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要找地方落脚?”老大夫眼神微动。 这清岚县很少有人来往,粮食的出入也都由官府监管,很少有外人往这跑,客栈好几年前就倒闭了,想要找地方住就只能借宿。 得到了谢樽的回应后,老大夫随即问道:“你可会烧饭。” 谢樽瞬间了然,看来他知道这次借宿要做的工是什么了。 他看着老大夫逐渐鲜活起来的神情道:“会。” “那好!”老大夫顿时热情起来,原本有些塌拉的眼皮也瞬间掀了起来, “如果你愿意负责这医馆里的吃食,便可以在这里住下,不过我们这里条件可不太好,你要做好准备。” 老大夫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一道清冽如泉的声音。 “李大夫,我回来了。” 谢樽和陆景渊一同转身看去。 不出意料的,谢樽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踏入医馆的人身着一身竹青色的麻布衣袍,文雅清冷,背着药篓,如同江南书生一般,一头墨发用木簪束在头顶,绑了根红豆色的细发绳。 他看到谢樽时,眼中闪过惊诧。 柳清尘,崔墨的大弟子,婉婉又敬又怕的大师兄,在医术方面的天赋极高,可以说是天纵奇才,就是人不太好相处。 谢樽当年刚刚拜入玉印塔时,因为旧伤在青崖谷住过一段时间,就在那时,他认识了柳清尘。 而刚进青崖谷时,他还没有谢怀清这个名字,所以柳清尘也是除了叶安和崔墨之外,如今唯一知道他谢樽这个名字的人。 这几年柳清尘出师之后,一直在外游医,很少回谷,算来谢樽已经四五年没见过他了。 不过此时,他知道柳清尘必然认出他了,一是因为对方的神情,二是因为他脸上的这个□□,也有过柳清尘的一份贡献。 另一边,陆景渊并未错过柳清尘眼中的惊讶,随后,他的目光落回了谢樽身上。 陆景渊瞬间得出了结论,谢樽和这个青衣人认识。 来人眸色很浅,看见谢樽而显露出来的一瞬的惊讶很快敛去,眼中又凝起了千山寒雪,淡淡的扫了谢樽和陆景渊一眼,径直进了内院,留下一句冷冷淡淡的“我去晒药。” “不用管他,他就这性子。”李大夫笑着挥了挥手,”刚才说的,你可愿意?“ 原本这医馆里还有个药童,烧饭还不错,勉强能凑合,但那药童上月回了老家,药童走后的日子他和柳清尘吃的些什么,李大夫不忍回忆。 而且,柳清尘对这些是半点不愿意动手,他拖着一把老骨头做饭洗碗,实在是遭不住了。 “好,先生愿意收留我们,这些小事自然由我们来做。”谢樽把视线从落下的内院门帘上移开,说道。 ”好好好。“李大夫一阵激动,”那我让清尘带你你们去收拾间屋子,就刚才进去那个,他姓柳名清尘。“ 内院狭窄,结构简单,中间一口井,井边寥寥几个晒药的架子,上面空空如也。谢樽转头一看,大多药架都被挪到了屋檐下和西边的厢房里,这些日子潮湿,对药材处理来说多有不便。 李大夫带着谢樽和陆景渊向柳清尘交代了几句,柳清尘微微点头并无异议,反正这小医馆就算住满了人,只要别来烦他,他就无所谓。 谢樽很识相,虽然有些烦人,但能够忍受,至于另一个……一看就不会和他多说一句话,甚好。 李大夫回到前面坐堂后,柳清尘放下药材,带着两人到了另一间厢房,就在那放药材的厢房隔壁。 房门推开,几块木渣从们炕上掉了下来,柳清尘并未进去,只站在门口微微颔首:“能住人的就这间,你们挤挤,自己打扫,扫帚和被褥都在柴房里。” 说完,柳清尘再没看两人一眼,转头便又进了那间放药的厢房。 “……”谢樽看着很快消失在眼前的青色身影,哭笑不得地摸了摸鼻子。 这人一点没变,甚至比以前更变本加厉了。 跨过门槛,入目房间狭小,采光不好,阴暗潮湿,一张木板床就占了半个房间有余,木桌靠着床放,一边紧贴着墙,另一边离床只有一步之遥,房间里总共就这两样东西。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樽忽然浑身一僵。 等等,柳清尘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刚才说什么了?”谢樽恍惚开口,仍抱着他听错了的幻想。 陆景渊站在谢樽身后,声音染上了些许笑意,这几月下来,他又长高了不少,此时已经可以看到谢樽的些许发顶了。 “他说我们住在一处。” 谢樽彻底沉默了,他倒是无所谓,从前浪迹时,辗转各处,几人睡一个通铺也是常有的时,总比街巷檐下,或是荒野枝上要好,但陆景渊…… 他实在是无法想象陆景渊跟人同床共枕的模样。 要是房间大点还好,两人各占一边也还行,就像之前在山洞里那样,但这里…… 连地铺都打不了。 陆景渊应当不会接受的吧?或许陆景渊会后悔跟他在这不花钱地蹭吃蹭住,直接动用他的财力,找户人家把对方的屋子买下来? 似是感觉到了谢樽心里的纠结,陆景渊低头看着床板,缓缓道:“总归有一屋以避风雨,床榻也不算小,足矣容纳你我二人,就将就一下吧。”
第34章 陆景渊居然毫无不适, 十分适应良好地接受了。 谢樽一脸迷茫地被挤在墙角站着,看着陆景渊依照柳清尘所说,去找了扫帚被褥, 开始打理房间,而他几次想搭手, 都被陆景渊不软不硬地拒绝了。 看着眼前的场景,谢樽忽然觉得良心一阵疼痛,这几个月, 他从花陆景渊的钱, 得寸进尺到如今, 茶要人家沏,菜要人家做,甚至连床铺都要人家铺了。 这不太合适吧? 但是每次他抢着做了这些以后,陆景渊总是有些并不明显的嫌弃, 一句话不说然后自己去加工一番……还总喜欢在房间里布一些风雅的小景。 他也能欣赏风雅之致,但就是做不来那么细致与面面俱到, 没办法像陆景渊那样自然而然, 不紧不慢地做好这一切。 也许是环境长期的熏陶所致吧…… 玉印塔里就很随意,万物皆野蛮生长, 而叶安和他一样,有风雅之情, 但行事随意。 就谢樽心中天人交战的功夫里, 陆景渊已经把房间收拾好了。 这房间虽没有人住过的痕迹,但十分整洁,可以看出平时有人打理, 所以陆景渊也并没有费什么功夫。 谢樽回过神来时,看着床榻上叠得整齐的两床被子, 不知为何心里一紧。 奇奇怪怪,谢樽给了自己一句评价。 待到谢樽和陆景渊打理清楚房间往外走时,便迎面撞上了柳清尘。 “你们有什么要的,就去对面那间房找,要是找不到就是没有。”柳清尘瞥了他们一眼,然后将目光停在了谢樽身上。 “你离西厢房远点。” “好好好。”谢樽举手做投降状笑道,“我保证不碰你那些宝贝药材。” 柳清尘扯了扯嘴角,凉凉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并不如何相信。 “厨房在哪?”谢樽赶紧转移话题。 柳清尘指了指正房前面的那间小屋。 谢樽和陆景渊找了半天落脚处,又收了许久房间,到了这个时候,已是黄昏时分。 进了厨房,时间有些紧张,材料也少得可怜。谢樽清点了一下材料,看着几样各自独立,怎么看都凑不到一起的食材发愣。 柳清尘什么德行他是知道的,但他也着实没想到那位李大夫也是一样。 难道学医的都这样吗? 不,应该只是他们这样而已,婉婉就对饮食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条件有限,谢樽就想着先熬点肉菜粥,清炒道小菜,再盛些咸菜打发了这一餐再说。 陆景渊并未动手,他站在在厨房门口看了很久,等到粥水咕嘟咕嘟进入了最后阶段,他才开口问道: “你认识柳清尘?” “啊?对。”谢樽并未回头,拿着长筷捞着坛子里的咸菜,“他是崔爷爷的弟子,从前他还被拘在青崖谷学医时,我们见过几面。” “嗯。”陆景渊若有所思。 谢樽做饭习惯边做边收,饭菜做好了,厨房也不显凌乱。 他麻利地把粥倒在了瓦罐里,用厚帕子隔着端了起来,然后转头看向了陆景渊。 谢樽用眼神示意向灶旁的两盘菜。 给无关人士做菜不行,但端一端还是可以的。陆景渊端起小菜又拿了碗筷,跟在谢樽身后出去了。 晚饭吃的还算和谐,虽然陆景渊和柳清尘两人都是冷冷淡淡一句话不说,但是李大夫兴致很高。 他从天南聊到地北,讲他以前在外行医时的趣事,又说到了很多谢樽之前去过的地方,有时还说起哪哪的药材如何如何,谢樽虽然听不懂,但附和这些话题还是没问题的,毕竟以前在青崖谷也是这么过来的。 一张方桌似乎裂成了两半,一边春风十里,一边冬雪凛冽。 谢樽的眼神悄悄在陆景渊和柳清尘身上来来回回几轮,突然发现这两人居然有点相像。 只是柳清尘冷淡外表之下的倨傲十分明显,并不屑于掩饰。 而陆景渊的自傲与骄矜掩饰的极好,几乎完全隐藏在了他的从容淡静之下。乍一看上去似乎只是性格冷淡喜静,有些疏离而已。 说不定这两人会惺惺相惜很处得来呢。谢樽嚼着嘴里的咸菜想道。 原本在饭桌上打着给两人互相介绍介绍心思的谢樽,在晚饭结束之后,很快就没心思操心他们能不能成为朋友了,他拿着烛台站在漆黑的房间门口,进退维谷。 “怎么了?”陆景渊在谢樽身后轻声问道。 谢樽拿着烛台的手一抖,烛泪晃出,滴落在了地上。 之前他觉得自己对与他人同床共枕这种小事不会生出什么计较,无需担心,需要担心的是陆景渊那边。 但此时…… 谢樽敛眸,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胸腔之中,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我……”谢樽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好像有些不正常吗? 谢樽当机立断转身,将烛台塞到了陆景渊手中:“你先休息吧,我出去走走。” 说罢,谢樽和陆景渊错身而过,随即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房檐,陆景渊转头看去,只见他脚下一滑,差点从房顶上摔了下来。 “……”陆景渊仰头看着谢樽消失的方向,握着手中仍带有余温的金属烛台,眼中如有流波轻荡。 谢樽一个人在外面吹了半个小时冷风,回到医馆时整个人恍恍惚惚,若不是连月雨水,四处潮湿寒凉,他必然是要幕天席地随便找个地方休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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