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刹那,一支暗箭破空而来。 随之,十几个黑衣人从各方涌来,刀剑相错,将众人团团围住。 伍校尉条件反射地去摸腰间,忘了入城前早已卸下佩剑——不单他一人,还有副将、林校尉,以及前来送葬的数十位老兵。 “伍风,保护,”虞仲渊一愣,但马上回过神,继续喊道,“保护将军和世子。其他人……” 话未完,突然,有人挡在了他的前面。 “世子?” 沈先没有回头:“烦请副将同诸位继续护送家父棺柩出城。” 赤手空拳,一身素缟,孤身一人。纵使虞仲渊耳闻过小世子的身手,但此时不是玩闹,他的对面是来路不明的杀手。 “不成。”虞仲渊断然拒绝。侯爷尸骨未寒,他不能再让世子陷入危险。欲要上前将冲动的少年护往身后—— 一袭青衣从天而降,一柄乌剑泛着血光。 他落在沈先身边,将另一把银色长剑交予去:“别告诉我你不会使剑。” 孤单的背影稍稍靠了靠,只听一声轻笑:“我爹不喜欢玩笑。” 苍泠默了默,然后颔首。 “好,送将军!” 话音落,他们持剑而上。
第33章 沈先 双剑齐出,径直朝着挡在正前方的黑衣人迎面而去。 剑尖向下,黑衣人不躲不闪如看热闹一般瞧着他俩,直到—— 沈先的长剑挑落自左侧冲出抵挡的长刀,贯穿了那人的肩胛。随之是一声闷哼,右侧的一人斜斜倒地,血从喉管泊泊流出。 殷红的红珠沿着乌黑的剑身滴落。 为首的黑衣人瞳孔倏然紧缩。 同样惊讶的还有副将虞仲渊,和林、伍两位校尉。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面面相觑,紧接着只见青衣飘忽高高跃起,半空中突然反手握剑。 乌剑自后向前刺入又一人的背脊。而当青衣落地时,银色长剑的剑尖已划开了黑衣人的胸膛。 曾经不屑一顾的剑刃擦过苍泠的脸颊,飞溅的鲜血染红了素白。 为首的黑衣人睁大了死不瞑目的双眼,怕是还未想明白,死亡便敲开了房门。 突如其来的转变,令准备围攻的黑衣人停住了脚步。他们看着没了生息的头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眼神。 出发前头领告诉他们,这是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兹要成了事,日后荣华富贵抬手可得。可现在呢?谁来告诉他们,短短的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两个并肩而战的少年,一个皱着眉指腹抹去对方脸颊的血痕,另一个面无表情立在原地,眼神睥睨,手中一柄乌剑寒光凛冽。 一个白衣素缟端正严肃,一身青衣萧瑟冷然。 不过是少年? 不过是少年。 虞仲渊猛然回神,握拳向天。林、伍二位校尉跑向了队伍的末尾,而护卫在侯府众人前的红衣铁甲,与侯府的仆从合力抬起棺柩,他们的目光则紧紧地追随着前方的身影。 坚定不移,满目含泪。 当银色长剑再次迎击不甘放弃的黑衣人时,送葬的队伍重新启程。 忍耐,却遏制不住地激动,虞仲渊想起了离营前参将离洛的叮嘱。 戍边将士想要入皇城皆需卸下兵器,他们当然知道此举不妥。但是要他们无法送他们的将军最后一程,是万万做不到的。 几位副将商议之后,由虞仲渊和两位校尉,以及追随将军多年的老兵们一同入城。而离洛会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守在城门。 大易的王军之前,他们是忠勇侯府的沈家军。这一程,他们得陪着他们的将军,他们的侯爷。 只是这话,离洛让他们咽下去。他说:“此去入城为侯爷送行万一恐有意外,末将已拜托人暗中予以帮助。” 探究的目光落在自始至终紧随沈先身边的那抹青色,苍泠难道就是离洛所托之人?若真是这个少年,让其离开沈家军,还倒是可惜了。 其实,又何止虞仲渊有此念头。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家门扉紧闭的豆腐店里,秋沁之倚着二楼的窗栏,也同样是苦笑着一张脸。 他的身旁,真正所托之人双手环胸,搁在臂弯间的剑柄时不时摩挲着下巴。 瞥了眼兴致不减的眼眸,秋沁之终忍不住:“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我叫你来是帮忙的,不是叫你来赏景的。” 劲装男子摇了摇头:“用不着,这些人根本不是那俩孩子的对手。” 亏他还能记得下面与杀手搏命的是两个孩子。秋沁之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不是你孩子你当然不急。” “你急你上呗。”没想到,男子答得更是轻巧,“自己不还躲躲藏藏,有脸说别人?” “……懒得理你。”衣袖一甩,秋沁之往一旁挪了两步,迫有划清界限的意味。 男子不以为忤,嘲笑他:“说不过就不理人,你倒是一如既往的有出息。” 这回的白眼差点翻出天际,但秋沁之知趣得没接话。从以前到现在,反正口舌之上他是没赢过这厮,索性,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谁知,他不说话了,男子反而瞧了他一眼。 “这侯府的小世子没想到还挺令人意外,”开口,流露出是对沈先的欣赏,男子说,“第一次杀人能这样,唔,紧张在所难免,心态倒还算稳。” 秋沁之嗤了声:“那伙人都要他们沈家命了,他能站着不动才是有病。”何况,沈先本就不是乖乖挨打的性子。 男子歪过头,想了想:“也是。不过相较旬剑他徒弟,沈家小子出手还是少了份狠辣。” 心头沉了沉,秋沁之说不出是替苍泠难过,还是该为沈先感到高兴。只能敷衍地应道:“他和苍泠不同。” 出生、环境,即使成长过程中的一桩看似无意义的小事,都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有时,甚至是命运和未来。 “嗯,是不同。”男子像是没有察觉他话中深意,平直无调地坦言,“旬剑的剑法我见过,他这徒弟的确得了他的真传,不出三年定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这一点不用他说,秋沁之才是最熟悉的那个,又怎么会看不出? “可惜,他的出招,刁钻阴冷,唯一这点不似他师父。”且专攻人死穴,招招致命。 旬剑的剑更像君子剑,光明磊落。而苍泠的剑,却在无意间透露出与年龄不符的,狠毒。 倒是沈先的每一招,一看就是出自将门忠勇之后,坦坦荡荡,干净利落。 “若是他们俩对上,不知道谁会更胜一筹?”男子自言自语似地,说完就笑了开,“说不定会更有趣呢。” 望着长街上胜负已分的局面,秋沁之不置可否。 “算了,”男子耸了耸肩,“既然没我什么事,就先回了。之前支付的银子就当车马费我收下了,以后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 目不转睛盯着楼下,秋沁之仿佛没听到似的。当然,也没指望他会还钱。 男子也不在意,随意挥了挥手:“不用送了。” “没人想送……” 秋沁之还是憋不住,准备赶人。 “偶尔也听听你师兄的话吧,”男子站在楼梯口,“姓奎的那厮配不上你。” “不送。” 男子咧了咧嘴,摇着头消失在楼梯的转角。 收回的视线重新落在步步前行的送葬队伍,看着那抹熟稔的青色安静沉默地,跟随在如皎月的少年身后,秋沁之露出了一丝苦笑。 …… “大恩不言谢。” 偌大的院子冷冷清清,白色是唯一的点缀。 苍泠瞧了一眼他,然后点了点头:“节哀。” 抱拳作揖的手还举在半空,本以为今天会是这辈子最难过的一天,沈先此时却觉得庆幸,幸好还有这人在啊。 似乎在这人面前,虚礼客套都会变得多余,而且奇怪。 “接下来还有很多事吧,我先走了,你忙。”说完抬脚就走。 “等等,”赶忙拉住他,“你的伤。”沈先看着他的脸颊。 “不碍事。” “给你处理一下,再看一下身上可有其他伤着。”不想放开,却找了个烂借口。可是,沈先发现自己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借口,请他留下。 拽着衣袖的手不自觉又紧了些,他等着被拒绝。 “嗯。” 缓缓松开,颓然地方想叹气,果然——嗯,嗯?蓦地瞪大眼睛,沈先张着嘴,样子有些滑稽:“你答应留下了?” 苍泠微微蹙眉:“你是要我留下?” 陡然回神,“不、不是,”沈先赶紧否认,话出口又惊觉不对,连忙又改口,“是,是,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愿意留下让郎中给检查一下是最好,不然我过意不去。” 末了,仿佛找补似的,“我娘也想谢谢你。” 憔悴的脸上终是显出了疲惫。 看着乌青的眼圈,苍泠只觉不忍:“我在这等着。你也先去换身衣服,别吓着你娘。” 沈先后知后觉地低头,随之紧紧皱起了眉头。 安慰的手掌迟疑了一下,搭上逞强的肩头。他未开口,只是轻轻地拍了拍。
第34章 苍泠 仆从送来一壶清茶和一碟糕点,摆在梧桐树下的石桌。 待院中只剩他一人,苍泠这才重新打量起左手侧的一道月门。月门上缠绕的藤蔓绿意盎然,它通往主屋,也通往他真正要去的地方——忠勇侯沈景曜的书房。 可是,他却在偷偷去查找和是否要告知沈先之间,犹豫不决。 思及昨晚趁着暴雨夜探忠勇侯府,虽有把握不会被沈先发现,可当在书房外听见那连急骤的雨声都无法掩盖的抽泣,苍泠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月旻让他好好待在沈先身边的用意,无非在连根拔起侯府时多一道助力。他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本也将听命顺从地执行。 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月旻不该拿师父来威胁他。 望着月门的视线渐渐移开,苍泠攥紧了掌心,他有了决定。 当沈先换了身衣服回到院子,梧桐树下,他静静地端坐石桌旁,桌上的茶水飘散着淡淡的香气,还多了一个浅绿色的小瓷瓶。 迎着沉重又带着一丝欣慰的眼眸,看着他在对面坐下,苍泠将一只茶盏推至他面前。 目光落在血痕犹在的脸颊,沈先皱起眉:“没上药?” “回去再抹。”简单地回应,苍泠径直继续,“我有话同你说,关于今日之事。” 沈先点了点头,取过浅绿的小瓷瓶打开。 “那伙黑衣人的武功很杂,我一时还看不出门道,回去之后我会再去问问秋沁之。”迫不及待地想将盘旋在心头的事告知他,苍泠瞥了眼他伸来的手,“我在说正经事。” “你说,我听着。”一边赞同,另一只空着的手横过桌面拽过他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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