侍奉王爷三年,没有幸劳也有苦劳,这里面有三张银票,只要顾公子用度得宜,想必用个十年八载不是问题。”
萧玄衍!
顾清宁眼里快要喷出怒火,即便待他如同鼠耗各般作弄,厌弃后又将他赶出府去,可仍还不忘最后再践踏一下他的尊严,顾清宁身形一晃,按了一下胸口,好歹将那猛然涌上心头的痛意给压制下去,当下拉着黎叔便掉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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