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未见,自有许多话要讲,二人一直说啊说,很晚了还是意犹未尽,西岳索性拿了两壶酒,坐在院子里继续聊。 直到夜深,才觉得累了,准备就寝。 但时遇一直没过来。 西岳奇道:“天桐在信里写得很严重啊……我还是去看看,惊秋你先回去休息,天亮我去找你。” 桑惊秋就回去睡了。 他睡眠一向挺好,可今天或许是毒素发作过的原因,始终难以沉睡,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地躺到天亮,起床时脑袋一片昏沉,连眼皮都酸的不行。 起床,正在洗漱,西岳端着早饭过来了,两人到院子里吃。 两块米糕下肚,桑惊秋感觉好了很多,随口问道:“夜里睡得好吗?” 西岳嚼着油条摇头,满脸无语:“我夜里去找时遇,结果没见到人,说是有贵客到,他忙着招待人,都那么晚了,招待什么贵客要三更半夜去?” 桑惊秋想起谢知非处理的案子,猜测或许与之有关,但没凭没据,不方便说,只能跟着笑了一下,给西岳挖豆腐脑。 吃完早饭不久,一名弟子跑来,说掌门已经忙完了,请西岳去过去。 西岳的行医箱是随身携带的,当即就起身要走:“惊秋也一起罢?” 桑惊秋摇头:“我没睡好,想再睡会。” 西岳看他确实面带倦意,就点点头,跟着弟子走了。 时遇站在屋里,西岳进去,他吩咐道:“出去,关门。” 等人走了,他看了眼西岳,在桌边落座。 西岳也不废话,道:“手伸出来。” 时遇照办,他将手指搭上去,微阖双眼,仔细分辨着。 隔阂归隔阂,对待病人,他向来都是谨慎的。 不多时,西岳忽然脸色一变,掀起眼皮,直直看向时遇。 时遇不动声色地收回胳膊,还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西岳:“你吃那个药了?” 时遇:“吃了。” 西岳:“我上次给你诊脉,并未发现。” 时遇:“六年前的事了。” 西岳愣住,明白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再想到昨天在门外,时遇仿佛失智一般对他出手,整个震惊了。 时遇今天让他诊脉,显然已经做好不再隐瞒的准备,以他的性格,做了就是做了,没什么不好承认。 “你……”西岳难以置信,“吃了多久?” 时遇不说话。 西岳冷笑:“你若是不愿说,我便告诉惊秋。” 时遇:“……” 西岳并不知道时遇和惊秋之间究竟发生过哪些,如今又是何关系,可时遇让他过来而非自己去找他,显然是不想让惊秋知道。 他再问:“多久了?” 时遇:“不到两年。” 西岳算了算时辰,那个时候他去过鱼莲山给大家看病,还碰见过时遇! 而且他非常清楚,时遇之所以不说,绝不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嫌隙,迷魂散这种东西并非不治之症,若时遇真想治病,外头有的是好大夫,断然不必拖到现在。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西岳想着,再次震惊不已地看向他。 时遇并没有再这样的审视下变得紧张,他神色岿然不动,还给西岳倒了进门后的第一杯茶:“我的伤根本无伤大雅,是我让大夫夸大其词,想骗他留下来。” 他没想到施天桐那么快就传信给西岳,西岳来了,一切就都露馅了,更重要的是,他吃迷魂药的事,也瞒不住了。 西岳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时遇不是正常人,但没想到他会不正常到这个地步。 十年前惊秋刚刚不见那会,时遇也有过那样的想法,后来不知为何又放弃了。 最开始、最为艰难的日子都熬过去了,为什么在八年之后,一切都该归于平静的时候,又找出了那个药? 退一万步说,即便那个药对身体无害,就真的一辈子靠此过活吗? 时遇这种连半点制约都受不了的人,能接受吗? 西岳实在想不通,道:“你……疯了啊?” 时遇正望着窗外摇晃的银杏叶,闻言淡淡一笑:“现实若可靠,谁想活在回忆里?” 西岳:“……” 时遇也没指望西岳听懂,说完这句就停了下来,改而说:“此事,不要告诉他。” 西岳:“??什么?” 时遇:“他对我的样子,你已看到,告诉他也无济于事。” 西岳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若是询问,我不能骗他!” 时遇“呵”一声:“他不会问的。” 西岳:“你怎么知道?” 时遇避开这个问题:“我不会再吃那个药,你看着开个方子即可。” 说完这些,有人来找掌门,西岳就告辞了。 他不让人送,沿着走廊,慢慢往回走。 时遇的身体并无大碍,吃药的次数应该也不多,所以没什么严重的。 可时遇的状态让他大为震撼,以至于对着他,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还有,怎么跟惊秋说呢? 他一点也不想欺骗朋友,何况惊秋那么聪明。 出乎西岳预料的是,惊秋并没有提及此事,不仅没问,连他试探性地提起,也表情平平,一副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不知该说是时遇太过了解惊秋,还是这么多年,许多事都变了。 接下去,西岳给苏州的鱼莲山众人一一检查身体,有问题的开药,足足忙了半个月。 这个时候,天气终于凉下来一些。 西岳跟众人辞行,他约了大夫朋友前往西南雨林采药,已经因为这次的事耽搁下来,如今不得不走了。 临走,惊秋送他出城,西岳看着一路跟来的时遇,担心哪天他发疯会伤害惊秋,趁惊秋给他买桃子的时候,低声问时遇:“你日后真不会再吃那药了罢?” 时遇看了看旁边认真挑水果的人,点头。 西岳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我留给你的药,可解百毒,不过你……最好别用上,实在不行再吃。” 这时,桑惊秋提着一兜子桃走过来,将东西塞给他,笑着道:“一路顺风。” 西岳将桃挂在马鞍上:“等我忙完西南那边的事,就去找你,你在哪里生活,记得告诉我。” 桑惊秋顿了一顿:“好。” 西岳上马,又看了眼不远处的时遇,挥手告别。 桑惊秋强忍着体内越来越重的寒凉目送朋友离去,嘴角笑意渐消。 他是想再跟朋友相见,只是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余光处闪过一个人影,时遇出现在身前,近距离地注视着他:“你怎么了?” 桑惊秋摇头。 可时遇方才分明看到他神色痛楚,想到先前的两次,仿佛也是同样情况,他对身后的弟子打了个手势,弟子会意,飞奔出城,去拦住西岳。 而后他又盯着惊秋看了片刻,忽然抬手,点住他的穴道。
第57章 西岳跑出不远又被拦下,心下生气:“贵掌门又有何事?” 弟子其实也不知晓,但他跟在时遇身边几年,为人十分机警,答:“回神医,似乎是桑大侠有些问题。” 西岳愣了一下,二话不说就往回赶。 刚进院门,一个年轻男孩跑来:“您是西岳大哥吗?我叫秦从云。” 西岳点头,他对这个男孩有印象,似乎是惊秋的朋友,也认识时近舟:“惊秋呢?” 秦从云:“在里面,我一直在等您。” 西岳的心咯噔一下,更加快了些脚步,但直到进屋,都未见旁人。 他略带疑惑地问:“其他人呢?” “时掌门不让别人过来。”秦从云压低声音,“桑大哥把时掌门赶跑了。” 西岳:“……” 屋里,桑惊秋靠坐在床头,见西岳进门,他目露疑惑,但旋即明白过来,轻轻叹了口气:“从云,我有点饿了,可否劳烦你帮我拿点吃的?” 秦从云:“我马上去。” 桑惊秋沉默了一下,确保四下无人,这才缓慢出声:“一会替我诊脉,无论诊出什么,你知我知,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西岳愣住:“你……为何?” “没什么。”桑惊秋说完朝他伸手,示意可以开始了。 西岳按住他的手腕,对惊秋所提的要求还有所疑惑,准备过会好好问清楚。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怎么会这样?”西岳来不及指责他,“有多久了?” 桑惊秋:“十年。” 西岳眼中满是惊愕,压在他脉搏上的手指用力抽搐了几下。 桑惊秋认真看他:“方才答应我的,不可反悔。” 西岳闭上眼平复心绪:“这种毒很罕见,假如硬解,对你身体有害,我需要一点时间,找几个朋友一道研究方法。” 桑惊秋温和道:“不用这样麻烦。” 西岳睁眼:“不用?” “这么多年,习惯了。”桑惊秋无所谓地样子,“若是再麻烦你朋友,我也不好意思。” 西岳盯着他,淡淡一笑:“那我现在就告诉时遇。” 桑惊秋:“……什么……意思?” 西岳:“什么意思你自己知道,我不想多说,我只告诉你,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若是不配合,我不仅让时遇知道,还会告诉天桐和暮亭——配不配合?” 桑惊秋嘴角抽了抽:“配合。” “要挟”归“要挟”,西岳心里却丝毫不轻松。 惊秋所中的是一种名为“见天”的毒,顾名思义,中毒之人见不到次日天亮,对普通人而言几乎是见血封喉,惊秋内力深厚,随身还携带有西岳给的药,才勉强压制住了毒素。 而且十年间惊秋应该还做过一些努力,让自己得以继续活着。 其实一般而言,十年过去,人没死,证明毒素已消除大半。 “剩下的少许毒,对你而言,不会致命。”西岳对桑惊秋说,“不用担心。” 这是他研究了一天一夜,得出的结论。 可还有一句话他没说——要完全祛除,很难。 桑惊秋却仿佛知道,闻言只是笑了一下:“那就可以了。” 西岳皱眉,他已经传信给郎中好友,无论如何,一定要想法子彻底治好惊秋。 两人聊了会天,惊秋觉得困了,西岳给他服了些药,让他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天气晴好,西岳沐浴在秋日暖阳中,满腹心事。 惊秋体内所余毒素不会致人死亡,可发作起来的痛苦非一般人能承受,且日子越久,发作次数越多,以惊秋的意志力或许可以忍耐,可人若长期处在那样的痛楚之中,活着还有多少意义? 只是略想象一下,西岳就觉得窒息。 “他现在如何?” 声音突如其来,西岳吓一跳,猛然抬头,发现时遇不知何时出现,他镇定了一下,答道:“还好,无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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