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并不害怕,真假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只要能一手得消息,一手拿钱财就够了,比起去帝师阁观师昂阁主主持云门祭祀,众生皆是小事。
回到草庐时,门前多了个人,正隔着篱笆与刘子阔交谈。双鲤心生警惕,缓步上前查看,身还未近,男子已回头来视。
粗布衣带剑,未着冠,头发只随意束扎在脑后,落成马尾。乍看不过普通江湖行客打扮,但双鲤自幼流落江湖,看人经验可比刘子阔这书呆子老道,第一眼便落在发带,带子掺杂金丝,隐隐可见三足鸟纹;俯首观剑,剑穗精美,搓捻的丝线上亦有日纹;最后望气貌,眼深眉挑,俊有余而逸不足,过分锐利,绝不是凡子。
显然,这个人刻意隐藏身份。
不过,能找到这儿来买消息的人,必定有几分本事,长本事的人多半不简单,掩人耳目也便情有可原。
双鲤觉得那纹样眼熟,一时半会又想不起,便昂首挺胸,干脆上前。正欲开口,那男子却忽地小退半步。
双鲤再进,男子再退,竟似在避她。
莫非是我这“闻达翁”身份暴露,他敬我至此?双鲤心头咯噔一声,却不敢露出异样,只朝一旁楞成了杆子的刘子阔使了个眼色。
后者恍然帮腔,可话还卡在喉咙,那男子已转身,干脆离去。
双鲤猛然反应过来,那动作与目光,并非崇敬,也非畏惧,似有些恐慌。可有何事好慌,闻达翁只贩消息,又不是干杀人买卖?总不至于因为自个的女子身份吧?这世上还有人怕女人?
“喂,他找谁?”等人彻底没影,少女招呼书呆子坐下。
“闻达老人。”
“问什么?”
“就问闻达老人是否小憩于此,别的便什么也没问。”
两人皆默,双鲤只觉汗毛倒竖,不觉打了个寒噤,心中已琢磨开此地不宜久留——
方才那人步子轻稳,功夫不浅,千里而来却什么也不买,不免古怪,若是手无银钱要强行捉他二人威胁,那可就难办,最近公羊月接了个活,人不在悬瓮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你怎么说?“
“就按你交代的,先说不知,但他显然不信,我骗不过,便借口师父近日已出三关云游,后来你都晓得……”
双鲤掐指一算,时辰对不上:“没别的?”
刘子阔沉吟片刻,一拍脑袋:“哦!刚来的时候他说行路急,向我讨了杯水酒,又要了些吃食,窃以为是过路人,便把庖屋里剩的那点肉脯给了他。”
闻言,少女扑至石桌前,提起酒壶摇晃,里头半点响动也无,显然已见底。
“糟了!那肉脯和米酒都是老月前些天从晋阳顺带的土产,这个人追踪能力如此强,行为有异,必是发现了甚么!”双鲤把陶壶一扔,急得来回走动,“不,这个人不是冲着闻达来的,根本是冲着老月来的!”
双鲤心如火燎,懊悔自己的大意——
两人相依为命,她始终下意识保护公羊月,因而这个令天下闻风丧胆的魔头,从没有人买到过他的消息,何况近些年老月往千秋殿接活,消息向来没出过错,有心人稍一联系,便该想到有强横的消息贩子在打掩护。
得赶紧找到老月!
“那个纹路……奉信金乌,是……是高句丽!”双鲤咬牙,一把推搡开刘子阔,往院子后牵马,随后从腰间抠出一枚玉子,想想舍不得,又硬塞了回去,如此二三,才咬牙抛去,“我去一趟晋阳,你赶紧收拾细软,先往别处躲一阵,账册,把账册带上,你们读书人都讲言而有信,这是定金,我会来向你取的!”
刘子阔追出门,被碎石头绊了一跤,没追上,只急得大喊:“别走西岭汾水道,小生刚打那儿回来,河里溺死了人,怪吓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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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①新文隔日中午12点更,周末时有加更,不断更,不坑。
②若遇第一章修改更新,一般是为作公告之用,无须反复阅读。
③主角团五人,主剧情流。攻在第二章出,受在第三章出。
④本文势力繁多,略微复杂,若遇不明处,烦请留言告知,收到反馈我好及时做出调整。
⑤东晋十六国背景,全文时间统一按东晋年号,会有微调,考究党慎入。欢迎各种讨论,婉谢人参公鸡!
相逢即是有缘,谢谢诸位观赏!
注:太和二十年,公元395年
注1:引用自《孙子算经》中著名的物不知数问题。
第002章
晋阳城中热闹,尤数晋城酒家,今日来了草台班子,说是陇西的卖艺人,唱的是端公戏,人头攒动多了十倍不止,这可忙坏了后厨。
“嘿!兔崽子臭懒蛋,说你呢,快过来搭把手,今儿干不完活不许歇!”
公羊月刚把酒家前后排查一遍,人在庖屋前才露了一只脚,便给眼尖的掌勺给逮了去,顶了红案师傅的活,他嫌恶地瞧了一眼还在淌油的勺子,紧了紧披在外头,顺手取来的跑堂衣裳。
等胖掌勺回头烹菜,躲在一旁偷懒的帮厨这才露了头,不由窃笑:“该你小子倒霉,这腌鱼鲊的活最脏累!俺可得去美美歇一觉。”
公羊月盯着油腻的菜刀柄,没动。
那帮厨回头瞧见,趾高气昂颇有些不屑:“蠢材!把鱼肉切条,码进坛子里裹料。看好喽!”说着,他打了个呵欠回头,提刀麻溜剥了一条,回头将他那一身行头打量,“呵,这都不会,也不知东家怎养了个废物,果然一辈子只得跑腿的份!”
公羊月也不恼,只随手捡起一双竹箸,挑起其中一条:“你这形制不对,头宽尾窄,宽过了二指,枉你操刀这些年,我便是用竹箸也能胜你。”
只见他用筷子在活鱼上划了两竖,当真剥下一片整齐完好的鱼肉。
那帮厨气得跳脚,从木桶里又捞了一条,扬言要斗:“再来!”
公羊月面不改色,目光却是一凛,手掌抚在案上,震弯了刀片,随即含笑道:“你便是再切上百条,也比不过我这跑腿的,不知谁才是废物!”
“他奶奶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少说也干了三五年,帮厨心越想越不甘,当真斩尽了桶中的鱼,只等那掌勺的来唤,这才反应过来上了当,受了戏耍不说,白白出尽力气。等他想破口大骂时,那跑堂小二已不知所踪。
“还以为是个什么硬点子,没想到连半个练家子都不曾瞧见,无趣。”公羊月端着食馔往外间走,打起布帘一瞥,席间乌压压满是人,正中的巫者正踏步作神歌,饶是喝彩声连片。
他很快将目光锁定了一桌。
一出坛戏唱罢,歇口茶的功夫,离场中最近的一桌开始闲谈。
左边那拿斧钺的练家子猛灌一口烈酒,愤然捶桌:“吕梁山白虎岭下惨案听说了么?离石方家十八口一口不剩,没个全尸,死得那叫一个惨烈!”
“当真?”那摇扇的文士手一顿,“那方家老爷子一生见素抱朴,知黑守白,从无与人口角,便是身陷秦燕,也未曾委曲求全,今儿竟落得如此下场,可真是……哎,谁干的?”
“还能有谁?”武人拿袖口抹了一把胡茬上的油渍,压低音量,“方家一门清贫,求财无财,求权无权,唯有老爷子一手剑术超然,你仔细想想……”
“你的意思是……”
看文士憋了半晌硬是没放出一个屁来,武人坐不住,替他抢白:“公羊月呗!那厮前年不就剑挑了吴郡四十八使剑人家,扬言凡是他行过处,无人敢冠剑,有前科在案,跑不了。况且俺可是听说,小子歹恶,手段极为残忍……”
另一个还未回嘴附和,这时,一声轻咳打断二人谈话。
两人惊寒,抬头来看,却是个目光精深,气如山岳的儒士,那人衣冠正正,连一道褶子也无,与江左名士间宽袍大袖,放浪形骸之风截然不同,便是开口,也是声如金石:“酒家客满,唯此尚余,可否劳烦二位分我半席?”
“顾先生言重。”
那文士认出来人,拱手行礼,急忙起身相让。那武人不过客居此地,不甚了解,待人入座后,这才一边堆笑颔首,一边拽过那文士袖子,悄声问:“贤弟如此敬重,可是江湖上哪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顾在我耳朵好使,便接了过来:“在下姓顾,不过城南一教书先生,不涉江湖,不足挂齿。在下听戏即可,二位自便。”
文士又拱手一礼,看那中年男子确无搭话的意思,这才低声答了同伴的问:“这些年晋阳城几度易主,别说入学宫修习,便想找一清净地也不宜。顾先生散财,开了一间书馆,给士子方便,也收养失怙的幼童,教几个大字。这一地无人不敬……欸?方才咱俩说到哪儿?哦!那公羊月真这么厉害?”
那武人先是眼睛一亮,随后又怒而握拳捶掌:“此人剑技二式,一号决云,二曰地纪,自成名来鲜有败绩。虽是可恶,却又叫人不得不服!”
“好狂的口气!上决浮云,下绝地纪,这可不正是庄子《说剑》里说的天子之剑,莫非他以此自比剑中天子?”文士拿扇子掩住嘴巴,语气颇有些倒牙酸,“听说年岁不大,想来定是走运,身负绝世宝剑。”
“那可不是,两柄!”武人伸出两个指头,“一柄三尺汉剑,名‘玉城雪岭”,剑身琢有雪纹,二则作‘风流无骨’,听说是柄薄格细剑。皆不是凡品!“
文士啐了一口:“白瞎了眼!这般好剑竟给了个腌臜泼才,依我看,若是我持剑在手,必定要……”
他话还未尽,一只陶盘被重重搁在桌面,飞起的汁水溅在文士的衣襟上,湿了一片。
“客官您的菜。”公羊月面无表情道。
“我去你的赔钱玩意!”那文士气急败坏,也顾不得风度,转头指着小二怒骂。刚骂了两声,桌上又搁了一物,被推至他眼前——
那是一柄剑,剑鞘缠着缑布,但掩不住那鞘中雪华。
跑堂打扮的公羊月冷冷又道:“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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