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蛊师非常碍眼,姜蕴被换到了另一个干净的房间里养病。
萧涵一手端药碗,一手推开门,正好见到黎秩坐在床沿,耐心地一遍遍将姜蕴额头上的湿帕子换掉。
萧涵关上房门,谨慎地取出银针试过,才将药送到床边。
黎秩借起身换帕子的动作避开了萧涵,其实是抗拒喂药。
他对姜蕴,还是有些别扭。
尤其是在有其他人在时。
萧涵意识到这一点,无可奈何地低笑一声,却也默默接替黎秩在床沿坐下。他确实不喜欢姜蕴,却不能看着人病死。他在姜蕴脑袋下多加了一个软枕,尝试着给他喂药,一手拿勺子递到姜蕴嘴边,另一手颇为僵硬地捏住他的下颌,让他不得不微张开口。
黎秩悄然回到萧涵身后,看着萧涵的动作,眉头微皱起。
萧涵忽地笑了一声,背对着他道:“这可是我除了枝枝以外,第一次给别的男人喂药,姜老头,你醒来后可千万别忘了我这喂药之恩啊。”
黎秩眨了眨眼睛,心下冷不丁释然了,笑道:“我来吧。”
听到这话,萧涵立马回头,佯怒道:“不行!枝枝,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的,你这第一次应该是给我的,就算他是姜蕴,我也不能让!”
黎秩嘴角抽搐,这也要计较?
下一刻,黎秩摇头失笑,他知道萧涵不过想让他开心一点,可转眼看到姜蕴,他的笑容很快淡去,默不作声拿干净手帕擦去他嘴角的药汁。
萧涵看着眸光一顿,笑而不语。
在二人默契的配合下,不过多时就将这碗药给姜蕴灌完了,姜蕴的脸色似乎好转几分,黎秩将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下,转身出了房间。
萧涵见姜蕴暂时没有转醒的迹象,而黎秩今日心情不大好,他不放心黎秩一个人,就跟了上去,没一会儿就在楼下找到黎秩——他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静静望着对面的青翠竹林。
今日风很大,竹林中的沙沙声响未见间断,颇为嘈杂。
萧涵在黎秩身后站定,温声道:“早饭送来了,吃点吧。”
黎秩摇头,又不想让萧涵看到他不开心,便抬手挡住眼睛,假装自己只是有一点累,在揉眉心。
萧涵抬起一手轻轻按在他肩头,嗓音一如既往地温柔极了。
“你很担心他?”
黎秩干脆不再压抑自己,微抬起头看向萧涵,眼里满是迷茫,“他病成这样,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这已经不是黎秩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萧涵挨着黎秩坐下,黎秩偏头望着他,眼里满是挣扎与迷惘。
萧涵从未见过他这样苦恼,突然手痒,捏了捏他的脸颊,无奈地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但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曾经找了他十年,哪怕很多人都说他死了,你也不曾放弃过,你再见到他,为何要这样对他?”
黎秩垂眸沉吟须臾,如实道:“我上次在灯市见过他。”
萧涵面露意外,“是在我离开那时?”
话已经开了头,黎秩不想隐瞒萧涵,点头道:“我一直觉得很奇怪,王叔和红叶他们临死前说的话根本对不上,他们都说我不是姜蕴的儿子,可我还是发现了背后的印记,就在那时,我试探过九叔,那夜他就出现了。”
萧涵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那夜黎秩情绪有些失控,如今回想,猜想黎秩当时是已然知道自己是姜蕴的儿子,而且姜蕴肯定说了什么。
黎秩闷闷道:“我问九叔,王叔和红叶姑姑都因我而死,会不会还有第三个人?他来告诉我,如果我不听话,那么他不介意再多一个人。”
话音落下,萧涵惊得睁大双眼,没想到姜蕴竟敢这么说!
难怪黎秩对他这么冷淡。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些年到底在哪里,我也不想问了。”黎秩道:“他这个人太危险了,我怀疑王叔和红叶姑姑的死跟他有关,我有点害怕,我想甩掉他,可他好像无处不在……萧涵,我先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强大到无所不能的坏人。”
黎秩低下头,捏着指尖说:“可是就在今天,我突然觉得,他已经老了,他其实很病弱,没有那么可怕。他是不是在吓我,我该心软吗?”
“我小的时候,他对我是很好的,我不会忘记他是我爹的事实。”黎秩苦恼地问:“我应该多问他几句当年的事,再相信他一回吗?”
萧涵很实诚地说:“我不知道。”
黎秩愣了。
他倒没有失望,他自己都想不通,又怎么能指望萧涵帮他?
萧涵温暖的掌心覆在黎秩手背,“说实话,我不希望你跟他走太近,他或许并不坏,但他的身份太过危险,你与他接触越多,便会给自己惹来麻烦。可是枝枝,我又不能让你离他远一点,他毕竟是你血浓于水的父亲。”
黎秩听得很认真,低头看着萧涵修长白皙的手,神色沉重。
萧涵面上略过犹豫之色,最终捏了捏他的手心道:“如果你想要他好过一点,我手里有一颗金还丹,是上等的好药,我问过白沐,这药与仙芝血莲丹效用差不多,我原本是准备给你用的,但这药对你似乎没什么用。”
黎秩猛地抬头,满目错愕。
如他所料,萧涵问他:“我手里有药,枝枝,你想救他吗?”
黎秩没有马上回答,五指无意识收紧,攥紧了萧涵的手。
日上中天,金水城别院门前。
进山数日的一行人终于归来,所有人皆是神色疲惫,也无人一例外的,身上都是伤。阿九先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朝车厢里伸手,“沐沐。”
白沐浑身哆嗦着从弯身走出来,酷暑之际,他身上竟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子,但他并不觉得热,非但如此,他冷得眼睫上都挂了一层霜。
阿九顾不得再请人帮忙了,自己急忙背上白沐回了别院。
孟见渝只得拎着长剑跟在一旁,脸颊赫然多了一道划痕。
从山里回来的众人回到别院后,没有一刻停顿,纷纷回房休息,这一次进山,他们并非没有收获,而且还满载而归,但出一些小意外——就在昨天夜里,他们用铁笼困住了怪鱼,将它额上小角里寄生的蛊虫取出。
白沐很确认,那就是春秋蝉。
然而在白沐准备取蛊虫时,这不到米粒大,如冰粒般晶莹剔透的春秋蝉竟然飞进了白沐口中。
因此,白沐才会浑身发冷。
除了春秋蝉这个收获之外,他们收服怪鱼后,又在怪鱼藏身的山洞深处的石壁上发现了被藏得非常严实的一只木盒,装的是褚千里的札记。
记载了关于春秋蝉的所有特性。
白沐如获至宝,即便被蛊虫的寒毒冻得浑身颤抖,在赶回来的一路上都捧着这本陈旧的札记没放下过。
回到房间后,阿九马上请暗卫们在白沐房间里准备了数个火盘,还找来了几条厚重的被子,他们在房间里面站一会儿都热得浑身湿透,白沐却还是喊着冷,大家都熬不住了,最后只留下阿九一个人在房间里照顾白沐。
阿九抹着大汗,不停地懊悔着前几天没有将萧涵留下。
白沐来回翻看着札记,眼睛几乎黏在这本书上面,头也没抬,一边打颤一边说道:“世子是去找黎秩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阿九越看他越不放心,“他练的内力是暖和的,要是他在,可以找他来驱寒。沐沐,这春秋蝉怎么如此奇怪,你除了冷还有什么感觉?”
白沐道:“这倒不必,九叔,我想今夜就将蛊虫取出来,不过我自己不行,得请世子手下的人帮忙。”
“这么快?”阿九惊了下,“快点也好,我看你也快受不了了。”
那么热的天气,白沐竟裹着几条厚厚的棉被,阿九看着都热,白沐还要一直往里缩,“我从小到大吃过很多药,身体就像一个药罐,暂时用来存放春秋蝉无妨,可我到底不是黎秩那样百毒不侵的体质,得尽快取出。”
白沐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旧书,“我们这次没白跑,九叔,你可知道,褚千里在这本书上写了什么?”
“什么?”
阿九在热水盆里捞出一条手帕拧干,小心的敷在白沐额头上,他手都被烫得泛红了,白沐却是一脸相当享受的表情,他看着特别难受。
白沐舒服得眯了眯眼,笑叹道:“讲了春秋蝉的来源。”
阿九拿起暗卫留下的折扇快速扇动着,试图让自己凉快一点。
两人一冷一热,对比鲜明。
白沐没忍住笑了起来,“其实春秋蝉,本不叫|春秋蝉,百年前,明月宫的宫主阴差阳错,在一处古墓里找到了一对蛊王,一雄一雌,一冰一火,相生相克,本为一体,褚千里猜测,这是前朝没落时皇室遗留的宝贝……”
白沐说着冷得倒抽一口凉气。
阿九惊得双眼瞪大,“什么?”
白沐哆嗦了一阵,笑道:“褚千里认为,春秋蝉是他的师祖在一前朝皇室古墓中盗出来的蛊王,但他师祖的运气并不很好,他只取到了其中之一,便是这只春秋蝉,余下那一只,至刚至烈,留在了古墓里,仍在沉睡长眠。他的师祖将春秋蝉带回明月宫,半辈子也没琢磨透春秋蝉的特性,一代传一代,直到褚千里将春秋蝉偷走。”
明月宫历代宫主与褚千里都曾经对春秋蝉进行过改造,不过这只春秋蝉本就已经是登峰造极的蛊王,他们做的,最多只是锦上添花。
多年来,因为没有办法克制春秋蝉,明月宫的人也不敢乱用,而褚千里却发现了春秋蝉的弱点。
它怕热,畏火。
褚千里其实也身中春秋蝉的寒毒,他在那个山谷里数年,日夜与春秋蝉相对,最终染上剧毒,无药可医,却也将春秋蝉的药性记载了下来。
他认为,唯有将另一只古墓中的雌蛊取出来,才能与春秋蝉对抗,互相抵消对方的毒性,它们本就同根生,能共生,甚至能一直活下去。
而且这对双生蛊只要一只在附近活跃,另一只就不会长眠。
同样,只要其中一只醒来,另一只也很有可能会被唤醒。
褚千里在最后,十分沉痛地斥责了他师祖当年的行为,他自以为只能带走一只蛊王,其实也唤醒了另一只,说不定那只蛊王已经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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