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窍流血,他总有一天得死在这条不归路上。他心中暗自想着。有时人一辈子都在扮演角色,从始至终都不曾是自我,哪怕是朝夕相处的恋人,也会有迷茫畏惧的时候,但是世上痴情的人啊,如果你心里真得爱着这么一个人,如果现在还无法得到应证,那么就请耐心等下去吧。人至暮年,命至黄昏,总有一天,你会等到答案。
夜灯吹拂着路旁的野草,报废的出租在熊熊烈火中燃烧,静谧却优美,跃动的火焰如这历史长河中不断起伏挣扎的生灵,总会得到救赎。
恍惚间,水滴声落在青草间,由远及近,生生响起,如同生命计时。
一道黑影在火焰上猛地一跃,再次融入黑暗。苏筠手握长镰,警惕地看着四周。此时的黑暗,真得应证了那句伸手不见五指,他几乎只能依靠直觉来判断自己该如何躲避。
突然脚下泥土一松,苏筠脚下连忙错步,一只干黄枯瘦的手拔地而起,锋利的指甲划破他的脚腕,几乎是瞬间,整个空间都活跃起来,只身站在其间如同深陷怪物腹中。
寒光闪过,断手落地,苏筠冷冷道,“阁下既然有求于人,为何还要吓人伤人?你是觉得自己做鬼了厉害的不行,还是觉得世上的人都贪生怕死窝囊至极?”他后半句说得甚是讽刺,“可惜人越胆小越惜命,而你,是个打不过任何一个道士的废物。”
那鬼并不说话,许是衣袖在黑暗中无意间触到了火焰,只身在风中一跃,那火焰便拖着一道长长的尾巴,如彩蝶化带,如流星做桥,连接两端黑夜,照亮路人脸庞。
天空乍亮片刻,苏筠只来得及看清那只鬼浮肿的脸,便再次陷入黑暗之中。不再思索,苏筠提刀去斩,那桥便如被强行打碎的琉璃,纷纷扬扬地落下。
远处,一只披发水鬼跪伏在地上,身体如薄冰般出现裂痕。苏筠欲上前询问,刚迈出步,脚腕便是一阵刺痛。他不得已跪倒在地,看着刚被抓伤的地方泛着恶臭,已经化脓。
他眉头一皱,也不知是在为水鬼惹得祸烦心,还是在为他受伤后可能引来的百鬼烦心。
古人所言百鬼夜行其中多有修道之灵怪,性行纯良,不会出手伤人,而他引来之物,皆是六道极恶之物,除非一战,不然绝无善终。
他瞥了眼受伤一时半会儿起不来的水鬼,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报仇?寻人?还是活腻歪了?”那水鬼大睁着眼看着他,甚是惊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了,自己抠挖腐肉,血淋淋的手指才刚从伤口里伸出来。
“你害怕?连这都怕你怎么没让你的鬼样吓死。”苏筠讽刺地说着,明明身子疼的轻颤,偏偏每个字都说得轻描淡写。
这时一道利刃强行劈开了黑夜,月光流泻下来,撒在那人身上。苏筠看清来者样貌,一时表情十分精彩。
他借着长镰站起来,身子疼得发抖,可他还是不得不孤身面对,因为他身边已经没有可以救他的人了。
脚下的路并不好走,有时脚抬得很高却还是会被东西绊到,有时脚平伸出去却踏入坑中身子一闪。
也不知走了多久,沈何生觉得周身渐渐亮了,他隐约可以看见远处光秃秃的山丘上好像有人在缓慢行走。
“你这辈子比很多人都要幸运,看到那上面的人了吗?那是是死路,给不喘气的人走的,终点是阴间。而你脚下的这条是生路。人生艰险路也不平,但好在终点是凡间。”宁笙仰视着山上的人,目光中带着几丝怨。当年那个人被百吏拉扯着走在这条路上,三步回身一叩首,一路上不知流了多少血。如今远远望着,她只愿此路不复存在。
沈何生许是受了惊吓,很久才道,“温雅还会回来吗?”
“原本她没犯什么罪,是该上奈何桥的人,可惜她未受批准私自跑回来找你,这种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是不知道那些个玩意会怎么判定了。”脚下的路平坦了许多,宁笙也加快了步伐,“怎么听你的语气像是很想让她回来?”
“没有。”沈何生否认道。
人生如逆水行舟,亦如山上人负重前行。只是他们的终点不同。沈何生一再看向身后的山丘,那里是他妻子将要再次走过的地方。他想…
沈何生止了步,执着地看着那里。他就是笃定温雅一定会出现。
宁笙也停下脚步,她没有催促,只是做个安静的旁观者,他们等了很久,久到沈何生因为阴气袭体而脸色苍白。她终于看到山坡上有人被锁链拉扯着,跌跌撞撞地走着。
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沈何生却突然超过她向前走去,一路上再没回过头,好像是对后面的山丘失去了好奇,又好像是没有认出那个人。
“她…”
“温雅已经死了,那个人我不认识,在我的生命里我的妻子已经死了,不存在了,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再见到活着的她了。”沈何生颠倒地说着,表面看似冷静无比,心却已经乱了。宁笙没有嘲笑,却也没有同情。她说,“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不再看她一眼,或许你们永生永世都见不到了。”运气好,百年后奈何桥头再见一面,万般思念就着一碗孟婆汤也就平了。世上少有几生几世的恋人,看似的人定胜天其实也是早有定数。何况,他们还可能运气不好呢。
沈何生脚步一顿,头顶的月光分割着生与死,将他小心拢回人世,再回首,身后早已没有山丘和坑洼不平的路了。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虫鸣,灯亮,人生,风吹,熟悉的环境无声安抚着他的内心。他匆忙向前跑去,穿过无数街道,猛地停在某栋楼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层一层地数着,目光期待又畏惧,直到视线定格,他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漆黑的房间不曾有人来过,那个永远会等他的人已经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回家,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做可口的家常菜等着他表扬,那个他只希望能平静过一辈子的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今夜过后人们依旧觉得沈何生不喜欢温雅,温雅有可能是被沈何生害死的,沈何生是个人渣。
他不介意。
可是,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我们相爱呢…沈何生想着,从口袋里拿出写着平安字样的挂坠,紧紧握在掌心。就像那年她握着枕边的挂坠,平稳入梦那般。
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选择余生,在那些人眼中,诞生的永远都只是一个个充满戏剧性的传闻。
作者有话要说:
挂坠是米上刻字,以前学校门口最便宜的才卖一块钱。
下周开始应该是保证不了周更的,某鸟又生病又上学也是很累的啊,要是点击收藏评论什么能多点就好了…
嗯…虽然是最紧的一年,但愿不愿意牺牲时间在写文上还是我自己的事,自己刚清楚了就足够了,所以呢,相约有期,终将不负。下一章见~
第4章 如影随形
一声虫鸣撕破仅剩的静谧,月光再次撒向大地,两柄利器在月夜下交锋,迸射的火花暗示着来者无名的杀意。
苏筠一再躲避,额头覆满汗珠,刚才还困顿朦胧的眼清澈冷静,哪怕当下局势不利依旧沉着应对。受伤的脚强行受力,脓水和血水打湿了鞋袜。他咬牙强行接下一记攻击。
借着月光,他终于看清了来者的容貌,无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是刑天。那可是曾与天帝争位的神,虽然后来脑袋分家了吧,但也不是他这种蝼蚁对付的了的。
来不及为自己默哀,苏筠脚部脱力,整个人向一边倒去。与此同时,巨斧从头顶劈下,一边的水鬼惊叫出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以她的能为,还没靠近就会被斩得魂飞魄散。
“滚开!”呵退水鬼,苏筠原地一滚避开致命一击,双手握住长镰迎上劈来的巨斧。他紧咬的牙关微微渗血,身子几乎要被强行摁进土中。
“把我的头还给我!”刑天腹部双眼大睁,血丝可见。原本苏筠的体质虽然特殊,却未必能让刑天这样的神完全失去理智,但不知是拜谁所赐把这里的阳气尽数散去,形成了极阴的地势,再加上刑天身上的戾气,几乎让他坐实了疯狗的形象。
苏筠心想,如果有个活人就好了,只要是会喘气的就能破除现在极阴的地气,刑天就可以恢复神智了。
“谁他妈要你的头!”苏筠被他吼得耳朵生疼,强行的压制给他一种已经嵌进泥土的错觉。
脱力的手臂再也架不住面前的巨斧,他眼前黑暗一波盖过一波,孰不知就在此时,他手中长镰发出鬼的哭声,凄厉又绝望。一股血气涌上口鼻,鲜血顺着双眼快速流下。就在这是,他身后出现了一具披着黑色斗篷的骷髅,那具骷髅手中握着一把一模一样的长镰,冷笑着对准怪物挥刀砍去。
就在这时一人突然出现在苏筠身后,温暖有力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哭声戛然而止。压制的力道一同撤去,苏筠脱力地向后倒进那人怀里。
那人观模样大抵三十岁左右,面色白皙,双眸如深海般沉静。他穿了件纯白色的衬衫,星星点点的血迹落在上面,显得触目惊心。
他半跪下来从后面抱住苏筠,握着苏筠的手并未松开,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让人紧紧靠在他的怀里,聆听他的心跳。不知为什么,明明那个人什么也没有说,却传递出了他担忧的心意。
苏筠身后原本持镰的白骨随风散去,此地的阴气已破,冷静下来的刑天看着这个莫名出现的人,眼中诧异一闪而过。
他竟然还活着…
“刑天与帝争神,帝断其首葬之於常羊山。可惜这里不是常羊,也没有人有能力从那里拿走你的头还在这里吹夜风。”那人的语速适中,平和的语气更像是在诵读诗文,“你也可以把我的话理解为黄帝故意把你坑骗至此,与人相杀,废时废力,最后也好让他坐收渔翁之利。”
这屎盆子扣得端正。刑天一听自己让黄帝耍了立刻火冒三丈,不多加思考便提斧离去。这样看来,到真应该心疼一下无端躺枪的苏筠,只可惜他现在根本没有吐槽的力气。
一旁的水鬼诧异地看着这一切,还未开口那人已看向她,“这位姑娘,请问有何贵干?”
水鬼被他看的脸上发热。这人相貌不算极佳,气质却温润如玉,如一捧阳光下的清泉,流入他人心田。像他这样的人,哪怕面对的人再鄙陋,出于礼节他也一定会客气相待。因为在他眼中,一切早已平等没有区别。但也就因如此,当水鬼从那人眼中看到了异样的感情时,便越发好奇起两人的关系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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