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砚恨得牙根痒痒,只是怀淳却兀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南夷王子,“你现在还能联系上你的亲信吗?”
南夷王子有些犹豫,“我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多少人……”
“想尽一切办法找到他们,你先进宫将国师拦住,而我和柏砚必须要找法子去阻止他们引燃火/药。”
“为何你们二人不找萧侯爷和二殿下?他们二人是站在你们这边的,而且十分相信你们,只要他们……”
“没用的。”怀淳看了柏砚一眼,二人面上俱是一片凝重:“倘若我们去找二殿下,皇帝的人一定会知道。他现在始终在皇帝的监视下,我们但凡找他……都是在害他。”
柏砚续上怀淳的话:“找萧九秦就更是不可能了,他现在忙着与魏承唳打仗,城墙上本就兵力不足,我们和他若是借出一队人马,到时候怕是反过来在给他们平添压力。”
“而且现在看情况,他们只是在布置火/药,还没有决定立刻引燃,倘若在这个时候打草惊蛇,说不定反倒会造成不好的结果。”
柏砚和怀淳将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最后愈发决定要这样做。
“所以这一次国师就交给你了,我们二人必须要去拦住他们,无论是国师还是城内的百姓,二者都不能忽视,所以这一次看南夷最后能否安平就靠你了。”
怀淳故意在话尾不惜威逼利诱,他知道南夷王子在乎的是什么,所以他宁可下作的拿整个南夷来威胁他。
南夷王子脸色不大好看,柏砚伸手交给他一块玉牌,“这东西你拿着,在宫里应该能畅通无阻。”
这玉牌怀淳也熟悉,原本是他交给柏砚的,现在柏砚交给了南夷王子,他也没有开口,他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南夷王子脸色几变,最后还是想通其中的关窍。
他也别无选择。
南夷王子和柏砚他们分开。
“我们现在腹背受敌,难保魏承枫的人不会先一步找到我们……先前走过的那些地方是不能再去了,可是仅凭我们二人难以阻挡他们,最重要的事……我们现在还能信谁?”
怀淳脸色有些难看,他心里一直惦记着魏承澹,而且从那次将柏砚送出郢都以后,郢都的局势就已经不受他的控制了,他这么多年布置好的一切都被有意无意的打乱,更别说他们竟然还面临这样的窘境。
“旁人信不过,但是有一个人我们可以相信。”
“谁?”
“我和萧九秦的老师。”
“薛良辅?”
“对。”柏砚点点头:“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就只有老师了。”
柏砚看着不远处的一处宅子,犹豫再三:“希望这一次不要再拖累到老师。”
若说这世上柏砚对谁有愧疚,那无疑是平津侯府的诸人,而除此之外,便是薛良辅了。
平津侯府的诸人给了他一个家,而且将他爱护着长大,而薛良辅则是他人生另一个重要的人,他指引柏砚往前走,无论是平津侯府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当年平津侯府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柏砚留在郢都形如鬼魅,天底下无他容身之处,而且允仲将他关起来的那段时日,若不是薛良辅屡屡登门,明里暗里警告允仲,最后允仲怕是不会让柏砚活着离开。
柏砚按下心里的那些愧意,和怀淳又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去找薛良辅。
当他们二人敲响薛府的门时,出来开门的竟然是薛良辅。
不等柏砚开口,薛良辅一把将他们二人拽进去。
“老师你怎么会知道……”柏砚心下微惊,他怕现在四处诸人都知道了他和怀淳疲于奔命。
薛良辅好像看出来他心里在想什么,直接开口:“是老夫派人在外边安插了探子,从你离开郢都的那一天开始,老夫便叫人在城门处守着,现在外面的情况乱糟糟的,前不久又接到消息魏承枫在抓你们二人……所以不管你们来不来这儿,老夫今日都打算叫人出去找你们。”
薛良辅此言一出,柏砚和怀淳俱是感激地看向他。
他们二人狼狈逃窜,如今能够得到薛良辅的一丝帮助,便能让他们十分感激。
“老夫知道你们二人要说什么,现在暂且不按下不提,你们先说需要老夫做什么?”
柏砚直接将他们方才所见告诉薛良辅,花甲之年的薛良辅听到此事,一双眸子却是凌厉:“魏承唳这个畜生,郢都百姓何辜?!他今日既然能为皇位弃百姓于不顾,那么他日一旦登上地位必将也是一个暴君!”
第150章 毁了 我得不到,就不如毁了去…………
薛良辅既为前内阁首辅, 手中也有不少亲信,而且他门生千百,不少已经官至三品以上。
在薛府简单地商量了一番, 薛良辅将府上的护院以及私卫都派出去,先行探查消息。
另一边,他递给怀淳一封亲笔书信,“拿着这信去找裕王,他会帮你。”
裕王其人乃是先皇遗腹子, 原本是先皇出外巡游时临幸了一位江南女子所出。
后来是江南地方知府将龙子送进宫,只是那时先皇已经崩逝,当今圣上本意将次子逐出, 奈何太后揽下,勉强留下他一条命。
先皇子嗣众多,但是大多死于争位,当今圣上手段毒辣, 弑兄杀弟,最后只留下几个无母族庇佑的庶皇子。
至于这个他父皇留下的遗腹子,他瞧着对方没什么野心, 经年之后勉强封了一个闲王, 连封地都没有, 只多年困囿郢都,日日溜猫逗狗, 几乎跟个隐形人似的。
但是裕王虽整日纨绔做派,文采却是不差,昔年为了拜薛良辅为师,曾接连一月日日登门求见。
薛良辅心软,便将他收在门下, 只不过顾及他的身份,最后还是未以师生相称。
至于裕王私下,还是恭恭敬敬对薛良辅以老师相称,这便按下不提。
柏砚看薛良辅嘱咐了怀淳一番,他有些在意,“老师,那我……”
“你在府里安心待着,这些事自有老夫和宁家小子处理。”薛良辅不似别人,私下一直唤怀淳为宁宣怀,二人虽无师生之谊,但是当年宁宣怀的第一才子之名他还是认可的。
柏砚怔住:“可是外边……”
“外边如何你莫要管,现在我叫人给萧九秦送信报平安。”薛良辅一言既出,柏砚哪里有反驳的余地,可他哪里待得住,试图和薛良辅讲道理。
“老师,火药你们不熟悉,我认识火器营的一个廷尉,和他问过火器的事情,现在只有我能毁了那些东西。”
柏砚一心想要出去,但是薛良辅却不答应,不仅如此,薛良辅还叫府里的下人将他看住:“魏承枫的人想要抓你,你一旦落到他们手中,萧九秦哪里能安心打仗?”
柏砚看向怀淳,想让他帮着开口,但是怀淳却飞快地撇开眼,柏砚气闷:“老师,我待在府里才是招麻烦,魏承枫稍后一定会派人来您府上搜查,若是我在,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牵连府上诸人。”
薛良辅还想再说,柏砚拿出黑龙轴塞到他手中:“老师,别的人我信不过,这东西只能交给你……从前我几次拖累您,如今……怕是又要劳烦您一次。”
他声音略哑:“萧九秦不管守不守得住郢都,这大梁的皇帝都不能是魏承唳,先前我假传圣旨,皇帝定是不会放过我……只等城破或者,萧九秦打退魏承唳,皇帝第一个要处置的便是我。”
若说之前还顾忌再三,那么现在柏砚就全然不顾,他当着怀淳和薛良辅的面儿,将现实摊开来讲。
他从假传圣旨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萧九秦忙于战事,而他虽然是事急从权,但是皇帝可不管圣旨是不是怀淳交给他的,他只知道柏砚假传圣旨,有碍国祚。
或许不仅是柏砚,就连怀淳他也逃不过皇帝的惩治。
“萧九秦能护得住你。”薛良辅苍老的脸上也是忧色。
“哪里总是要靠萧九秦来护着我,”柏砚轻轻笑了下:“虽然我与他成了亲,但是皇帝总不能连坐吧,更何况萧九秦居功至伟,如果要罚……罚我便可,从前也不是没有进过诏狱,只要他不斩了我的脑袋,我情愿受些苦楚,只求不要再殃及他人。”
柏砚面上一片淡然,但是薛良辅和怀淳二人都明白他的意思,柏砚从始至终就知道这桩战事不是一个简单的叛乱就能概括的,无论从哪儿算起,这场战争都牵涉太广,无论是柏砚怀淳萧九秦抑或是允仲魏承唳,甚至连南夷也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皇帝被南夷的巫师瞒骗,皇位人人觊觎,加之这段时日迭起的乱子,柏砚几乎可以预见这场战事结束后会掀起怎样的另一番乱潮。
他护不住想要保护的人,所以尽可能的想要将这些事情能抹的都抹掉。
至于他自己,柏砚自知逃不过,只要不危及性命,他有把握应对皇帝的责难。
可能旁人听了他的话只会笑他自作多情,甚至一副圣人作派,但是只有他知道,他不想再有人裹进这场乱子里受伤或者死亡,无论是五年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想看到自己珍视的人,一个个地离开,而且最重要的是,百姓何辜?他们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从皇室贵族到官宦世家,上位者搅弄风云,他们可以不在乎百姓的安危,可是柏砚不能。
“你何必将所有的事情都揽下?”怀淳看着柏砚:“这天下不是你一个人的天下,皇帝都不疼惜他的子民,你又何必替他疼惜?”
柏砚摇头:“从前平津侯教我,民贵君轻,我那时不懂,只以为皇帝和百姓要共存共生,平津侯忠君是为护民,但是现在我才知道,皇帝只是皇帝,我所需要忠心的只有百姓……”
他看着怀淳:“普天之下,你也是百姓,我所想做的,就只是让杀戮再少一些。”
怀淳好似看不懂柏砚似的:“你何必……”
薛良辅打断怀淳:“莫要再劝,柏砚他懂得,只是……前路艰险,你要活着。”
柏砚点头:“我会,萧九秦还在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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