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个时代,和平,安康,再和琴茶说些爱情。
此时和琴茶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天冷了,他的手摸过半面洁白的床单,在冷飕飕的月光下,微凉。
他想起来,生颐曾经也在这张床上睡过。生颐经常带着几个朋友来桂川玩,琴茶唱完戏了,他们在琴茶屋里玩儿牌,经常是一玩就是深夜。琴茶很会玩儿牌,他总站在琴茶后面,偷偷告诉他出哪张,玩儿到兴头上,生颐一手揽过琴茶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对他说“来,这把你替我”
生颐把头靠在琴茶肩上,看他替自己打牌,琴茶感受到生颐说话时胸腔和喉咙的震感,给琴茶背上传来阵阵酥麻。
搔得琴茶心尖儿也痒了起来。
“少爷少奶奶联合坑咱们”一个朋友开玩笑。
“就是,少奶奶,你不要再宠着少爷了,来帮帮我们”大家哄堂大笑。
明眼的人都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暧昧,一直称琴茶为少奶奶,两个人也不反驳什么 。
只是,叫了几年的少奶奶,两个人却连一句正儿八经的告白都没有。
就连那一夜,年三十,桂川热热闹闹,生颐带几个朋友来玩儿,大家喝酒打牌,到深夜,几个朋友散去,生颐留下。
琴茶的窗户上贴了红色的窗花,院里白雪地上零星着鞭炮燃尽的红纸屑,月色如水,从几个红艳艳摇曳的灯笼中溜进屋里,洒在那张小床上。
生颐搂着琴茶睡下,那张床很小,两个人贴得很近,琴茶也喝了些酒,脸上染着暧昧的红。
生颐的手臂搂过去,压在琴茶身下,两个人都别的不舒服,琴茶索性缩在生颐怀里,让生颐的手能从他的脖子下伸过去,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背。使两个人贴的很近很近,琴茶听得到生颐的心跳,沉稳的,一下又一下。
生颐的喉结动了动,看四处都是红色和白色,颇有几分洞房花烛夜的感觉,他酝酿了一下,要开口说“我爱你....”可是话到了喉头却变了副模样,改头换面成了“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嗯,新年快乐,大吉大利....
“少奶奶,少奶奶!”琴茶一上台,几个少爷在台下起哄,琴茶往台下一看,有点羞涩地收回了眼神。
他的眼神是极好看的,像一汪泉水,清澈,又散发着暧昧的柔光。
他这一身从头到脚都是生颐送的,极为精致,价格不菲。他刚拿到手还气得直骂生颐“唱戏的衣服,你买这么贵做什么?!”颐只是笑“你喜欢唱戏,喜欢就买了”大家受不了他们恩恩爱爱拉拉扯扯,开玩笑地嚷嚷道“少奶奶真贤惠啊”
琴茶内心躁动着,他总想找个人说说,说一些他和生颐的故事,分享一些生颐带给他的爱和感动,可是,有谁愿意听他说呢?他只能穿着生颐送给他的戏服,显摆似的,想让台下的观众都看到——就算,就算他们不知道这衣服的由来….
今天又登台了,这凤冠,是生颐那天送的,做工很精致,但是很巧。不知道生颐现在怎么样了,他到了吗?吃穿还好吗?什么时候来信呢?局势怎样了?还有多久这场战争才能结束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琴茶不留神,险些摔倒,霸王急忙搂住他,两个人歪打正着,以一个很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霸王低声道“师哥,没事吧?”琴茶抬头,看到他那张浓重油彩下英俊坚毅的脸,也悄声道“没事,好好唱戏。”
霸王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琴茶听了,内心还不住感叹,守安真的是唱花脸的好苗子!
当年守安被送来的时候已经十岁了,师父不肯收,他朝守安娘说“开玩笑,这么大的孩子送来学什么戏?身子骨都硬了!”
守安娘哭哭啼啼地说“师父,你就收下他!这年头实在养不活了,您不收他,他就得饿死!”
师父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拉车,让他去码头搬货,都能养活他自己!不是我不收,十岁的孩子,你让天王老子都教不会他!”
琴茶冷清清的声音响起“留下他让他唱花脸吧。”
琴茶一向是不爱说话的,可他看到这个场面,总能想起十年前,若不是师父收下他,他现在可能已经饿死了,若不是唱得了戏,他可能也活不到现在,戏救了他,他希望戏能在乱世中救更多的人。
离得很远,他看不大清那孩子长什么样,虽然因为过度饥饿而有些消瘦,但依旧能看出来他很壮实,骨架很大,肩很宽。他只开口叫了一声“娘”但能听出中气很足,声音敞亮,不像个小孩子。
“唱花脸?十岁了才开始练功?琴茶,你敢替我做主了!你真是拿自己当回事,花脸你教吗,你能教我就收他!”
琴茶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我教他。”
琴茶说完就后悔了,他唱青衣,唱花旦,花脸他一窍不通,而且离得那么远,琴茶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是唱花脸的料,只是觉得,自己应该留下他,留他一条命。
好在琴茶看人很准,守安仿佛是专门为花脸而生的。唱起戏来有模有样,丝毫不输给桂川其他人。
很快,他和琴茶成了桂川的头号人物,更是整个北平的两大名角儿,只要是他们的戏,台下一律观者如堵,座无虚席。
“这是我们一起唱的第二百四十三场戏了。”守安说。
两个人一起往后屋走着,琴茶笑道“记这么清做什么,唱戏就为了混口饭吃,唱一辈子戏,你能记一辈子吗”
“要热爱”守安说“师哥,这是你教给我的,要爱戏,才能唱的好戏“
“这你倒是记得,我这番话,很多人只当笑话,戏子谋生罢了,供人取乐罢了,海坦什么爱不爱”
“所以北平除了您,没人唱得好戏”
“是除了我们”
“师兄,”守安叫住他“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琴茶笑了,不说话,径直往前走去,守安看他在桂川的长廊花木之间渐渐隐去,觉得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
第9章 第 9 章
琴茶最近格外留意着信件和广播,他常常问伙计:“洪少爷来信没有?”
“那能这么快呢,日本人在城门口守着,进进出出都不方便,日本人查的严,坐什么车都一大堆手续,寒冬腊月的,您多等几日吧!”
北平的天一日比一日凉了。守安走进来,给他披一件皮袄,道:“师兄,立冬了,自己注意点儿。”
琴茶把茶杯捧在手心,他手冰得厉害,往日不会这样的,冬天虽然冷,生颐的掌心可是暖的:“你说洪少爷那边怎样了?”
“也该冷了,离得不远。”
琴茶点点头,不远,就是见不着。
“我出去走走”琴茶穿上皮袄,就往院子外面走。他平时不大出门的,就是出门也是和生颐一起,他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糖葫芦,豆汁儿摊子,稻香村点心铺门口,而是------生颐在哪里,他的注意力就在哪里。生颐带他走街串巷,他的视线也随着生颐上下飞跃。
他虽然不曾仔细看过北平,但是在他零碎的记忆中,北平一直是那么庄严肃穆,却又光鲜热闹。
可现在,满目萧条,他后悔昔日没有多看一眼北平了。
他快步走回桂川,回去吧,回去吧,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响起。冬至了,大街上也没见几户人家买肉包饺子。桂川是需要吃饺子的,他倒是无所谓过节的。平日里,过节无非是可以和生颐一起去热闹热闹,现在生颐不在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还不是当成一天的过?但是他无所谓,桂川还有上上下下几十号孩子和伙计呢,尤其那些孩子,是最最可爱又可怜的,自己命好,只过了六年苦日子,便被生颐救赎了,可是现在,自己需要当那些孩子的生颐。
回到桂川,他觉得放松了很多,看那些孩子们在院里练功和玩耍,听那些略带稚嫩的唱腔,刚才的忧虑就灰飞烟灭了。
他热爱着桂川,不仅因为这里是他生长的地方,更因为这里北平最大的梨园,这里是戏的摇篮,哪里战火连天,哪里灾祸连绵,只要在桂川,只要还能唱戏,他便觉得快活。
他进了门,对伙计说:“冬至了,买点羊肉和白菜给孩子们包饺子吧。”
“班主…”伙计犹豫着开口:“城门封了,那家卖肉的好久不来了...”
“那就换一家。”
“别的….也都关了门...”
“那就买猪肉,牛肉,什么肉都行,今天是冬至,孩子们要吃饺子!”琴茶的语气有些怒意了。
院里的孩子都不说话了,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往里面瞧。虽然桂川的条件在附近是数一数二,但也没到让几十号人顿顿吃饺子的地步,孩子们一年到头最盼望的还是那几顿饺子。
“我们是不是吃不上饺子了?”
“不会的,师父从来不骗人!”
“可是顺叔叔说没有卖肉的了...”
“不会的,师父每年冬至都让我们吃饺子,师父说话算话!”
“嘘,别说了,师父好像生气了...”
“师父为什么生气,是因为顺叔叔买不到肉吗”?
……
“好了好了”守安握住琴茶的手,向那个伙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必往心里去。 “怎么开始发脾气了?像个小孩子,局势动荡,卖肉的进不来也不是伙计的错。”
“我知道...”琴茶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些“我不想让孩子们冬至吃不上饺子,他们一年到头就盼这几顿。”
“就这一次半次,没事”守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失望的滋味儿,我是最清楚的了。”琴茶缓缓地说,从小到大,生颐没怎么让他失望过,可是有时候也难免的。
就好比——他小时候登台失误,跌了跤,几天不出门不说话,一个人在院里练功,生颐端着一盘浆米藕在门口朝他喊“兔儿,别练了,我给你带了吃的,你都好几天不吃饭了!”琴茶不搭腔,生颐急了,想了想,咬咬牙,直接冲进了桂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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