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岁言断不可能此时找他,陆云丘亦是,那么现在在敲门的会是谁?
洛子川警惕地问了句:“谁?”
对面不说话,一门板之隔,敲门的声音停滞了两秒,忽的又响起来。一声一声,像是和着某种特定音律,敲得洛子川浑身鸡皮疙瘩直窜。
洛子川心里运了口气,手缓缓抓住腰侧的长鞭,另一只手抓住门把手。他知道,直接开门过于莽撞,可是……
洛子川有种预感,这位敲门的人,一定能给他带来出乎意料的信息。
他左手兜着长鞭,右手撑着门边,缓缓推开木门。那门也许年久失修,也许本就是迷踪林弟子稀松糊弄随手造的,发出刺耳的“吱嘎”声。
洛子川的眼前被一股淡淡的迷雾朦胧了一会儿,凭借在云川谷走夜路的高超视力,看见了眼前之人。不过,来人一身黑衣,身材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垂着头,有些带血丝的红肿眼睛里警惕又小心地凝视着地面,不时还小心翼翼地抬头瞟洛子川两眼。
“你是……”
那人的声带低沉,憋着些哭腔:“我,我……”
那双眼睛倏地抬起,胆怯地望向洛子川。一双装满血丝的眸子里飘着些零星的泪花,在眼球之上晕染。
洛子川觉得若是再这么说下去,这个“黎明敲门,脑子估计不大清醒”的人也许会直接哭出来。
他一挑眉,把门敞得大了些:“你进来说吧。”
那人神色激动,呛咳一声:“谢,咳,谢谢。”
洛子川为人朴素,屋子没什么装点,但若是比起迷踪林其他弟子的屋舍,林岁言真算是给他“特别关照”过。
洛子川没那么多讲究,茶壶里装了半壶隔夜的水,如今差不多已经凉透了。洛子川灵机一动,把那茶壶端起来,装模作样一般如同倒茶似的“沏”出半杯水来。
他微微往前一让:“喝吧。”
来人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手颤颤巍巍地端起茶杯。仿佛获得什么恩典一般,忽然一抬手,把水一饮而尽。
他无痕的脸上裂开一条缝,略微不适地努努嘴,像是对方才饮下的那杯“自以为茶的水”起了什么不适之感。他瞄了洛子川一眼,又瞬间低下头。看上去与以往偷瞄洛子川没什么不同,可洛子川却有种感觉,他投来的目光中,多了些不解和郁闷,还夹杂着什么别的情感。也许是在怪他为什么给自己凉水喝。
洛子川“啊呀”一声,把茶杯收拢,“我,我忘了是凉水!哎,不要紧吧?”
那人连连摇头:“无妨。”
他运匀气息,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头才好,犹豫再三,便带着些乞求意味地说道:“公子……”
迷踪林弟子,自打入林一来,就彻底丧失了与外界联系的机会。就算朝廷在民间茶馆里把洛子川的画像贴了个遍,迷踪林内出林岁言同陆云丘外,不会有人清楚一个字。
加上洛子川是林岁言亲自带走又亲自带回的。众所周知,鞭奕君待谁都忽冷忽热,哪天心情不好就能用鞭子把别人抽掉层皮,这次怎会有这样长的耐性?众人心中那点好事的精神便在此时发展得淋漓尽致,那些八卦很快在迷踪林传开,更是给洛子川其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洛子川十分体谅地说道:“我姓洛。你是……”
那人吸了口气,重新组织语言:“洛,洛公子,我叫沈懿。”
洛子川一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但他好似再也憋不住似的,娇贵地抽噎起来。
洛子川:“好好说话。”
那人一噎,手指不安地搅在一起:“我……我想求你帮我个忙。”
洛子川轻轻笑笑:“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名叫“沈懿”之人彻底被洛子川的话逼得不敢再出声。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洛子川心地明明很善良的一个人,在林岁言身边长待着,也多了些‘心狠手辣’的意思。若是洛亦止知晓他整日以‘救死扶伤、医者仁心’的熏陶,费劲心力教出来的徒弟成了这样,估计会又惊又辈地从朝廷监狱里蹦出来。
洛子川一歪头,示意沈懿说出什么话来说服自己。他眉宇含笑,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还真是有那么点“翩翩公子”的风度。
果然,沈懿怯怯地抬起了头,眼眶里却实实在在地挤出了眼泪。他深吸一口气,泪水趁势而落,溅在他的衣服上。
“洛公子,如,如若你帮我这一次,我来日做牛做马,无以为报!”沈懿说道。
洛子川被这话杵得愣了片刻,舔了舔嘴唇,轻轻叹出一口气:“看你……也挺可怜的,说吧,怎么回事?”
那人努力把泪往眼眶里一憋,狠狠一咬嘴唇,一双委屈的眸子忽闪忽闪的,若非洛子川眼神好得很,怕不是会把这动不动就抹泪的人看作为楚楚可怜的大姑娘。
“我从弟是刑屋中被杀害的人。当初来这迷踪林,都是走投无路,实不相瞒,我们在外边得罪了人,来迷踪林,是为了避一避风头。还待了不过一载,便闹出了内奸这种事,他们说我弟弟行踪可疑,可是他怎么可能是内奸?我想辩驳来着,可是人多势众,我再怎么着,也得顾忌鞭奕君的脸面,况且我亦不知刑屋为何地,认为只是一个挨训受审的地方。虽然弟弟能吃些苦头,但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沈懿的鼻涕还挂在脸上,抽了两声。
洛子川只是笑了笑,斟酌片刻后,等到沈懿停顿的当儿,兀自说道:“阁下是否不太了解从弟,亦或是他有什么事瞒着你也未可知。”
“我弟弟不可能是内奸!”他抬起头,冲洛子川说道,“他从小老实,看见只虫子都怕得要命,怎么可能会攀上朝廷的人!”
他抹一把鼻涕,哭着对洛子川道:“谁知……谁知竟会出了这等意外!如若早知道,我就算是拼上了性命也不能叫他被带走啊!”
“洛公子,我还有一个叔父——便是阿弟之父尚在人世,已过半百,身体欠佳,在一处医馆修养。这近一载来,我们光顾着躲避,都没来得及看看他。我想,我想把这件事告诉他……”
沈懿抬起头,露出一双含泪的眸子:“洛公子,我想请,哦不,是求你,帮我出林送个信。如今山林封锁,鞭奕君着重于抓内奸,我是万万不能出去的。你是鞭奕君认可的人,若说有什么事,他定不会拦你……”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搁在桌面。洛子川余光一瞟,目光一顿。
“就这么简单?”洛子川仰起头。
沈懿连连点头:“叔父住在离山林最近的一家医馆处。只需出山直走,在茶摊转弯,进入小巷,径直前走,右转出巷,即可抵达……”
洛子川手指微微略过桌面,有意无意地往信件方向扫过,他漫不经心地问:“近一年内,你都不曾去过那医馆看叔父吧。”
沈懿点点头。
洛子川轻笑一声:“原来如此,这世上还有这般奇人。”
“什么?”沈懿不明白话中之意。
“没什么。”洛子川摇摇头,“时隔近一年之久,却是将医馆地址记得分毫不差,看来对叔父是真心惦念。”
沈懿的脸,再一次青红交加。他硬着头皮说道:“是,是的。”
洛子川收过那封信件,往手中一塞:“原来也是可怜之人,好吧,我替你走一遭。”
沈懿一愣,忽的又惊又喜,忙道:“谢谢。”
他看到洛子川把那封信揣进怀里,冲他友好地笑了笑。少年五官清秀,碎发似有似无地飘在额前。不知他何时学会了与林岁言“如出一辙”的笑容。
沈懿后脊骨一湿,总觉得这位洛公子笑起来带着些毛骨悚然的恐怖感。
他听到洛子川随口说了一句:“你若早说是这等送信的小事,我便不会那般‘啰里啰嗦’了。”
沈懿推门离开,倏然间松了一口气。冷风扫过,那硬生生被洛子川吓出来的汗水糊在后背上。他冷冷吐出一口气,心道:“牛气什么啊,看你还能装神弄鬼到几时。”
与此同时,一门之隔,洛子川捏了一把汗。他本不是阴邪之人,沈懿那人明显有鬼,自己若不装得可怕精明一点,恐难以同他周旋。
他四处环顾一周,确保沈懿走了以后,拿着信飞一般地跑出了屋子。
林岁言昨夜没睡好,眉宇间带着很深的戾气。眉头蹙起,食指按压着太阳穴。
一阵敲门声打破了难得的平静,林岁言不耐烦地说了句:“滚啊,别来烦我。”
敲门声不决断。
林岁言火了:“叫你别他妈烦老子,哪凉快哪待着去!”
门被开出一条缝,洛子川小心翼翼探出半边脑袋:“我……滚?”
林岁言剑拔弩张的气焰如同被一盆冷水浇得彻底,愣是没了脾气,随便“啊”了几声:“不,不是,我是说……”
洛子川迈了两步走进去,他正色道:“我有话要对你讲。”
林岁言站了起来,靠前两步,耳朵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他往前一迈步,手趁势揽过洛子川腰际,往门板上一靠,手撑在洛子川身前。
洛子川被这前前后后两次的抵门板动作搞得一激灵,又回想起昨夜若即若离的触感。心下不觉一惊,刚要挣脱,便看见林岁言冲他使眼色。洛子川狂跳的心一凉,倏然明白了林岁言的意思——隔墙有耳!
“我也有话要对你说……”沙哑的尾音在整个房间里缱绻蔓延,隔着门,依旧能感受到屋内的暧昧气氛,但实际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林岁言一只手撑在洛子川头顶,另一只手已无知无觉地把门开了条缝,借着遮掩绕过洛子川后腰,把飞镖往洛子川手里送。
洛子川会意,心中默数。突然一转身,门被推开,飞镖刺出,却不见一人。
林岁言想要追出去,却听洛子川过分镇静地说道:“不必追了。”
林岁言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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