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锦的脸色微微变了,立刻抬眼看看身边的人。 谷梁初伸臂拍拍冯锦的手,“锦弟,过于护短于你实无益处。便是皇后也总深明大义,真到了该壮士断腕的时候,亲儿子她也舍得弃的,锦弟信是不信?” 冯锦那双精致的丹凤眼深深锁住了谷梁初。 “莫为成全亲戚情谊伤到自己。”谷梁初似乎有些语重心长,“锦弟啊,孤问谁借钱自然就有问谁借的道理,该找你的时候绝对不会先跑厚弟这里来的。这杯酒,”他由冯锦的手里捏出杯去,双掌一扣一拱,微笑地道,“还是孤王来敬锦弟吧!弟弟少年英雄前途无量,王兄深为赞赏,若蒙不弃莫只论亲,但望能够引以为朋。” 冯锦收起愕然,重新整起满脸笑意,“啊呀,怪道都说和事佬不好做呢!实是小弟调劝功夫不够,这不白操一场心么?王兄只不责备弟弟多事就好。” 谷梁初不语,仰头把酒干了,而后方赞,“此酒甚好。” 冯锦又摸一只杯来满上,陪了谷梁初这杯,而后笑道,“王兄喜欢,小弟叫人拿两壶来与王兄带回府去慢品。” “如何倒叫锦弟破费?“谷梁初道,“孤也不甚好酒,不必麻烦。” “麻烦什么?”冯锦说到办到,立刻吩咐人去取酒,脸上仍然满是笑意,“小弟是这里的常客,与他们讨两壶酒还不成的?” 谷梁初哈哈笑了,“都是锦弟这样,人家生意才别做了。” 送走谷梁初,冯锦立刻便问身边人道,“西便门的事怎么没人同我提起?” 那人拱礼愧道,“侯爷,小的也不知晓此事。” 冯锦微微不悦,“冯季啊冯季,我还指望你是个能干的,实心依靠着呢!倘若提前知道云楼还有这等猫腻,怎会傻得来淌这趟浑水?如今可真不错,出了头没起效用,两边都不讨好。我失了脚,你的脸上很有光吗?” 冯季面现羞惭,好停了一会儿方道,“候爷,朔亲王爷张口便将底牌亮给侯爷,只是为了讹钱?” 冯锦也自沉吟一会儿,而后缓缓地道,“且莫声张。我先抚住那个于流,你这几日昼夜不停地盯着西便门与云楼……不,不止西便门,东便门和广宁、广渠门这几个可通车马货物的,都给我盯死了,务需查实他们在私运什么东西。 冯季先正色答“是”,然后又瞧瞧冯锦道,“侯爷品着,不会是这位王爷骗咱们的招数吗?” 冯锦的神情有些复杂,“以我对这个朔王爷的了解,不似个爱放假炮的,那只唬得了一时,聪明人怎会自塌信誉?就算他是骗,咱们也得确准了是假的才行。高手过招,一子错满盘输,大意不得。 冯季闻言又问冯锦,“就算真查出宁王爷什么事儿来,咱们可有别的选择吗?” 冯锦回首瞧他,笑容又好看了,“你这话实有意思,我和谷梁厚又有多亲?他要带着我去走死路我也跟着老实走吗?当真如此,我爹做甚还要帮着皇上对抗建殊皇帝和大伯?一道栓着覆灭算了。” 冯季给他骂得不好意思,伸手挠挠脑袋,“小的愚钝。” 冯锦又叹了口气,“也罢了。祖父一世聪明,老来老来也没挡得住两个儿子自相残杀,只剩下个最没用的袭爵,瞪眼看着钟鸣鼎食之家落个萧条零落,凄苦同谁去说?或者愚钝些个也不全是坏事。” “二国舅也不是完全无用。”冯季又说,“我看娘娘那边也还指望着他,还把那撇子的衔儿姑娘送到了朔王府里。” “那是朔王选的,就为了让娘娘觉得他心里存着亲厚之意,估计就是回去关着当摆设看,白费了一步安排。”冯锦不屑地说,“娘娘指不指望二叔他都是娘娘嫡亲的弟弟,还能扔了不成?” 冯季闻言跟着叹息一下,不言语了。 骑马回府,弓捷远一路都在琢磨谷梁初,谷梁初似不知道,入了府宅的二道垂花门方对梁健说道,“吩咐厨里备菜,孤要与司尉品尝带回来的好酒。”说着将弓秩提着的酒扯了过去,先分了一壶给梁健说,“司尉不善饮,这壶你和弓秩等下寻着谷矫弓石去喝。” 梁健接了就去厨里。 “夜膳吃了,”弓捷远不愿奉陪,“云楼又用了点心果子,回来还要弄菜,要做酒囊饭袋了么?” 谷梁初一边往书房走一边浅笑,“孤知道你必然有话要说,枯坐无聊,如此良夜,又得了美酒,不喝一点儿多扫兴啊?” “占了便宜的人都如王爷这样?”弓捷远跟着他的脚步,“直要轻狂。” “人不轻狂枉少年!”谷梁初心情似乎很好,“不若捷远也占一个试试?” “我去哪儿找便宜?”弓捷远轻哼道,“冯锦都封候了,也没逗过你这阴险王爷,我又没有皇帝姑父和国丈爷爷可以倚仗,就别贪心。” 谷梁初又哈哈笑,“莫要灰心,你跟着孤,必然会有讨得大便宜的时候。” 弓捷远不吃没影儿的承诺,进了书房,给弓秩伺候着洗了手,心里知道谷梁初反常要了夜酒便不会早早完事,轻蹙眉道,“这个弓石不知又藏哪里玩儿呢!你陪了我这半天也辛苦了,腹饥就到厨下要点儿吃的,不饥便去歇着,莫在这里守着妖魔转世的王爷,再把一副正直心肠给熏黑了!” 弓秩只见少爷连跟自己说话也要呲哒王爷,只怕遭到谷梁初的迁怒,连忙走了。 谷梁初略微有些无奈,“你如今是一刻不骂骂孤身上就不舒坦。” “那怎么?”弓捷远一语双关地说,“只管巧取豪夺,还想要人心里乐意?” “该巧时巧,该豪的时候不能迟疑。”谷梁初毫不避讳,“世上之事原无定律,谁的方法对,手又够狠,便能得着先机。” “纯纯的帝王之道!”弓捷远自不赞同,“我们这种草民是不能懂的。若都不信定律,这世上也无国家法度朝廷皇上。” “我们?”谷梁初斜着脸瞅向他,“司尉同谁?” 弓捷远不搭理这话,“你说去踢场子,这就算是踢成了吗?” “小看了六万两银?”谷梁初道,“两线大军一月用度,可得了吗?皇上都得特意派个王爷去送。” “我何曾小看?”弓捷远道,“你一说出来我都心惊,可真能要。” “孤原算着三万就差不多够伤伤他们的元气了,到了地方一看养着的姐儿们都用那么好的胭粉香脂,直把孤的司尉魂都勾去了,于是涨了两万。”谷梁初半真半假似闹非闹。 弓捷远失笑地道,“王爷这个价起的可真不小!后面的一万又是因为什么啊?” “来说和的打扮得太好,孤的司尉只管盯着人家傻看,收一份丢脸钱。”谷梁初的眼神戏谑而又责备。 作者有话说: 求收藏
第88章 连环问惊知阴暗 弓捷远听了这话思维却有些发岔,冯锦确实长得好,非但惊艳也很耐瞧,看起来细腻又不阴气,实在是天赐之貌,并不关打扮的事儿。 谷梁初见他走神,又眯起眼。 梁健端着一盘炝煮花生走进书房,“这是厨子早煮好的,先拿来给王爷和司尉下酒,剩余菜肴等等就好。” 二人的心也不在吃上,有了花生和酒便很够了,便即凑到桌前坐下。 “这六万两保证到手?”弓捷远捏粒花生丢进嘴里。 “你等着看。”谷梁初给他倒酒。 弓捷远见他胸有成竹,不由更问,“你这整日只在府中坐着看书,出门就是进宫,如何连兵马司指挥使收没收贿赂,西便门晚上运不运东西都知晓的?” 谷梁初笑笑,“天机不可泄露。” “什么天机!”弓捷远想了一路已然想出些许眉目来,“上次你说自己师父住在马行是为了帮你,这些消息都是他替你打听出来的吧?我瞧你们也不常常见面,消息都是怎么通知的呢?这府里常能听见鸟鸣,却总见不到鸟,应该就是送信人留的暗号吧?” 谷梁初好瞧瞧他,“你这脑瓜儿还真够用。” “哼,有甚稀奇?”弓捷远显出不屑,“辽东守军若是得到哨报说有敌兵来袭,提前埋伏起来等着,彼此也用鸟鸣兽叫作为联络或者发令之用。你们这点儿把戏,胜在用于太平了好几十年的燕京,换成前线小城,平民百姓都给你们盯死了。” “是你耳力太好。”谷梁初夸他,“方法虽不新鲜,胜在速战速决,除非遇到特别强的高手,寻常之人便是日日守着,刚听到声音传信儿的已逮不住了,知道也是白知道。” “我的脑子虽然没有耳朵灵,多转一会儿也能想明白不少事儿,王爷今天不仅想诈钱,更要诈人吧?”弓捷远从来不傻受夸,嚼着花生盯着谷梁初的眼睛。 “孤要诈谁?”谷梁初玩味看他。 “漂亮的小冯侯爷啊!”弓捷远精神抖擞,“王爷但凡见到好看点儿的脑筋便转得快了——又嗔人家心里同你远了,又说什么‘莫只论亲但望引以为朋’,幸得人家小冯侯爷有个当皇后的亲姑姑,不用轻易就被王爷琢磨着赚入府来关着欺负。” 谷梁初听得啼笑皆非,“弓捷远,孤不问你勾三搭四之罪,你倒要恶人先告状,反过来找孤的不痛快吗?” “勾三搭四?”弓捷远很不乐意,“这词儿可用不到我身上。王爷自己想想,有没有对我说过不耽误封妻荫子的话?记性可要好些,闲着也去问问你爹,到底打算关我多久?年头少些且还罢了,若是做了长久打算,可别耽误人的青春,你们父子总要为我张罗起来,反正宫中府里多的是…… 他这里还没作够死呢,谷梁初已经长身立起朝他逼来,弓捷远连忙就躲,“你干什么?菜还没来……” “不吃了。”谷梁初咬着牙道,“孤先教教你如何当个质子。” “哎……”弓捷远如今委实怕他的武力压制,不及起身,屁股推着椅子连连后蹭。 可惜退路已被一双长臂给抄住了。 “你这人讲点儿规矩吗?”弓捷远更急起来,“斗嘴就说斗嘴的,做什么不动口只动手……哎哎,午后刚刚……” 唇舌功夫不如手上功夫管用,弓捷远被捉住了,慌得拳打脚踢。 “下个棋都偷子的人有脸同孤说规矩呢?”谷梁初个也高身也壮,裹着个弓捷远毫不费力,“孤且给你立立不可随意逞口舌之快的规矩!” 梁健听得书房里面闹了起来,手上的菜没法送了,低头看看食盘,可惜地道,“都是好东西。” 折腾够了,弓捷远彻底脱力,说话都赖叽了,歪在小榻子上哼哼着埋怨,“你的饭菜和酒都能化成劲儿用?” 榻子太窄,躺了弓捷远就挤不下肩宽背厚的谷梁初,他拽只椅子坐在跟前儿,看着弓捷远汗湿的发,嗓音也失了一点儿水意,“你没力气就好好歇,明儿也不打算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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