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里轰得一声炸裂开来,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江誉看见。他抢步上前,一把夺过江誉手中的手稿,气呼呼道:“你怎么能随便翻看我的东西。” 可惜为时已晚,江誉早就看清了纸上书写的内容,他沉着脸转过身:“这三日,你闭门不出,就只是为了写这些?” 听江誉这口气,何若裕怒了:“什么叫‘只是为了写这些’。我写的都是进入苗疆后需要注意的事项,每一条都是生死攸关的告诫。你若是违反一条,都有可能面临生死浩劫。江誉,我告诉你,苗疆没有你想的那样容易闯,即使你有金蛇蛊,也不代表不会陷入危险之中。你应该正视这些告诫。” 何若裕气得涨红脸,肺里堵得疼,心里急得疼。 何思奈临走前,提醒他,苗疆可不是只有千变万化的蛊虫能夺人性命。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找人回去帮助妹妹,根本没有考虑江誉这么一个文弱商人在苗疆会不会遇到危险。 他羞愧,他内疚,为了不看见江誉含笑的桃花眼,他开始躲着江誉走。三日前的那天夜里,他没有点灯,想要靠在窗边沐浴着月光,想出个对策来。却正好瞧见了披着月光而来的江誉。他身姿挺拔,即使是夜色中,何若裕也能准确地辨认出来人是他。 只见江誉在庭院里驻足许久,似乎一直注视着他所在的方向。明知道对方看不见自己,何若裕还是紧张地心脏怦怦直跳,只敢躲在窗户后面,时不时偷偷往外瞅一眼,直到那人默默离开。 到了苗疆,何若裕不可能一直跟在江誉身边。他想破头,也只能想到,将所有可能遇到的危险都列出来,然后逐条写下处理方式。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安心些。只是这些心血被江誉一句‘只是这些’的评价贬的一文不值,何若裕真是又气又急,却又嘴笨地不知该如何让江誉意识到其重要性。 “噗嗤。” 就在何若裕火急火燎的时候,江誉笑了,缓缓吐出两字:“谢谢。” 他的声音不响,却带着安抚人的力量,赶跑了盘旋在何若裕心头数日的焦虑与不安。何若裕望着江誉笑眯眯的眼,心想,这人应该听进去了。 “这些我手下了,你赶紧洗漱用膳,今日是百花节,咱们今日玩一日,明日启程回苗疆。”江誉笑道。 这倒是让何若裕疑惑了,不知这人到底听进去没有。 百花节是苏州城里的大节日,每年慕名而来的游客数不胜数,只为目睹一眼新晋花魁芳容。是的,百花节上赏的‘百花’可不是每年绽放的鲜花,而是娇艳似花的女子。 每年初夏,苏州城就会在江边搭下花擂台,邀请一众女子上台献艺,由评委和观众一同决出胜负。获得支持率最高者,将会成为苏州城这一年的百花之首。 何若裕不知其中缘由,只是之前听了小贩介绍,心生好奇。他随江誉来到这人挤人的碧水茶楼,从二楼窗外望去,正是搭建好的花擂台。 这擂台一看就不是短时间内搭建起来的,装饰绚丽多彩,不仅彩带飘扬,更是在擂台周围插满了各色鲜花。而且,四周皆有台阶可以通向擂台。就连擂台中心的台面上也绘着数朵簇拥在一起的各式花卉,朵朵栩栩如生。一座巨大的铜锣矗立在擂台后方,仿若屏风一般。 只见一名衣着鲜艳的男子从铜锣后头绕了出来,手里还拽着一个小铜锣,敲得响亮。 “欢迎各位前来观看苏州这一年一度百花擂台赛……” 直到第一位姑娘上台前,何若裕都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展示各类鲜花的比赛。 “……好了,废话不多说,百花擂台赛开始!让我们有请第一位来自春华园的明春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唉,小若裕的见识还是太少
第30章 偶遇 明明初夏方至,苏州城里的空气已经被城里人们高涨的情绪蒸上了头。今日江边万人空巷,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摩肩接踵地往一个方向缓慢移动着,那里正是今日汇集苏州各色靓丽女子的舞台所在。 在人们争先涌向舞台的时候,人群中一个逆流而行的矮小身影就显得异常独特。用尽全身的力气为自己在人群中开辟出一道口子,何若裕艰难地挤出一层又一层人群,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他一会儿前倾身子,撑着双腿喘大气,一会儿仰着头,叉腰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拥挤的人群里与蒸笼没有半点区别,每个人的胸口都像是堵了块石头,连呼吸都费劲。何若裕被憋得小脸涨红,都以为自己会在人群中因窒息而晕厥过去。他转过头,瞅了眼近在咫尺却已被人群阻隔的碧水茶楼,气呼呼地转头离开。 他原以为,百花节是展览各式别样花草的节日,他从小接触苗疆的奇异花草不算少,故而也想瞧一眼中原的花草。期待半天,没想到看见的不是奇珍异草,而是一群环肥燕瘦,千娇百媚的靓丽女子。何若裕虽不敢生出轻蔑之意,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再者,今日的江誉也不知存着什么心思,明明与他坐同一桌,却不曾与他对视一眼,满心满眼都那些舞台上的妙人,嘴里还时不时夸赞一两句,听得何若裕心中怒意丛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何若裕当即拍案而起,头也不回地挤进人群,只想离江誉远一些,别让那人夸赞那些女子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于是,才有了方才那逆流而行的一幕。 何若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珠,走在清冷的集市里。今日,人们都聚集在江边凑热闹,这平日里常年喧闹不止的集市稍显清冷一些。他也不知去哪里,只是信步而走,恰巧路过一家名为‘华韵坊’的刺绣坊。 华韵坊门面不大,却甚为精致。门扉处的雕刻栩栩如生,门前也被人打扫地一尘不染,看得出,店主是一位心思细腻的人。这是江誉口中那位‘妍姨’经营的小铺,何若裕对此还有印象。想来此时无处可去,又不想就此回江府,他便抬脚跨入铺子。 一进铺子,何若裕一冲眼便被琳琅满目的各色丝线绣画迷住了眼。不仅是绣画,他一转头就能瞧见不少做工精细的刺绣手绢,绣花鞋等,真可谓应了那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店面不大,这店铺里东西从成品到丝线,倒是样样俱全。 后屋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何若裕循声转身,见到妍姨嘴角噙着柔和的笑意,抱着一篮子丝线从后屋出来。 “妍姨。”何若裕学着江誉的方式称呼妇人,神情有些拘谨。不知为何,这位妇人给他的感觉,与族母阿妈有几分相似。不知不觉,他就多对这位妍姨几分敬意。 “是江少爷家的苗疆少年吧。不用拘谨,坐。”妍姨放下手中竹篮,为何若裕倒了一杯茶,问道,“一个人在此,是和江少爷闹别扭了?” 何若裕谢过茶水,才抱着茶杯思索着如何解释来意,没想到一眼就被妍姨看穿,稍显窘迫的摸了摸鼻子,低着头瓮声道:“也不是。就是茶楼里人太多,不太习惯。” 妍姨笑了笑,没说破。 何若裕低着头,不敢看妍姨的眼睛,总觉得自己的小心思会全被她猜透,赶紧转移话题:“妍姨,听江誉说,你不是本地人,那你以前住哪里的?” 妍姨静默片刻,也为自己倒了杯茶,坐在何若裕身边的椅子上,抬眸望着墙上挂着的刺绣图,怅然道:“我的家乡距离这里很近,但也很远。”她笑着询问何若裕,“既然你今日在这里,有没有兴趣听个故事?” 何若裕从小就爱听故事,小时候是缠着族母阿妈,听她讲淼淼姨的故事。后来大些了,就跑到族里藏书的小楼里自己去找故事看。一说听故事,他的眼睛都亮了,赶紧点头。 “在我年轻的时候,只觉得村里日复一日的生活无聊透顶。我日日跑出村子,翻越小山,穿过溪涧,就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隔壁村的小伙阿峰。他个子不高,笑容却很灿烂,比那天边的太阳还要耀眼几分。我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他也看我看呆了,还一不留神跌进了溪涧。” 回忆起青涩而甜蜜的过去,妍姨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有些记忆,经历多年的洗刷,依旧能在回想起时会心一笑。 “我们相爱了,很简单。几乎每日傍晚,我们两人都会暗地在山坳处相见。因为我们两个村子的人很少相互往来,为了能在一起,我们甚至策划着私奔。” 何若裕听得入神,心中暗自羡慕,也不免拿江誉与妍姨话中的‘阿峰’做比较。心想,若是江誉也能对他这么温柔体贴,有商有量,他也不会就这么一句话不说独自一人跑出来。若是江誉出来找他,他也不会跟他回去的。不过,这话何若裕也只会放在心里,暗暗下决心。 “可是,就在我们准备私奔的前一个月,他被灭村了。”说到此处时,妍姨一直挂在嘴角的笑容消失无踪,樱桃小嘴抿成一条线,眼眶红彤彤的,蓄起了泪。 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何若裕惊了半天,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本还期盼着那位名为阿峰的男子活了下来,但是一想到如今妍姨一人在异乡守着一家店铺,其结局也是不言而喻的。这下,何若裕心中不免有些伤感。 “妍姨,你偏心。我都喊了你二十多年的‘妍姨’,你却不曾对我讲过你的过去。”门外江誉暗含不满的声音打散了两人间隐隐弥漫的忧伤。妍姨自知今日失了分寸,赶紧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展笑颜:“哎呀,都是些陈年往事,只不过今日清闲,又觉着这位少年莫名亲切,才拿出来说说。”说着,还不忘揶揄江誉,“江少爷可真是放心,任他这位苗疆少年在此处走动,若今日进的不是我的店铺,怕是要把自己当出去了。” “多谢妍姨代为照顾,衡之在此谢过。”江誉笑眯着眼,从容回应。 妍姨摆摆手,走到何若裕身边,悄声对他说:“既然他都来找你了,何不与他一同回去?” 何若裕一听,脸色红了大半,窘迫地搓着手,噌地一下蹦起来,恭敬道:“小子苗疆腾其族族母紫怡之子,腾其若裕,多谢妍姨招待。” “你说你是谁的孩子?”妍姨瞪大了眼,立时面露震惊,只是她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讪笑道,“不好意思,苗疆人的姓氏与中原差得太多,一时间没能听明白。” 何若裕没觉察到不妥,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说得慢了些:“腾其族族母,腾其紫怡之子。” “腾其紫怡。”妍姨无意识地小声重复了一遍。 江誉站在一旁若有所思,也告辞妍姨,拉着何若裕离开。 店铺里又变得清冷起来,妍姨跌坐在椅子上,眼神仿若穿越时间,回到了过去。回到那宛若噩梦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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