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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私下谈起来的时候，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讽刺道：“如此这般地做作，真是丢我们武将的脸！”有两三人附和，大多数埋头喝酒，充作聋子哑巴。 林旭尧很开心顾荣一心向学，他将顾荣带到自己书房，找了两本入门级的书递给顾荣，顾荣拿着书一脸懵逼，“《三字经》《千家诗》？” “你不懂的可以问我。”林旭尧这话说得十分认真，上进的人总是值得鼓励的，他愿意来作他的先生，传道解惑。 “老子不会看的。”这是一个武将最后的倔强。 “那你……” “你知道为了背会那句‘安民可以为义，而危民可以为非’花了多少功夫吗？” “好吧，看来你真的不是学文史的料。”林旭尧鼓鼓嘴巴，有些无奈，十三个字错三个…… 林旭尧伸手要取回书本，顾荣一把藏至身后，“这么小气，送给我还要取回去？” “温兄向我借了……” “什么？你刚刚是借给我不是送给我？！”顾荣快要气炸了，原来这小妖精这么抠门！ “温兄他……” “不是让你离温叙仁远点儿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才是重点啊！ “温兄是我的好朋友啊，我怎么能疏远他呢。”林旭尧有点生气，顾荣一点儿也不讲理。 “离他远点儿！”顾荣忍住不去捏他的肉脸。 “顾荣，我告诉你……” “离他远点儿，离我近点儿。”顾荣一把拉近林旭尧，两人额头抵额头，鼻尖碰鼻尖，他声音嘶哑缓慢，又强势又温柔。 林旭尧眨眨眼，诶，他居然还会说情话，好喜欢，想亲亲他。 说亲就亲了，顾荣不动，就那么盯着他，看他的小脸白里透红，又妩媚又可爱。林旭尧轻轻一吻就退开了，书房是学习严肃之地，不可做失礼之事惊扰先贤。 虽说入了翰林，但作为一个七品芝麻官，林旭尧表示他们家现在还没有揭不开锅，完全是因为他娘女红好，他的字得了皇上的夸奖。如果光靠那点儿俸禄，母子两人估计只能在城墙十里开外租房子了。 每每想起当初同为庶吉士的同窗们，如今要么已在六部主事，要么到地方去逍遥，反正就是不用再为生计发愁了，林旭尧不自主就握拳，“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大阁老，为皇上尽忠！”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赚很多钱！ 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人们只看得见阁老的威风和位高权重，却不知阁老从前的心酸血泪史。 要说林旭尧现在最感谢的人，一个是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长大并供他上学的娘，一个，就是当今圣上了。 圣上不止一次夸奖林编修：夸他字有风骨，夸他文学修养好，夸他性子单纯善良，夸他讲经讲得通透有趣…… 这般喜欢的一个人，不赏一赏怎么说得过去呢？于是圣上就问：“林编修可有什么想要的？” 就在众人脑中飘过一串“赐婚”“侍读学士”“侍讲”“假清高拍马屁表衷心”等字样的时候，林旭尧毫不犹豫地哐一声跪下，“实不相瞒，臣就想要银钱，别的什么也不要！” 殿内其他人：这林编修还真是敢说，这般大剌剌地说出自己缺钱真的好吗？真是不要脸啊！ “昨日打叶子牌从太后那里赢过来点儿碎银子，苏少安，你去取来给林编修吧！” “是。”苏少安是皇上身边最得脸的人了，这人心想：这林编修倒是真真入了皇上的心。 “多谢皇上。” 林旭尧愉悦的神情取悦了皇上，皇上大笑出声，“镇西候昨日还跟朕说家中孩子顽皮，变着法子捉弄教书先生，实在不听管教，不如林编修去教教，教好了，不止镇西侯那里有赏，朕也重重有赏。” “臣遵旨。”给人写字画扇才挣几个钱，办好这次差事的话——林旭尧仿佛看到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殿内其他人：果然，不要脸皮的人才有饭吃啊！ 镇西侯家的孩子们真的不是一般的顽皮，男孩女孩都是如此，他们以为新来的先生也是个白胡子老头，见了面才知道是个毫无气势的柔弱书生，他们欺负起来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们以为新来的先生也会被他们气得怒发冲冠，但是没有呢，先生根本不生气，他笑眯眯地跟着你，絮絮叨叨犹如魔音穿耳。 就这样，在第一个孩子受不了之后，一个接一个的孩子老老实实坐进了学堂，他们心想，这般眉目疏朗又面色和善的先生，讲课说不定不那么枯燥无味呢。 事实证明他们又想错了，林旭尧特意让顾荣给他制了几块竹板子，脸上笑眯眯的，却毫不手软。 孩子们要被吓死了，表里不一的大骗子，根本不是什么文弱书生，这是阎王爷啊!方先生，你快回来，我们想你，我们再也不往你杯子里扔虫子了！ 实在不是林旭尧表里不一，而是他从小就是这么被打着长大的，他以为，作先生都得跟林家村的先生似的，不用板子，孩子怎么会长记性呢。 告状撒娇撒泼都不顶事儿，最终，他们认清了现实，开始老老实实跟着林先生学习。 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中……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这节课之后，镇西侯府的孩子们懵懵懂懂地记住了一句话：忧愁患害足以使人生存，安逸享乐足以使人灭亡。 而林旭尧，捧着镇西侯府的老太太赏的银钱，先去颜式买了苏氏喜欢的糕点，想起最近被忽视的某人，他又去酒坊买了壶好酒，然后喜滋滋地回了府。 这下好了，娘开心了，那人也如意了。
第9章 第九章 李生后退一步，脚下是一片泥土的沾黏厚重感，日头有些大了，他急急站起来，脑袋发晕。 不远处他家大将军也正蹲在花圃中，一丛一丛风雨花的肥大鳞茎被他栽种，当下正是春盛时，想来这些顽强妩媚的小花会长得很好吧，或许五月，这里就会变成一片花海，吸引不蜜蜂蝴蝶。 将军向皇上讨鳞茎的时候他就觉得摸不着头脑，将军蹲在庄子上的小院里的时候他想，将军这是疯了吧…… 李生不懂，这些长得跟大蒜一样的东西到底有什么重要，值得将军屈尊降贵。倒不是他觉得将军干不得粗活，行军打仗什么苦没吃过，什么样的条件没遇上过，而是完完全全南辕北辙的两样东西，硬生生凑到一起，让他觉得说不出的诡异――大将军该是一击夺人性命的罗刹，而不是种草栽花的汉子。 顾荣转头看他一眼，李生收起猜测之心，又干起了搬运工的活儿。 顾荣不许任何人帮忙，这一方小院，他将亲手种满风雨花，像他一样可爱又鲜艳的小花，待小院花香弥漫的时候，他会带他来这里，将他压在花儿上，看看究竟是花娇艳，还是他更让人忍不住去采撷…… 在皇宫看到这花儿的时候，他就想起了林旭尧来，想起初见时他的木讷呆傻，再见时他雪夜坚定前行的身影，想起他醉后勾人的妖精模样，泡茶时的认真享受…… 顾荣想，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接受一个男人喜欢他，并且他也十分动心这个现实呢？他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离经叛道的，上过战场之后，更是激出了他那份桀骜不驯和对一切新鲜事儿的挑战心。更何况，那人颜色那么好，总在不经意之间勾着他，让他不自主地心颤，让他想要狠狠欺凌，想要看看这小妖精哭出来是不是也一样让他欲望爆棚，还是，更甚？ 至于小编修那个要当大阁老的梦，呵，等百年之后吧。百年之前，就由他这个一品大员来罩着这个笨家伙吧，虽说他字写得好，课业也不错，但耐不住脑子笨、性子呆傻啊！ 苏氏知晓自家儿子瞒着她和那方家小姐掰了的时候，着实气得不轻，“你翅膀硬了，当娘的已经管不了你了！” “娘……” “我不是你娘！”苏氏喝了口茶，不看儿子。 林旭尧掀袍跪下，神情纠结犹豫，“娘，儿子……我……” 听儿子的神情，再看儿子愁眉苦脸，一副另有隐情的样子，苏氏想起一件事儿来，刚刚气得发红的脸变得有些白，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林旭尧得皇上的心，又得了镇西候一家的喜欢，与霆击大将军也关系匪浅的样子，在京城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虽然只是一个七品小官，但朝堂瞬息万变，这人以后的造化谁说的清呢？ 所以林旭尧近日在京城中也算是个赤手可热的人物了，特别是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命妇之间，毕竟这位林大人可还未娶妻呢。 即便不看这些那些，就冲着他那股子上进的心，就不可能止步于此。再说了，林大人一看就是个体贴温柔的，又有才气，家中简单干净，女子嫁过去不会受气，细心经营一番，夫妻二人必定能和和美美。 这不，苏氏就莫名其妙参加了不少各种聚会，对林旭尧有意的人家都带着女儿凑过去了。苏氏虽说是乡下人，但夫人们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并未因此而瞧不起她，反倒因为林旭尧的成绩对她高看了几分。苏氏呢，这两年也学了不少规矩，表现端庄大方，待人接物清晰有礼，并不露怯，这让众人更加满意。 那么多人家，也有那么一两个是出彩的，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时而活泼，时而温婉，谁不喜欢？但儿子与方家小姐正处着呢，这些姑娘再好，那也只能是别人家的闺秀，她喜欢就多看两眼，再多的就不行了，她如今只盼着儿子早日与方家小姐成亲，如此，她也能放心许多了。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世上总有尖酸刻薄，是非不分的人，见她无意自家姑娘，便什么难听话都往外冒，众人面前隐晦嘲讽的，背地里嚼舌根的都有，甚至连府里伺候的婆子都在议论…… 那时她只觉得气愤，如今想想，人家那么说，仿佛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苏氏有些心疼儿子，她伤心无措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解决现下的情况，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向儿子求证。 若是真的……若是真的…… 林旭尧觉得母亲奇怪，明明他已经准备好被狠狠骂一顿了，甚至怎么哄好母亲，他都想好了，没想到母亲初开始虽然生气，后来却变得有些恍惚犹豫，看他的目光复杂又心疼。 苏氏不刨根问底林旭尧已经大松一口气了，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 他不想娶亲，他不喜欢那些姑娘，他和隔壁顾家的长子厮混在了一起…… 哎，想想就头疼。 母子二人都愁得张不开嘴，一时间，家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只是双方都没想好怎么打破这令人坐立不安的气氛，只是一个拼命给儿子进补，一个拼命讨好孝顺。 这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情让苏氏更加手足无措：城西市场里的刘屠夫问她愿不愿意再嫁。 这刘屠夫是个罹夫，先妻留下一子一女，儿子已经成家了，跟着他一起卖猪肉，女儿才七八岁，正是可爱伶俐的年龄。 再嫁，这是从前苏氏从没想过的，但是自从无意瞥到那人胀得发红的脸和讨好欢喜的笑之后，苏氏偶尔也会想想，但只是想想而已，她没想到，那人居然有勇气上府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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